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吴仇一路杀进去,那王府中确实有几位高手,洗吴仇以一敌多,苦战制敌,最终找到了高木镇。但书生却已经被他凌虐至死。洗吴仇拎起高木镇,这时候镇北王刚从外面赶了回来。”祝高阳低声道,“镇北王要他放下高木镇,可以既往不咎,但洗吴仇睨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一剑剑割死了高木镇。”

    “……然后呢?”

    “然后,镇北王自然就被彻底激怒了,未曾破境的洗吴仇当然不是对手,被他捉下,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祝高阳低笑道,“这就是到第十九回为止的故事。”

    “……”

    “你瞧你没看第二十回,是不是叫我抱憾而终。”

    裴液无言,他本想鼓励他一二,却不料这故事竟是这么个结局。

    “但,那不是还有第二十回的吗?”裴液勉强道。

    这时天上微光一闪,一枚白玉剑符飞下,悬停在前,两人微微一怔,裴液立刻伸手摘下。

    祝高阳抬起血手,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真气,一道清凉的语声传了出来:“我会在日出前赶到,若位置有变,随时知会。”

    两人沉默了一下,相视无奈一笑。

    明绮天肯来自然是喜讯,但日出之前,这个时间他们很难说能坚持得到。

    祝高阳重新把头颅垂落在裴液肩上,嘟囔道:“声音真好听。”

    裴液扭头看他一眼:“坚持到明天中午,就能看见真人。”

    祝高阳哈哈一笑,又虚弱地咳嗽起来。

    两人不再交谈,裴液全力赶路,渐渐地,天光昏暗下来。

    祝高阳在龙血的修复之下,气色竟然真的好了些,真气也渐渐恢复了一些,但再要组织一次中午的伏杀却是远不可能了。

    而按照推算,这个时间烛世教又该追上来了。

    裴液在腹中呼唤黑螭:“你到哪了?”

    “最多半個时辰。”这段时间,黑螭显然也是缀在后面一路奔波。

    若能乘上黑螭,短时间内便不必担忧被追上了。

    裴液刚刚深深呼吸一口,旁边林中忽然传来悉索之声,裴液扭头一看,一道刀芒已在眼前!

    刀芒后面是一袭枭般展翼的黑袍。

    紫袍人尚未撵上自己,黑袍人只会比他们更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前面?

    虽然一时疑惑,但这熟悉的速度,熟悉的力度,确实和当日的伍在古相差无几!

    明明这已是自己所能面对的最强大敌人,稍有不慎就要身死当场,但裴液竟然生出了一丝亲切。

    杀了伍在古后,裴液本以为是收获的时候,即便余着些尾声,也已经有个子更高的人从州城、从神京顶了上来,不必自己再操心了。

    谁料那只是真正危机的序幕,那些个子更高的人确实已经顶天立地地在顶了,但天还是在缓缓倾塌。

    荆梓望死后是祝高阳,祝高阳如今也奄奄一息了,明天又要来一个明绮天。

    这件事情一直关乎自己生死,但自己也一直都只是撑天之柱下等待命运降临的蚂蚁。

    这场图谋会在明绮天这里被中止吗?明绮天若是止不住,又有谁来顶呢?

    裴液不知道,也无法决定,他只有在这旋涡中尽力腾挪,以求获得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而就连这尽力的机会,他都很少能有。

    如今终于等到了一次。

    祝高阳的剑已递到身前。此剑比裴液自己那柄略长,手感和外观都拔高了数个等级,剑首上刻着一行朱色小字:甲下,犀照炉,慎。

    裴液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剑身神光内敛,不是明镜而是秋水,材质也很柔韧,甚至有些不似金属。不像裴液那把,一出鞘就显出掩藏不住的凛凛寒意。

    每一把评阶为“甲”的宝剑背后都凝结着东海剑炉一位铸剑宗师的心血,他们会细细询问求剑之人从小到大所精研的剑法、人生经历、喜好的战斗方式等等一切信息,并为之保密。

    而后耗费数个日夜来设计出图纸,继而精心选材,一丝不苟地锻造,当剑成之后,他们会在剑上刻下评阶、铸剑炉和自己的名字。

    对于剑手来说,这样一柄剑打上了非常深的个人烙印,它们的命运往往是陪伴剑手一生后随之一同入墓。

    一方面,够资格持有“甲”阶剑的剑手往往不会埋没它的名声,会给予它足够显赫的“一生”;另一方面,对于有剑道追求的人来说,也不会接受这样一柄完全为他人设计的剑,哪怕是来自父亲和师父。

    但临时用来杀人却是绰绰有余了。

    裴液弹手一挥,十数朵幽蓝的焰花抖现,他至今不知这火焰有什么用处,但至少可以迷乱敌人视野。

    焰花之中一剑飞出,剑刃倒映着焰花,切入了来人的咽喉。

    黑袍人只感到眼前一花而后一黑,脖子就传来冰凉的疼痛。

    山中的黑袍人们显然不知道伍在古的死法,也未曾想见少年能用出这样的一剑。

    实话讲,若当时的裴液来用【云天遮目失羽】,哪怕有鹑首和小蛟心的加持,也未必能对状态完好的七生八生之人产生威胁。

    但如今他龙血满盈,身体的基本素质已不在这些人之下,此剑的潜力便进一步被发挥出来。

    抽回剑,刃不沾血,仍然光滑如新。

    “这应当是烛世教当日派出去追杀我的那些人。”祝高阳低声道。

    若如此,恐怕不止一个。

    这名黑袍显然走得靠前,其他人应该也相距不远了。

    裴液正要立刻离开,腹上忽然传来“久违”的疼痛,几条触手涌了出来,捆住这具尚未死透的黑袍,将他化为了幽蓝的膏体尽数吸入。

    哪怕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吃人的是“它”,不是自己,这副场景还是令裴液颇为反胃。

    但很快他无心纠结于这种情绪了,因为他明显感到随着这具身体的摄入,腹中的光茧传来了一丝萌动。

    孵化加快了。

    而随着这丝萌动的出现,裴液本能地心悸起来。

    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更无法压制,那是来自身体深处的,对腹中那开始苏醒之物的惊悸。

    裴液努力忍受着这种感觉,扭身继续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