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铁锁的锁头连着钥匙一起被捏扁时无声的形变,莫尔斯打造的锤子被佩图拉博彻底锁在了他办公室的铁柜中。

    这赢得了莫尔斯不甚愉快的轻轻咂嘴:“我用了不少功夫打造这把锤子。”

    佩图拉博用匕首在捏平的铁锁上刻上“真言圣锤”作为武器的名字,同时说:“我知道,否则它现在已经被我从窗中扔进浩渺寰宇。”

    “不考虑一下窗外的真空环境吗?”

    佩图拉博默默走回桌边坐下。他刚把战甲换下,现在着装回归了奥林匹亚的风格。原体短暂地闭眼,接着开口:“泰拉的我送来的记忆里包含关于第七军团的资料。”

    “讲讲?”

    “以及你在我和罗格·多恩相约战斗时跑回泰拉边吃油炸谷物边看。另一个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听见‘锤子’一词,”他的脸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就立刻回到了因威特。”

    “哦,我主要是过去看看马格努斯到底对我的模型们做了什么。”莫尔斯在房间里随意地走动,打量一种与钢铁硬度等同的深色木料打造成的置物架,和架子上的机械小玩具。“马格努斯逃出纸筒了?”

    “泰拉的我把他拎出来了。”

    莫尔斯摇头:“好吧。我们聊聊第七军团。”

    “不同于第十五军团,第七军团参加过统一战争。”

    “我猜这才是军团的常态,只有一支遭人嫌弃的灵能者军团才存在被延后建立的理由。然而帝皇似乎对第十五军团的种种约束和关照都不算多,我希望这不是他忘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吗,莫尔斯?”

    “这我可说不准。”莫尔斯离佩图拉博的办公桌远了一些,确保以基因原体的视角,过高的桌面不会遮住他的大半个人。“继续?”

    “他们在统一战争中的战绩尚可,尽管两相比对,不如我的第四军团。他们打下了水晶海之城,征服了第五环堡垒,以失去三个营为代价击败了喜马拉雅山的一个氏族。”

    佩图拉博眼前浮现出马卡多给他的那张薄薄的纸。宰相没有由着他查看统一战争中的全部细节,而只是书写了一张简略的年表给他浏览。他可以理解这种考量。

    “第七军团创建的前十年,他们就在泰拉修建了六百个堡垒,不过总体而言,这仍然是一个新建不久的军团,目前百分之七十的人仍然是候选的适格者。”他停顿了一下,“他们的第一场获胜的战役在欧罗巴进行,被称为罗马之战。”

    莫尔斯短暂摆出一副被呛到的表情:“好,这就是第七军团,我知道了。听起来非常平凡,确实不如钢铁勇士在伱回归之前的战绩。”

    “哦,还好吧。”佩图拉博嘴角在上扬后被压下,“希望罗格·多恩能顺利和军团对接。”

    “别忘了罗格·多恩是一个拥有他的小小帝国的皇帝,尽管他看起来不怎么像。”莫尔斯毫不避讳他的用词,“将投诚的军团乃至小型政体纳入他的旗帜之下,是他得心应手之事。”

    “我希望他的进展顺利,只是因为这有助于我们的工程迅速踏上正轨。”佩图拉博轻柔地挪走桌面中央那十来个刻到一半未上底漆的微缩阿斯塔特战士模型,从抽屉中取出一份较新的文件,放在桌上,对齐边角后展开。

    “我与多恩商议后的正式合作文件。”他说。

    莫尔斯让文件飞到他手中并阅览。

    “我喜欢这种没有废话的条款,”他说,“而且格式整齐,条理不错。说起格式,你的军团最近上交的报告文件怎么样了?”

    “文字水平陡然提升。”佩图拉博哼了一声,“但看起来,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会关注马格努斯送来交流的子嗣为什么时不时就突然变得繁忙。”

    “至少他们找到了实用的方法来完成任务。”莫尔斯轻快地说,“你觉得多恩会怎么给他们起名?”

