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月楼。

    今日乃是谈笑有富绅,往来无白丁。

    门票最低50两,还是安排在犄角旮旯里。

    位置好视野好的位置,200两起步。

    从一楼到三楼,坐满了本府名人。

    李郁,自然也在其中。

    不过,他不仅没给门票,还让老鸨倒贴了200两车马费。

    用他的话说,对这种俗场面,提不起兴趣。

    惹得范京打量了他几遍,怀疑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李郁的马车刚到楼下,就听到有姑娘喊了一声:

    “李爷来啦。”

    刚走进大厅,齐刷刷的两排姑娘施礼:

    “李爷吉祥。”

    这种大场面,唬的所有人羡慕不已。

    就连在楼上的马忠义,也惊讶的问道:

    “这人是谁?这么大场面?”

    家奴刘路悄声解释:

    “这人叫李郁,是本府江湖新崛起的人物,黑白关系都不错。”

    马忠义点点头,把这个名字暗暗记住。

    ……

    选丑比赛开始了。

    本府的青楼,都派出了姑娘参加。

    以往年年选美,腻了。

    眠月楼的一位姑娘,刚从扬州府同行那留学归来,公费的。

    学到了扬州风月的精髓,准备发扬光大。

    去年,扬州府盐商出资举办了一次“选丑大赛”,效果出奇的好。

    眠月楼有样学样,准备借这次赛事,奠定本府娱乐业第一楼的地位。

    第一个上场的穿着碎花棉袄,唱了一段二人转。

    把俗演绎到了极致。

    退场的时候,艾玛摔了一跤,刚起身,棉裤掉了。

    看客们笑的很大声,觉得好有新鲜感。

    第二个上场的,穿着本地蓝布衣,抹了一脸泥,跳大神。

    一张嘴,牙齿全染黑了。

    引来一片嘘声。

    看客们很愤怒,我要看那种丑,不是真的丑。

    第三个就不得了了,扮的是农妇,扁担挑着两桶水上场了。

    赤着脚,挽起裤管,头裹毛巾。

    上面竟是穿了一件男式的对襟白短褂,无袖,大三码。

    破洞都没打补丁,家里一定很穷。

    挑水是个技术活儿,没经验的人根本把握不了平衡。

    这位“农妇”也是步伐散乱,走起来动荡不安,桶里的水泼来洒去。

    台下的看客眼睛都直了。

    最终,一个滑铲仰面朝天。

    谢幕鞠躬时,对襟短褂已经是洗过一遍了。

    引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

    就连李郁也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询问一旁的小厮。

    “这姑娘是哪家的?”

    “正是本楼的花枝姑娘,刚从扬州留学归来。”

    “啊,果然是学业有成。以后换个称呼吧?”

    “李爷请指示。”小厮掏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这是眠月楼上下的共识,李郁对于风月的理解,入木三分。

    凡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仔细琢磨,反复推敲,定有深意。

    风月文学的迅哥儿既视感。

    若干年来,说不定他能和管仲并列。

    “留过学的,再叫姑娘就落了下乘。叫老师吧?”

    “哎,好的好的。”

    花枝老师,听说后喜上眉梢。

    特意泡了一杯绿茶,给李郁送上。

    师者,传道授解惑也。

    好名字。

    很快,留学取经的风气就愈演愈烈。

    各家楼子,都派出了最精锐的姑娘渡江留学,所有费用由本楼承担。

    而公费的名额毕竟有限,于是眼馋的人,又掀起了自费留学的风气。

    拿着多年的积蓄,去缴纳学费。

    江北、江南的人文交流,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巅峰。

    以至于,互相鄙视的情况都少了许多。

    时人戏称,大内斗省,粘不到一块,最后靠姑娘们缝补。

    后遗症就是,走在大街上洒一把黄豆,能砸三个老师。

    剃头的,搓澡的,都自称某某老师。

    终于引起了大清儒学界的疯狂反扑,官府下令,没有秀才功名的人妄称老师,当街掌嘴20!

    ……

    选丑比赛结束了,花枝老师是第一名。

    大清朝民风淳朴,绝不搞暗箱操作。

    这20位评委分别来自士子、乡绅、官吏、商人、以及其他群体。

    坊间热度持续了一个月,茶余饭后。

    马忠义也算是开了眼,对于江南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不过,他想找的鲲还没踪迹。

    乾隆在折子里,以及暗搓搓的表示了不满,让他加快侦缉进度。

    府衙。

    马忠义思索许久,

    决定从太湖下手,抓捕水匪,严刑拷打,或能找到蛛丝马迹。

    即使和这些水匪无关,也不白抓。

    都是些反贼,首级报到兵部,就是军功。

    “来人。”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这有3份请帖,今日务必送到本人手里。”

    “遵命。”

    家奴刘路取了请帖,就准备离开。

    却被喊住了:

    “刘路,本官记得你老家好像是在苏州府昆山县?”

