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最初的,他是最终的。他是首先的,他是末后的。不义的,叫他仍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污秽。圣洁的,叫他仍圣洁。洗净自己衣服的,可得权柄到生命树去。听见的人该说来。口渴的人也当来。

    我向一切听见这书上预言的作见证,若有人加添什么,祂必将这书上的灾祸加在他身上。若有人删去什么,祂必从这书上所写的生命树,和尘埃之城,删去他的分。是了。我必快来。——《启示录:完美之城》

    他们抵达法罗斯山的运转核心之时,巴拉巴斯·丹提欧克正在与数光年之外的铁血号中,两个并排站立的原体介绍法罗斯之作用。

    “这套设备依靠粒子之间的量子纠缠原理来工作,这是自然现象,莫尔斯大人,但这台机器能够利用它,在极其遥远的空间之间引发稳定的共鸣。”

    丹提欧克的声音在引擎乐曲般的低鸣中震颤,其中被激发的欢欣和激情对一名星际战士是罕见的。纵然有头盔阻隔神态,钢铁勇士周身展现的专注与活力依然在其举手投足的力度与张力中凸显。

    当然,法罗斯山中这座装置的发现、装置的作用以及作用背后的含义,都足以调动任何对此银河有所认知和期许之人的澎湃心潮。

    “这些天我们始终致力于研究这座装置,它可以有许多应用。例如用于原子化目标的能量束和偏转物体相位的力场发生器。等等。”

    “除此以外,我们可以确定,它运用一种未知的逻辑和陌生的手段,调取使用者心智中呈现的景象并加以投射,这使得使用者能够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和心中所需之人,或所在之地对话。而我们所在的地方,我相信正是此地的核心。”

    “感谢你,丹提欧克。”另一边的佩图拉博说,“我与基里曼讨论一下。”

    丹提欧克切断通信,回过头,和他身边站着的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一起向来访的原体与工匠敬礼。

    “出色的演示。我需要对这里加以检查,战士。”莫尔斯说,等待丹提欧克给出回应。在佩图拉博点头后,丹提欧克做出邀请的手势。

    金色的力量分成数根细丝,在洞穴中游走、闪烁。

    这座宽阔的洞穴内部呈半径约有百米的半球状,拥有大片剔透的黑石,有如半颗被从中平切后扣于地面的黑色珍珠,和与之相连的众多深邃光滑的通道、没有台阶或传动运输装置的斜坡共同组成庞大而复杂的强连通块。人造的平台、桥梁与阶梯随着钢铁勇士和帝国之拳小队的探索被铺设在这种未知黑石的表面。

    莫尔斯可以确认这种材料的驱动能量绝非灵能,实际上,他更愿将其称为一种人类当前技术水平无法解读的、不依赖亚空间力量的尖端科技。他忽然想知道帝皇会不会喜欢这种技术。

    “你可以直接和我继续介绍法罗斯,孩子。”佩图拉博看着丹提欧克和不知为何特别高大的泼拉克斯,在到底要将头低下多少角度的选择上产生了一些无关的思考,“你若有别样的见解,也可与我们讲述,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

    “我没有他那么了解这座装置。”泼拉克斯说。

    “我也并不真正了解这座装置。”

    “但他能学会使用它,我不能。”

    “这只是因为伱尝试的次数还不够多,阿列克西斯。这台机器只靠一种感觉就可以运作。”

    “你说过快要一百次了,巴拉巴斯。”

    “够了。”佩图拉博和莫尔斯同时以不同的语调吐出这个单词,为此他们互相瞧了一眼。

    “谁有兴趣来为我们做个演示,而不是继续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里斗嘴,战士们?不需要口头介绍,我要试着做点儿机器启动时的动态解析。”

    丹提欧克走上前,调试着这台他已经摆弄了数个星期的设备。额外加装的探测单元中显示的能量峰值开始提升,震动频率在加大后趋于稳定,法罗斯在他手下嗡嗡作响,而这久远又沉闷的轰鸣则在接触到漆黑的石壁后被悄然吞噬。

