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地,我告诉过你,康拉德·科兹,我所擅长的从来不是占卜,而我使用帝皇塔罗进行卜卦的形式,只不过是通过固有的叙事和理解框架,来增强人们对我所诉之言的天然信服度。”

    占卜师莫尔斯不耐烦地说,把一叠从不知何处摸出来的塔罗牌重新塞回他的袖子里。一张牌在这一过程中不小心地滑落在地,上面画着一束灿烂照耀的金光。启示牌。

    他向下伸出手,掉落的牌向上飞回他的手掌中。

    “虽然我假设以你的智力,应当能够听懂莫尔斯的意思,”搬运工马格努斯说,整理着他的头巾,试图把茂密的头发更多地塞回头巾中,同时满目好奇地看着圣吉列斯摘下头盔后的脸庞,“但如果你需要我解释他在唠叨什么,因为我知道很多人听不懂我们这样说话,所以……”

    “不必了,谢谢你,马格努斯。”圣吉列斯温和地说,手里捧着康拉德·科兹送给他的一件皮革大衣。在康拉德回归凡人体型之后,他的嗜好大抵也有所收敛,这些皮革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

    好吧,圣吉列斯没有摸出这是什么皮,总之不是人皮就好。

    “可以用来交税,”圣吉列斯说,“给我两件就好。”

    另一种牺牲将瞩目于他的身周,也许是他的子民,或者他未来的军团。

    还是身为凡人的他,果真没能将他们及时根除?

    “快点离开,康拉德·科兹。”天使说,“这是巴尔人的事。”

    他眨了一下眼睛,“尽管我还是挺想活下来的,要是我能选的话。”

    圣吉列斯接过这一对武器。它们比他想象得更沉,他从未运用凡人的技巧来挥舞过武器,但圣吉列斯很快适应了它们。

    “我相信你做好了自己独身赴死的准备,圣吉列斯,不论天使还是凡人,一直以来都如此……”占卜师莫尔斯以火焰燃烧的声音为背景,平静地说,“从你被变化之道告知了你的结局之时,你就接受了它。但你做好面对另一种牺牲的准备了吗?”

    圣吉列斯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迅速下坠,埋进一种鲜红的恐怖和愤怒的真空。

    圣吉列斯平静地颔首:“我个人的牺牲并不值得投入无限的资源用以挽救,若必有牺牲,则将有牺牲。”

    但他对自身死亡的恐惧又并不那么强烈。否则他无法再继续开这些玩笑。

    康拉德·科兹从载具的内部敲了敲车顶:“是变种人。你们没有哨塔的吗?”

    圣吉列斯跳下车顶:“你们走吧,愿你们的行商之路顺利。对了,有武器吗?”

    一阵急促的乒乓声在载具内响起,马格努斯翻出一把长矛,以及一柄长刀:“你要吗,圣吉列斯?”

    莫尔斯继续靠着载具滚烫的外壳,平静地打断了科兹的话。“这就是帝国的心理史学,朋友们。”

    “令你们的天使圣吉列斯过来!否则血的军团将至……”

    “我知道该怎么杀变种人。”

    此后的战斗记忆变得模糊不清,魔鬼的形态似乎在不准确地变化着,而这使得圣吉列斯更多地专注在了周围的死伤上。

    他不会在眼下继续去思考那些抽象的命数。他不是那样的人。问题仅在于现在的战斗,真正的选择要么已经结束,要么将存在于命运的未来。

    “银河帝国,”莫尔斯随口回答,眼睛仍然注视着圣吉列斯。

    慨叹如黄沙隐入风中,而圣吉列斯战斗,毫无犹豫。

    入侵的浪潮开始推翻城墙、击垮护卫的部队。巴尔人的哭嚎不绝于耳,一股愤怒的火在圣吉列斯心中燃烧,像湿润的铁锈一样滴血。

    “在我左手一侧的,从集市的东面撤退,右手一侧的,前往西方,我前方与后方的,往北面的神庙过去,我是圣吉列斯,巴尔的大天使,伱们该在我身后离开!”

