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念一动,寒霜覆上伤口止住血液。

    心中的惊慌不知何时已经弥平,裴液看着触手在这些尸体上迅速地大快朵颐完毕,腹中又是一阵萌动,但他已没有什么感觉。

    光茧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两根触角一样的东西从中探出,一根朝左上,一根朝右上。

    在经过了多次“喂食”之后,它终于破壳了。

    在正常武道修炼体系中,这称之为“经脉树一生”。

    这两根枝丫生出后,裴液明显感到它吸收玄气的速度加快了,甚至……有些太快了。

    正常的经脉树,每一次分生都是一个坎,需要武者刻苦修炼,厚积薄发之下才能突破。

    而这枚种子,似乎完全不需要宿主给它什么助力,它自己就可以飞速地生长,仿佛一株真正的树一般。

    当然,正常的丹田种,也不可能吸收天地玄气。

    回到眼下,“龙血”在身体中顺畅地流动,那些伤口开始愈合。

    裴液喘了口气,回去背祝高阳。

    祝高阳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擦去了脸上的伪装,并于此时指了指裴液,示意他不要再顶着自己那张俊脸。

    裴液擦去脸上的易容,变回原本的样貌。

    “你能用那霜冻的能力了?”祝高阳问道。

    “嗯。”裴液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

    “是不是那种子的孵化有了进展,我瞧它吞了许多尸体。”

    “没有。”裴液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

    祝高阳稍微放下些心。

    裴液回过神来,冷笑道:“怎么,你又琢磨着杀我?”

    祝高阳叹气:“实话说,若是确定杀了你能一了百了,我真的会动手。可根据它从穷奇身上转移到你身上的轻松程度来看,宿主于它而言好像只是个可以随时更换的物件。

    “我又动不了,若是把你杀了,咱们两人一种就只能躺在原地等着烛世教来把它捡回去了,还不如让你带着跑一跑,而且这东西现在还没表露出多少灾害性。”

    “也许等它爆发的时候,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没办法。”祝高阳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咱们一弱一残,还指望能有什么完美方案吗?”

    裴液点点头:“主要伱现在也不一定杀得了我。”

    “.......“祝高阳忍不住勾唇,一双狭长的眼弯弯眯起,脸色温和乃至温柔地看着他。

    裴液认得这副表情,当刚进武馆的八岁幼童对着自己举起拳头说“我三年之内一定打败你”时,自己就会露出这副表情,摸摸他的头说“好”。

    果然祝高阳接着就低声叹道:“你这样‘剑法比较好’的高手,我现在确实打不过。”

    “……”裴液回想起自己当日在这位剑脉第一面前的大言不惭,睨了他一眼。

    “我是说真的。”祝高阳戳了戳他的肩膀,“如此深烈冷峻的剑术,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有靠技击斩杀七生的能力。若是你从小长大在龙君洞庭,现在的剑脉第一究竟是谁恐怕还有点儿不好说。”

    “.......谢谢。”

    “不客气。”祝高阳叹口气,“从未想到会在这险山恶水之中结识你这样的埋玉之才,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处地方该多好。”

    “那出去重新认识一下。”裴液伸手要背起他。

    祝高阳本已搭了上去,忽然一阵恍惚,又挥手拒绝。

    “怎么了?”裴液疑惑皱眉。

    “来不及了。如此耽搁了一会儿,紫袍人马上要追上来了。”

    “那也不能等死啊。”

    “什么等死。”祝高阳低笑,“来吧,又要靠我了。”

    裴液皱眉:“你还能动?”

    祝高阳道:“给我来点儿龙涎。”

    “龙涎是什么?”

    “你知道龙舌吗?”

    “知道。”

    “嗯哼,你肚子中就有一枚,龙涎就是它分泌的那种能把人变成‘食物’的液体。”

    裴液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感染他,就像荆梓望一样,靠燃烧生命来支撑起对敌人的反抗。

    裴液下意识就拒绝道:“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祝高阳笑,“能有这么条路子让咱们反戈一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你还想挑挑拣拣?”

    “……”

    “你知道洗吴仇为什么为了一個几面之缘的朋友葬送掉自己吗?”见裴液沉默,祝高阳岔开话题道,“他明明可以破境后圆满地解决这件事。”

    “因为他蠢货。”

    “不,不是蠢货。”祝高阳笑,“也不是所谓‘相逢一饮为君死’的朋友意气。”

    “而是因为他足够骄傲。”祝高阳敛容道,“没有什么能逼他退缩,即便是生命也一样。”

    “……”

    “其实,我也是这样。”祝高阳微笑道,“我今年二十七了,你要像我师父一样跟我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吗?”

    “……”

    “来吧,裴液。你刚刚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该我了。”

    祝高阳熠熠的双眼镶嵌在苍白带血的脸上,他朝裴液伸出手,裴液看着他,沉默着抬起手,搭了上去。

    作为“人形龙舌”,他确实一直具备着这项能力。

    粘稠的液体浸入皮肤,肌骨几乎立刻就开始了异变。

    不知那是何种感受,裴液只听见祝高阳喟然一叹。

    “我会用真气守住头颅,短时间内应当不会被夺去神智。我去迎两名紫袍人,但不一定能全部拦下。”祝高阳活动着自己锐利的手交代着,“你只管一力西奔,若被黑袍人赶上,就靠你自己了。”

    “嗯。”

    “对了。”祝高阳从腹腔里掏出一枚玉坠,“不是好奇我肚子里装了多少东西吗,都在这里面了。能活下来的话帮我送回龙君洞庭,我以前跟师父说过,谁送回去,里面的东西都任他挑两件。”

    裴液点点头。

    祝高阳把剑鞘递给裴液,此时幽蓝的异变已侵染了他小半个身躯:“剑就给你防身。”

    “想要一只仙狩其实是我排在第二的愿望,我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位剑主。”祝高阳叹道,“这个愿望就交给你来完成吧。”

    “借你吉言。”裴液翻个白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