阿蒙为佩图拉博倒了一杯花茶,邀请男孩在高脚桌边的折叠椅上坐下。

    “他们在争吵。”佩图拉博说,将目光从园中的马格努斯和其他众多学者身上挪开,落在马格努斯曾经的老师面部。灵能大师灰发披肩,皮肤如羊皮纸般粗糙脆弱,独具一种隐者般的沉静。

    “马格努斯希望所有人放弃以太。”阿蒙说,“他致力于向诸位大师强调以太的危险性。”

    窗外适时传来马格努斯忽然抬高的声音。

    “……你们不能继续研究下去了!”巨人的声音隆隆作响,脚上穿着一双提兹卡罕见的高底鞋,“虚空中全是谎言和骗局,你们正在使用的力量从邪恶的污秽中诞生。我已经进入过那道路的终点之一,我不能让巫术继续玷污我的星球,所有对以太的探寻必须即刻撤销!”

    “是你说要建立六个学派,马格努斯!伱将这一切奥妙带给提兹卡,你给了我们一个梦想,而我们刚刚踏上这条满溢光芒的光辉之路,你就要将你赐予我们的一切收回。你为何要这样残忍。”一名凡人说,语气由激动转为哀伤。

    “那是赛特嘉。”阿蒙说,“操纵火焰的大师。”

    马格努斯毫不心软,对灵能的厌恶已经压过了他对曾经同行者的全部宽容。

    “我不应该让你们知晓灵能的奥秘。”赤红的原体说,“我放任你们走得太远。”

    “那么你呢,马格努斯?难道不是你走在最前?”另一名凡人说,他的容貌尤其英俊。

    “哈斯塔尔。”阿蒙为佩图拉博介绍。“他可以控制人体的表象,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破坏还是治愈。”

    “我也将停止一切探索。”马格努斯宣布,“灵能不再是我所追寻的知识。六大学派的组建到此为止,我的金字塔也不必再修。九年之内,我希望灵能的痕迹从提兹卡消失。以太的邪祟将会摧毁我们拥有的一切,我未来的军团会监督普洛斯佩罗的灵能禁令,避免毁灭与末日的到来。”

    “灵能是万邪的大敌,诱骗所有人投入黑暗的虚空。它的危险蛊惑无人可以抵御。”

    他唯有憎恶灵能本身,才有借口避免去指责一度沉湎于灵能的自己。

    佩图拉博喝了一口花茶,液体入口后便落入虚空,莫尔斯所制作的躯壳没有提供味觉感官和消化系统。

    他放下陶杯,手放回覆盖着提兹卡风格长袍的腿上。“马格努斯不会成功。”佩图拉博说,“他无法仅靠语言劝人放弃已坚持一生的事。”

    “那你们是如何劝马格努斯放弃以太的?”阿蒙问。

    “我们没有劝他放弃。”佩图拉博说,“我们只是给他看了灵能背后的一部分真相。”

    他继续向屋后的花园看去。普洛斯佩罗几乎所有的顶尖学者都已汇聚于此,围绕在站立的赤红年轻巨人身旁不甘地争辩,或许唯一的例外就是正处于室内与他谈话的阿蒙。

    “对于灵能,他害怕了。”佩图拉博笃定地说。“促使他留在提兹卡的唯一原因,很可能是他将最后的勇气用在了说服你们放弃灵能上。”

    “马格努斯是一名天才,从他如流星坠落在大理石广场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知道他不同凡人。”阿蒙凝视着佩图拉博,“放弃灵能后,他仍有无限的天赋和精力去探寻其他崭新的道路。”

    佩图拉博对阿蒙的视线全无回避,坦然由着沙尘大师端详他的存在:“而凡人不再有踏上第二条道路的精力。他将通向崭新汪洋的奇异船票塞进你们手中后,就无法再将其夺走。”

    他顿了顿,“这是他的责任。”

    阿蒙瞥了一眼窗外。“不过假如马格努斯从我们的诸多项目中抽身离去,这已经足够强行中断我们的大部分研究。至少他是我们中唯一可以直视浩瀚洋变化的那一个,没了他,我们甚至看不清自己的研究对象。”

    佩图拉博察觉到阿蒙的担忧,并非对于普洛斯佩罗灵能发展的未来,而是对于马格努斯本人。

    “我不知道有些学者会为此做出何事。”阿蒙说。

    佩图拉博话锋一转:“你呢,阿蒙?”

    “在六大学派中,马格努斯将要与我一起建立的那一派名为黑鸦。”阿蒙的语气轻而浅淡,溶入空气后更接近一种有声的沉默。

    “我的特长在于探知未来,从以太的波涛中截取关乎他日的只言片语。很久以前,我常常看见一副图景,我看见我的家园在焚毁,万事万物在无尽的毁灭中终结,狼在月下撕咬,火在水上燃烧。”

    “马格努斯降临后,这份灾厄的预兆一度消失了十数年,直到前几日,我重又见到普洛斯佩罗的天罚烈火。与过去不同的是,在烈火中,我还见到一名黑袍之人嘲笑着这片燃烧的大地。”

    他轻而又轻地诉说着普洛斯佩罗的毁灭,但佩图拉博能从中感受到强烈的郑重和探究。

    “就在我从梦中醒来的次日,你,和一名我不曾见到的黑袍人来到了提兹卡。”阿蒙低声说。“马格努斯轻易地相信了你们,并立即抛弃了他热爱的以太之洋。”

    “你在怀疑什么?”佩图拉博语调骤然阴沉。

    阿蒙摇了摇头。“我知道预言的画面不可从表象解读,它仿佛包藏着主观的恶意,往往将预言者导向对未来的误解。”

    佩图拉博阴冷的怀疑并未从眼中淡去分毫。

    阿蒙能从这受限于男孩躯壳的灵魂中感受到可怕的压力,但他必须说出后半句话:“我虽深知这一规律,但别人未必知晓。而受邀共同建立黑鸦学派的,不止我一人。”

    “还有其他人预言了提兹卡的毁灭……”佩图拉博蓬勃的怒火在高涨的前一刻被原体以钢铁的意念强行压下,“……并认为是我和莫尔斯烧了你们的家园?”

    “你有权得知此事,佩图拉博。”阿蒙点头。

    “谁?”在阿蒙做出反应前,佩图拉博迅速找回清晰的思维,“不,我不需你说出预言者的身份。告诉我,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预言?”

    阿蒙并不言语,只是看向窗外。

    “每一个?”佩图拉博嘲讽地问。

    “每一个聚集于此的学者,是的。”

    佩图拉博短暂地闭眼,意识与他身在军团的躯体进行了一次交流。很快,他睁眼。

    “上一次,有玄异之事发生时,我们为根除异端,杀死了上万的人。”佩图拉博说,“就在奥林匹亚,我自己的星球。”

    “这一次,假如你们证明自己值得一场死亡,我不会因为马格努斯是我的兄弟,就放过任何黑暗之奴。”

    “这就是我单独与你会面的原因,佩图拉博。”阿蒙说,“我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我的家园遭受毁灭。但在马格努斯放弃灵能,在他烧光一切家具的小屋里闭门不出时,我无法独自解开毁灭的谜团。”

    “等。”佩图拉博说。“我的军队已在前往普洛斯佩罗的航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