    很快,墙壁渐渐泛起涟漪,接着,一个刹那后,光亮忽而改变,一艘巨大的铁灰旗舰以马库拉格多石的星球缩影为背景,在虚空中央出现。

    焦点聚集于旗舰之内,画面继续放大,穿透旗舰坚固的钢铁外壳、造型如枪支前端一般锋利的前半艘船只,极快深入到舰船底部的工坊。

    在那里,两个正在对话的原体的高大形象迅速变得清晰。

    “那是我。”佩图拉博说。

    丹提欧克不声不响地点头,在有限的头部范围内尽可能表现他的认同。佩图拉博意识到他的子嗣见他时都不喜欢摘头盔,这让他感到微妙的不解。难道他们不希望自己的表情暴露在外吗?

    铁血号中,佩图拉博的反应证明他注意到丹提欧克的影像已经出现在工坊之中。丹提欧克向原体们简单地敬礼:“基里曼大人。佩图拉博大人。”

    “看来你已经熟练掌握了法罗斯山内部装置的使用方法,丹提欧克。”另一边的佩图拉博说,“不会再每隔三秒出现一次突兀的移动和闪烁。”

    “是的,父亲。”丹提欧克流畅地回答,“但这座装置的运作原理犹未可知。”

    “我一直认为所有科技的本质都只不过是在拉近理论框架与物体自身的距离,实际上我们称不上是认识任何东西的运作原理。当然,我的观点从来不具备积极参考价值。”莫尔斯说,“你操作太快了,能量的波动变化速率太大,对观察不是一件好事。阿列克西斯·泼拉克斯,假如我没有记错你的名字,有兴趣来试试吗?”

    丹提欧克向另一边的佩图拉博再次敬礼,结束联络,看向泼拉克斯。

    泼拉克斯那张和他的基因之父一样正经的脸上增添了更加深沉的严肃,有些时候,此类特质反而具有某种引人发笑的特质。

    很快,高大的帝国之拳战士放弃抵抗一个名声在外的神秘匠人,他的好友,与两个外表几乎毫无差别的基因原体同时投射的注视,以近乎英勇的坚决开始调试设备。汗水顺着他的脸开始流淌,落进他的明黄色工作长袍之中。

    “不要试着战胜它,去跟随它,阿列克西斯,不要惧怕失败,但也不要被它主宰。”丹提欧克提示道,咽下更多在原体耳中,对于不同军团的战士听起来会显得过于亲密的话语。

    “我在尝试。”

    “是的,兄弟,去感受这一切。你已经记了那么多笔记,我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泼拉克斯咬牙努力,脸涨得发红。

    “逻辑让我们走到这里,阿列克西斯,但这座机械需要情感。尽管浓烈的情绪与我们受到的规训背离,但我们不能否认它。我相信你比我具备更大的潜力。”

    佩图拉博放弃思考为什么这名笨拙的帝国之拳能让他兼具决断力、创造性与技术水平的子嗣如此偏爱。

    “好吧。我们的注视让战士们紧张了,佩图拉博。”莫尔斯笑了起来,“要不然你自己去试一试?”

    泼拉克斯开始呼吸。刚才至少五分钟的时间,这名帝国之拳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抱歉。”他沉闷地说,尽管面对原体,但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对丹提欧克说的。

    “没事,不是所有人都具有天赋。不是所有的天赋都能够被发掘。”佩图拉博说,兴致高涨。

    在这座新的科技造物面前,他早已无法忍耐自己的喜爱与探索欲。或者说,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动手用上这台机器。

    “战士们,请先离开这里。”莫尔斯提示。

    “是。”泼拉克斯说,随后是丹提欧克。“我们在首要位置一号之外的二号房间等待。”后者说。

    另外,这里就是首要位置一号,这种命名方式似乎在某种意义上证明了丹提欧克的命名水准。

    他们很快一起离开。

    “用情感调动,是吗?”佩图拉博自言自语,已经伸出了手,“我不知道这种半机械半咒言的铁环躯壳能否满足需求。”

    莫尔斯抓住他的手。“在这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些其他的问题。”

    “有隐患?”佩图拉博立刻问。见奇物而心喜之情在转瞬之间被压制,无情的理性回归上风。“我们不应该利用这里?”