    “我无法猜测。我没有见过他取名的实例,从性格出发进行推断,他会起一个易懂且简短的军团名。”

    佩图拉博回头看向窗外。他方才扬言要扔掉圣锤的宇宙深处,仿佛出现了代表舰队的微弱亮光,微小但坚实地凿开他们面前坚不可摧的漆黑阻碍,为帝皇光辉打通一道道空隙,令金色的锋芒触及每个期盼或不期盼统一的人类之心。

    ——

    “我的军团。”半神般的白发巨人在风雪中宣布,那张坚毅至冷酷的面容比顽石更苍白,比冰雕更坚硬,其内心也许存在的情感被寂静的表象覆盖,然而,他用作迎接军团到来的冰冷誓言却无限地扩张了他的力量与可靠,使他成为一个受仰慕与尊重的伟大客体。

    或许相比起流于表面的欢乐和温情,这正是一支渴望坚实胜利的军团最需要的。

    西吉斯蒙德放松着他的呼吸,兵器不在他手中,让他觉得有些轻而不稳。

    他的战斗兄弟围绕在左右,亮黄的单边肩甲如标记般在铁灰的动力甲上凸显,有些人的甲胄上另有古老的刻字作为标记,作为在统一战争中历战百次的荣耀。

    罗马,他看见前面的那个兄弟肩上刻着的词,知道对方曾经参与军团首战。

    清洁的空气透过呼吸栅格抚着西吉斯蒙德脸上的细疤。因威特的冰雪洗净空气,然而西吉斯蒙德仍然听见尘土的气味和烹饪的烟雾。

    统一战争结束后,他所出身的高原营地里,那些废金属铃铛的绳索与空中电气风筝上似有似无的静电声,在他耳边再一次地轻轻絮语。

    他成长在燃烧着夕阳的荒原堡垒与游荡漂泊的帮派阴影下,看着那些戴有苍白金属面具和废弃荒唐皇冠的家伙带走营地中的孤儿。他曾经的同伴死去,直到他杀死以尸体之王的称号让传说在土地上流传的凡人。

    接着他被征兵官带走——我们为你而来,征兵官说。

    然后他被送往月球,进行改造。他受到评测,拿到他的断言,然后加入第七军团,与更多新兵齐聚在天鹰的旗帜下。

    许久后他知道他差一点去往了第八军团。西吉斯蒙德觉得也许那儿会适合他,但第七军团更好。他已经在这里了。

    他的基因之父看着所有人,每一个战斗兄弟。西吉斯蒙德对父亲这个词汇感到陌生,同伴、朋友,兄弟,乃至老师,他接受这些单词,唯独父亲触不可及。

    安静的回声在空气中传播,西吉斯蒙德看见塞拉,那个平静的女孩,共同生活在营地中的女孩,曾经是他孤儿生活的一个拼图。

    塞拉看起来不知怎么地格外宁静,那个已死的影子直至此日都安抚着西吉斯蒙德的心。

    女孩将一根铁棒贴在前额,铁棒的另一端缠绕着皮带。这祈祷般的沉默仪式没有保护她的性命,但西吉斯蒙德永远记住她的仪式。

    战争残存的阴影刮过门板,组成颤动的嘶嘶火光,他的脚下满是粘稠的血液,沾着他的战靴。

    他当年从死去女孩的手中捡起那根铁棒,缓缓地将冰冷的铁棒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随后他杀死敌人,在成为帝皇的士兵之前他就杀死过一个敌人,他在那时就成为一名战士。

    并且他保留习惯,以心烦意乱的额头触碰冰冷的铁。

    透过过去在沙尘中燃烧的影子他看见基因之父,罗格·多恩,他的剑刃在腰间沉睡,因威特的冰雪在他体内寄宿,透过浅色的虹膜和纯白的短发彰显。沉默从他身上向外散发,像是暴风雪前夜的苍茫雪原。

    “你们是否愿意献身于兄弟、军团与人类?你们是否要将生命献身于我,献身于你们的誓言?”

    “我们会把自己献身于兄弟、军团和人类,”上万道声音穿透雪原的坚冰,比寒风更刺骨。

    一种奇异的净化感正深入西吉斯蒙德的内心深处,那儿渐渐形成一片安宁之地,他过去的阴影为这股寒风让路,因威特永恒的光亮落在他身上。

    “我们会把生命献身于你,献身于我们的誓言。”

    “你们会再次发誓,在共享誓言的兄弟面前吗?”

    “我们再次发誓。”

    冰风扫过雪原,碎裂的冰碴撞击在铁甲上。寒冷冻结了尘土和鲜血,唯余不改的坚定。

    罗格·多恩在冰雪反射的光芒中静默。

    接着军团之父说:“我接纳你们作为子嗣。你们是帝国之拳。”

    西吉斯蒙德闭上眼。他的思维从过去旋转到现在,进入一种对未来的期望。曾经吹过漂泊营地的尘土之风被因威特的风雪洗涤,过滤成纯净的意志。

    他感受到一股宁静的凉意从额前深入骨骼,就像他正将前额贴于多恩的长剑表面。

    父亲。他想。基因之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