    “我所使用的技术基于热力学的理论,单个分子的运动不可轻易预测,但多个分子的运动则组成了宏观宇宙。通过统计学的计算可知,个体的行为不易分析,但在足够广阔的考究范围之内,比如整体地预测两个势力的走向,就可以得到答案。战争必然会再来,圣吉列斯,不管以何种形式……记住这一点。”

    如果毫无恐惧,他就不会纠结于这片奇异的世界究竟是真是假。尽管承认这一点令他羞耻,但他的确有不轻的、对于生存的渴望。

    “哪個帝国有这门学说,我没有在帝国图书馆里读到过,它听起来不依赖亚空间?它准确吗?”

    “朋友们,我知道我的死期。”圣吉列斯说,“预言中的死亡离我很远,命运的呼吸还未吹进我敞开的心室。”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七六e

    变种人吗?圣吉列斯有些错愕,他们不该已经被纯血部族消灭了吗?

    集市上的人们难免陷入一片不知所措的慌乱,圣吉列斯迅速敏捷地爬到康拉德的载具顶上,解开厚重的防护服,让他纯洁耀眼的白袍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手臂扫过人群,将整幅场景一揽在内。

    在圣吉列斯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枚地狱般的火球就击中了他们的载具,莫尔斯的声音在火中消失。

    “不,那不只是变种人。”马格努斯说,也从车中出来,担忧地看着圣吉列斯。“那是‘那些东西’,我们只是凡人。”

    恰如命运的预示,他分毫不损,寸发未伤,而整个集市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圣吉列斯认出了他们每个人的头颅。

    “令你们的天使圣吉列斯出来……”

    “除了我们的帝国,还有第二个横跨银河的人类帝国吗——”

    轰然的爆炸声在村镇的边缘炸响,透过破损的房梁和古旧的木架组成的窗口,圣吉列斯立即发现邻近边际的围栏遭到了攻击。

    圣吉列斯低声问:“最后一次,科兹,告诉我这是真是假。”

    “哪个是真是假?这里的入侵?”科兹疑惑地说,“你没睡醒吗,问这种问题?”

    他抬头看去,辨认出入侵者真正的轮廓——喉咙以八根骨骼向外撑开、取代头部的猎犬,通体鲜红、手拿铜叉的鬼怪,以及三头的红褐犬魔。炮声则出自某种尖牙利嘴的颅骨之炮,由圣吉列斯所熟悉的变种人驾驭。

    莫尔斯拉开载具的门,回到内部,在这之前留下一句话:“你还要站在车顶上吗?再不下来,我们在开车的时候不会顾及你。”

    ……

    他们将分担他的光荣,他的痛苦,与他的死亡。伟大的天使会把这一切带给他们,在他自身的牺牲到来之前。这不可避免。

    “所以我说了,圣吉列斯,别听占卜师的废话,天命不过是软弱者身披的借口,何故要反复地逡巡盘绕……”

    “你打不过它们,”他轻描淡写地说,深黑的双眼盯着圣吉列斯的脸,然后转了转刀。“跟我们走,你不该死在这里。”

    变种人的威胁仍然飘荡在巴卫二的部族上空,要挟圣吉列斯臣服。

    载具的发动机开始运转,嗡鸣和烟雾同时冒出。几秒后,科兹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一把短匕首。

    “你大可自行取用,大天使。”科兹的声音从阴暗的载具内部飘来,他一到这里,就迅速钻进阴影。“此后不得驱逐……”

    “这不重要。”莫尔斯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既然选择了血天使的身份与道路,那么你是否为死亡作好了准备。”

    他和马格努斯一同战斗了一段时间,即使是最弱小的怪物,都难以由凡人杀死。马格努斯的倒下让圣吉列斯的思维一片空白。

    “我们……”康拉德·科兹没有说完,就不得不转身投入和一只数倍高于他的渴血怪物的战斗。身为凡人,就连他也没能在那只黑翼血肤、头生多角的持斧怪物手下撑太久。那恐怕是怪物中的一个小头领。

    圣吉列斯移开目光。魔物的侵袭已经抵达集市之内,变种人也许是通过鲜血召来无生之物,和它们共饮纯血部族的甘甜血液。

    他被命运所庇佑,但他的同行者没有。牺牲不止属于他一人。

    “我写的剧本缺乏道德?马格努斯,你得知道,这样的场景会在银河系的各处发生,下一个倒霉的可能是任何凡人……这不是最现实的真实场景吗?”

    “……为什么要找佩图拉博讲这件事,意义何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