    “这并不容易评价。我对驱动此地运转的力量感到陌生,但在方才的运转之中,有些细节的确值得深究。”

    莫尔斯放开佩图拉博,双手交叠环抱于胸前,绕行于满地的粗重线缆和无处安放的机械探测方盒之间,在控制台边停步,注视着黄铜表盘上已经复位的指针。

    “纵然能量,尤其是亚空间能量的量级难以衡量,但驱动机械运转的力量不会凭空诞生,而一名星际战士个人不通过灵能手段所能调动的情感,以及情感带来的后续情感力量,绝无可能驱动一次跨越千万光年的对话。”

    “你认为情感是一根引线。”佩图拉博说,知道莫尔斯是对的。

    “或者说一条指令,用来告知正在运转这台机械的操纵者下一步的需求。”

    “这处异形遗迹有生命正在操纵?”佩图拉博拧起双眉,浅色双眼里氤氲着慎重的思考。死去的异形文明值得利用,活着的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有一点你说的对,那就是有些工作的确无法由星际战士完成。”莫尔斯看着佩图拉博说。“我个人支持你去尝试这套装置,但我无法向你保证任何事。好消息是,即使这处遗迹真的仍有存活的异形在操纵,它的虚弱和受缚是可以肯定的。更多细节我无法探查。但是,假如在试用过程中,你发现任何危险的预兆……”

    他想了想。

    “祝你好运?”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这听起来可不太友好,莫尔斯。”

    “哦,我亲爱的铁之主啊,王座在上,再这样揣度我,我就要用帝国摄政马卡多的金钢笔狠狠打你的……”

    “我希望你能更换一个帮助我调动情感的方式,莫尔斯!”

    ——

    时间和空间在虚空的隧道中被巨力扭曲,幻象和被遗忘的碎片在寒冷的黑暗中沉眠,古老的机械在嗡嗡作响。

    当佩图拉博睁开眼睛,他看见一列身穿苍白防护服的人正从歪曲的画面中离开。他闻到金属般的化学溶剂填充着他的鼻腔,发现自己蜷缩在一根巨大的管道内部,被高密度的液体托起、漂浮。

    他盯着前方,透过弧形的玻璃管,发育尚不完全的双眼模糊地辨识着外界的景象。岩壁漆黑,落水的声音,还有更多的玻璃管,一根又一根。希腊立柱。这个名词忽然出现在他脑中,就像它一直在那里,在他对世界真正产生认识之前已经存在。他拥有了这个单词,这让他满足之余感到害怕。

    他动了动自己悬空的腿脚,在管道中行动,双手贴到玻璃管壁上。冷。又一个概念出现,带着它在数千种语言和文化中的表现形式进入他的脑海,就像一滴水落进盛满水的杯子。

    在他的对面,那些一排又一排的试管底下站着许多人,弯着腰,伏在工作台上,眼睛贴着观察用的器具。生物学。遗传学。基因工程。工作。任务。创造。又是一连串的名词。

    他试着去看清对面的试管,这是一次徒劳的尝试,他的计算告诉他,他的视力不足以支撑一次精密度满足他需求的观察。他没有感到遗憾。他转而用双耳去倾听成百上千个以电力为运作基础的仪器的低鸣。他能够掌控它们。他知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它们了。

    在三十一的微秒后,他向左侧转头。有人来了。他知道。

    在玻璃的另一侧,一个人正在看着他。他穿着一身科学家的白色长衣,长发被绑在背后,个子不高也不矮。纤细,但不瘦弱。

    他的容貌英俊,或许又没有那么英俊。不,这是一种难以用数据和理性衡量的指标。他不应该采用这种计算方式。

    若非来客身上所具备的可怕如恒星熔炉的力量感,或许他与任何平凡的存在都没有相异之处。这股威慑力起初让他恐惧,但来客靠近后,恐惧被冷静所取代,冷静则带来足够让他放松的安心之感。

    他发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

    “帝皇。”佩图拉博说,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管,“你是帝皇。”

    “是的。”科学家说。

    “你来看望你的造物。”

    “是的。”帝皇承认道,“很多次,四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