    “是的,小的当年因为犯了王法,流放关外,幸得主子垂怜,才有了今天。”

    “几年了?”

    “快7年了。”

    “罢了,本官放你三天假,去老家瞧瞧吧。”

    “谢谢老爷。”刘路感激的涕泪横流。

    “回老家可不能空着手,否则不仅是你没面子,本官也跟着没面子。伱到库房,随便挑几件东西带回去。”

    ……

    马忠义是个好主子,他通人情。

    刘路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好主子的狗,永远忠诚。

    库房里,是各路人送给知府的礼物。

    他随手挑了3件价位处于中下等的礼物,带出了府衙。

    马厩里有的是好马,他挑了一匹纯色的骑着回了老家。

    古人云,衣锦还乡,大概就是这样的。

    刘路虽是家奴,可地位超然,所以还带了两个随从,也是骑着马。

    他先把主子吩咐的事给办了。

    三份请帖,分别是送给太湖协副将、震泽知县、黄通判。

    他要部署一次周密的围剿计划。

    在实施之前,他也会先求见抚台大人,得到许可。

    调兵,不是小事。

    他还会在密折当中详细汇报给乾隆。

    临行前,皇帝给了他密折上奏权,这是一种殊荣。

    清朝的密折制度,本质上是地方官之间的互相牵制。

    从地方官的角度,

    平级、下级,都有可能在密折中背刺自己。

    做事,就格外的谨慎。

    ……

    李郁最近比较低调,窝在堡内。

    第一批自产的枪用颗粒火药,已经完成了。

    颗粒大小在麦粒和黄豆粒之间,筛子过了三遍。

    太大的,太小的,都留着再次加工。

    五叔的精神不太好,每天泡在药罐子里。

    不过,看在他老实配合的份上,李郁没有虐待他。

    伙食,药方,都是极好的。

    老家伙是个人才,能用就尽量的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上方山。

    在一处山谷中,试枪。

    火绳枪是自制的,火药也是自制的。

    若不经过测试,李郁心里没底。

    先布置了两个人手,攀爬到了高处放哨。

    万一有人来,好及时通知。

    必要的情况下,直接把人绑了,也不能泄露消息。

    一行人当中,有个唯一的女人,杨云娇。

    她是来给姐姐,立衣冠墓的。

    砰,砰。

    山谷里的枪声回响,木靶子上碎屑乱飞。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一百米,各竖了一个木制人形靶子,描了红边。

    几乎是一比一的木制人形靶,类比真人。

    四个汉子,每人手持一支火绳枪,不断的在射击。

    按照正常的装药量,测试质量。

    从射程,穿透威力来看,火枪和火药都没有问题。

    精准度,只能说差强人意。

    众人都觉得精度很高了,50米外打人形靶,三发两中,相当优秀了。

    而一百米,大约是五发一中的概率。

    李郁心想,毕竟是滑膛枪管,不能要求太高。

    等生产稳定了,可以试试换钻刀拉个膛线,配合现在用的米尼弹,应该相当不错。

    这一次试枪,暴露的问题很多:

    比如米尼弹的密封效果不好。

    装填的时候,先放一块麻布,然后再塞入米尼弹,达不到密封的理想状态。

    得让赖二去趟府城,买点软木回来。

    塞在米尼弹尾部的空腔里。

    还有,装填费劲。

    李郁亲手试了一下,用通条怼的很艰难,很涩。

    麻布换丝绸?

    倒是会顺一些,但是成本太高,密封性也会更差。

    众人拾柴火焰高。

    刘千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油脂,嘿嘿笑着在麻布上擦拭。

    然后再拿通条怼,就顺利多了。

    “你小子随身带油脂干嘛?”范京好奇的问道。

    刘千脸一红,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林淮生替他回答了:

    “偷打开别人家门的时候,把油脂塞到门轴里,开门才悄然无声。”

    一群人哈哈大笑,果然隔行如隔山。

    ……

    试枪结束,留了两个人捡铅弹。

    这些变形的铅弹,拿回去融一下还能用。

    众人上山,挖了一个浅浅的衣冠墓。

    杨云娇,把仅有的一点姐姐的遗物埋了下去。

    又立了块碑,焚烧了纸钱,香烛,摆了祭品。

    李郁站在一旁,默默的说了句:

    “一念执着百般皆苦,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你再考虑一下,是走还是留?”

    “奴家自然是留下。”

    “行,以后就安心替我做事。若是哪天遇到了情投意合之人,我帮你保媒。”

    杨云娇抖了一下,细不可查。

    随即把最后一叠纸钱,投入了火盆中。

    火苗轰的一下腾起,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岛上纵火逃亡的那一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