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这个身份……”

    “……随便你,康拉德……”

    侍女再次赶来他身边,这次是两名。不论这儿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圣吉列斯都认识她们俩——在一次与变种人的战事过后,部族长老们为他收留了两名孤女。

    圣吉列斯希望在这场梦境中,自己依然打赢了每一场变种人战役。

    她们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目光,然后打开箱子。“我们知道你不喜欢穿这么厚的衣服,但其他的防护服全部被储藏室里的蝙蝠咬穿了,圣吉列斯大人。”

    箱子里面躺着一件对圣吉列斯来说十分陌生的东西,他不是没有见过防护服,但这件厚实而严密,拥有多个夹层,尤其强调了呼吸面罩套组,腰间甚至挂着一個小香炉的灰黄服装,则令圣吉列斯有些忍俊不禁。

    他勉强挤进略显笨重的服装中,感受到绑着氧气管的沉重肩带正压着他的肩膀。上一次有同等的压迫感,还是他的羽翼成长速度略大于他躯体主干时。

    “圣吉列斯大人,您今天要去哪儿?”侍女好奇地问,“去纯血会议吗?”

    “不,我昨天才去开会,”圣吉列斯闷在头盔里摇头,照例面带微笑,接着他意识到侍女看不见他的脸,就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做出几个他平时不应露出的表情。

    “那你要去神庙吗?”

    “不,”圣吉列斯摇头摇得更剧烈了,他不得不扶正自己的头盔,重新保证封闭性。

    “那……”侍女有些疑惑,“集市?最近有一组新的行商艺人来这儿做生意,据说里面有好些奇怪的手艺人,比如一个喜好很奇怪的皮革匠,一定要在他缝的服装上增添很多缝合线……他可吓人了,我们都不敢向他收税。”

    “我明白了,”圣吉列斯笑道,“那个家伙!”

    圣吉列斯踏出房门,辐射带来的疼痛消失不见,他舒适地呼了一口气,勇敢地顶着一身厚重的防护服走出房门。

    十分钟后,圣吉列斯躲进其他人家的棚屋之下,贴着墙坐在地上,稍稍打开头盔,往自己头盔底下扇些风。

    他打赌自己的防护服内温度绝对远超四十摄氏度,在巴尔无比珍贵的水资源正通过汗水的形式,从圣吉列斯浑身往外冒。

    在一些极度缺乏水分的区域,生活在那儿的部族不会放过任何一滴可回收的水。他们甚至依靠古老科技的遗存,形成从死者的尸体中榨取水份的不幸习俗。

    假如那些纯血部族看见圣吉列斯竟然在此左顾右盼,然后偷偷往地上倒掉手套和靴子中积累的汗水,恐怕得冲上来张牙舞爪地理论一番——就算他是大天使也不例外。

    好吧,圣吉列斯在心里默默地说,看起来这就是当凡人的代价。

    天使贴着种种建筑物的阴影,向前慢慢地前进。他知道集市在哪儿,却从未想过集市那样遥远——正常情况下,他需要的只有一次振翅的数十秒飞行。但如果依靠步行,穿过曲折的街道,翻过地势的起伏,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那些卖水人是如何在清晨薄雾方散的半个巴尔时之内,赶到集市里,抢到最好的位置——往往是集市的入口或中心,招呼孩子帮忙摆好板车和桌子,排开一串水杯,将水囊中的水一杯杯倒好,等待着口渴的巴尔人数着钱币完成交易的?

    这是圣吉列斯熟悉又陌生的生活。它不属于他所想象的凡人之旅,但它的确增添着这趟旅途的丰富性。在感叹之余,圣吉列斯愿意接受。

    他靠近了一个摊位,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肢体语言,隔着防护服表现出自己的友好。

    “我想知道你这儿怎么卖水。”圣吉列斯问。“天挺热的,是凉水吗?”

    “我这儿过滤机还真有保温的功能,”卖水的中年人说,圣吉列斯同样认识他,巴尔的平民里,他认识的人不少,“保证凉快。圣吉列斯大人,你要不尝尝?水源是沙漠里头的地下水,过程有点麻烦,但那儿辐射少。”

    “听起来是场冒险,来一杯。”圣吉列斯说,放弃思考他是怎么被认出来的。“你们收入怎么样?”

    “得看天气和客流。最近还不错,集市里有新来的那伙行脚商人,客人也跟着变多。”

    圣吉列斯掀开头盔,拨开汗湿的金发,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觉得你救了我的命,这身衣服太热了。”

    “嘿,总比被辐射晒来得好。我们都只能拿布裹一裹!”卖水人拉开一截袖子,短暂地展示了他受损的皮肤,又很快盖上。“水怎么样?”

    圣吉列斯放下杯子,头盔“咔哒”合上。卖水人则拧上黏土水壶的盖子。

    “谢谢你,”他说,“这儿新来的行脚商人在哪摆摊?集市中间吗?”

    “中间偏北一点儿,虽然他们卖的皮革看起来都挺古怪,但质量好得很。伱可以试试。”

    “好,我会去看看。再见,朋友。”圣吉列斯优雅地挥手道别,在他转身之前,卖水人就拉住了他腰上的小香炉。

    他困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卖水人举起一只手,在圣吉列斯面前摊开。

    “大人,”他说,“抱歉,我这不是无本生意,家里也有亲人等着吃饭,所以您看看……能不能付个钱?我给您打个折,减去五成,就一枚铁币,成不?”

    圣吉列斯愣在当场。“等我翅膀长回来,给你一根羽毛行吗?”他尴尬地说。

    “拿着。”另一个人从圣吉列斯背后走出来,将两枚铁币抛给卖水人。

    此人单单只是靠近,一股寒意就霎时涌来。

    若将其放在某个幽黑的深渊,那将是死亡的预兆,但这是酷热的巴尔。

    圣吉列斯直接往后迈了一步,和寒气的来源靠得更近,在头盔里舒适地呼出一口气。

    科兹被他吓得又往后退开一步。

    圣吉列斯回头,隔着头盔,盯着眼前一身黑红蓝三色破烂斗篷、和他身高一致,苍白的脸被太阳晒得略红的康拉德·科兹,歪过头:“你在这儿卖皮草吗,康拉德?”

    科兹冷笑一声:“否则我该如何替你付水费呢,亲爱的兄弟?”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天使眨了眨眼,“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还没交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