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骑并行,比回百花谷时要慢一些,一路上李白龙与小师妹聊了些江湖故事,也听对方说了些京城逸闻。

    交谈对话可谓俱欢。

    从沐清歌的眉眼目光、肢体动作和语气来看,好感度已经从六十刷到了七十二,人物评价大概变成了“幽默风趣、体贴可靠、值得信赖的好师兄”。

    不过不要误会,李白龙虽然出身于百花谷这样的门派,但本身并不是一个游历花丛、身经百战、善于言辞的情圣海王。

    毕竟有傲宝这样一个极端厌女的郭楠随身,还被二师伯这种混乱邪恶败犬时刻男凝,他很难有锻炼的机会你知道吧。

    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通过语言速刷沐清歌的好感,是因为他在运用一种船新的、活用傲宝的两性交际技巧,其原则是……

    ——每与傲反,事乃可成!

    即在与异性交流和相处方面,凡是傲宝不许做的,那么干就完了,凡是傲宝鼓动去做的,那反着来就行了……

    当李白龙意识到这一点并稍微尝试后,惊人的成果就在不断出现。

    只是二师伯的死亡男凝实在吓人,他也没有什么很中意的意中人,傲宝察觉到他的小花招后又闹得厉害,所以这绝学并没什么发挥作用的地方。

    不过有时候被二师伯连月遥猜忌阴阳、男凝锐评得烦了,确实会有某种咬牙切齿的不爽念头——他麻麻的,要不要把傲子这一套男拳心法逆练起来、全须全尾地用在二师伯身上,看看到底能发挥什么样的效果?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遭掐灭。

    ——二师伯确实天香国色,以容颜而论在整个门派都能稳居前三,但人实在太癫了,不敢冲不敢冲。

    不过今日,这心法再度建功,短时间内通过对话就刷高了好感!

    而且是在傲宝的主动指导下完成的!

    “这都是为了制裁坏女人!”龙傲天在脑海中叫嚣道,“与她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然后狠狠地拿捏她!狠狠地算计她!”

    傲子说完之后,忍不住又叮嘱道:“你要记住,这只是逢场作戏!千万不能当真!我可跟你说,这世上的很多事,坏就坏在逢场作戏,什么假扮爱人,假扮未婚夫,假扮丈夫,作着作着就当真了!而且是自己当真了,坏女人没当真!妈的!我当时就躲在床下,她不知道,就跟她的……”

    ……别说了别说了。

    以及,坏女人是谁?

    ——当然是小师妹沐清歌!

    这不仅仅是龙傲天基于平等仇视每一个女宝的原则所下的定论,连李白龙也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小蹄子需要吃一点苦头。

    没有任何客观真相作为佐证,也不依据任何法律条文,仅仅是出于不喜欢某本书的内容、主观觉得书中的思想有问题,还要开盒查一查作者的成分,先入为主地认定此人可能跟魔教有关系……

    这种阻碍文化市场百花齐放的虫豸,当然要被人民的铁拳狠狠地惩罚!

    至于傲子之前的断言……

    “我怎么知道她哪里说谎了?我只是知道她说谎了!”

    龙傲天絮絮叨叨道:“坏女人说谎,本来就是不需要有理由的。以我朋友所遇到的情况而论,大致可以分为几类,有时候坏女人是习惯性地说谎,有时候是隐藏部分事实、说谎对她有益,有时候是她还没做出决定……”

    李白龙听着他那没有干货、全是瓜田的讲座,又瞥了一眼身侧笑颜如花的女孩儿,心中阴阴地笑了。

    不管你是无端来为难无辜写手、文坛栋梁的镀金二代,还是别有所图、对亲爱的师兄隐瞒撒谎的粉切黑条子,既来了临县,就由不得你了……

    正这时,小师妹欢快的声音响起。

    “师兄,看到城墙了!咱们快到了!”

    他回过神来。

    此地确已在临县郊外,近些年本县发展迅猛,城墙外多了许多依城而居的民宅,而且还在向外圈扩散,已经形成了两个规模不小的集。

    此时路上已颇多行人,通向县城的大道两侧已有不少店铺,路边有人拉客,初级的商业活动已在此地颇具规模。

    目光放远,稍远处的民居鳞次栉比,宅前的空地上晾晒着各种颜色的布料,从远处看去,连成一片,随风拂动,也算一景。

    只是这些大多都是印染与织工差劣的粗布,难以跟城中织户出产的相比,但胜在价格便宜,即谈即买,量大实惠,会在这种城外私户买布的,要么是来自偏远乡下的村人,要么是外地来的小奸商,他们讨价还价的声音一路传到了大道上。

    在各式混杂的声响中,李白龙与沐清歌跃下马来,牵绺徐行于市井。

    道旁热络,多是运货送货的车马与挑夫,载着生丝、桑叶、布匹、染料与木柴等物运送腾转,百姓与行人夹杂其中,空气里满是鲜活的市井味道。

    ——这味道主要有新鲜食物的香气,混杂着货运牲畜粪袋里漏出来的臭气,掺上远处私营纺染工坊里的刺鼻染料味,辅以道旁桑树的独特香气,各家烧火点柴的烟味,经过一整个上午的混合发酵,那叫一个地儿道。

    沐清歌身为京中贵女,不说娇生惯养,总是锦衣玉食的,李白龙前世是个地球现代人,穿越过来十几年,新鲜劲早就过了,确实受不太了这种过于鲜活的市井味。两人屏息速行一阵,直至气味稍散,方才出了口气。

    临县的县城大门已在视线能及之处了。

    大门处排着长长的队伍,人车如流,出入有序,有四名县兵维持秩序、引导放行。排队的百姓们或步行或牵驴,挎着包袱,负着行囊,皆左顾右盼、神色自若,或与身边的人低声谈笑。

    临县城门很宽,按照朝廷规定的大县规格,最多能供四架大车并驾齐驱,可这些百姓车马进出,只占了中间两个车道。

    而左右两条宽道空荡荡的,并无一名百姓去占去走,仿佛有无形的围栏划出一条隔离线,使这些藐视规则又惧怕强权的黎民不敢跃雷池一步。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李白龙与沐清歌一前一后,经过排起的长队,踏过空旷的走道,行向城门。

    正在排队的人们的目光既无羡慕,也无敬畏,只有天经地义的淡漠。

    城门处摆着一张桌子,有县衙的一名文书站在桌后,正与一名头发花白、身穿黑色短衫劲装的中年武夫说话。

    那县吏文书见到李白龙,本来想撇下那武者、过来招呼,但却见李白龙以目光示意,心中了然,便加快了语速。

    他抖了抖手中的通行证,说道:“阁下,国法县规,不可轻疏,我再确认一次——尊姓为秦,并山人士,初来临县,是为走亲访友,年齿……”

    听他每说一句,那武者便点头应一句。

    那文书问完个人信息,又照例宣讲道:“阁下须知,凡外地武人初来本县,须携此证前往县衙,听县尉大人宣讲本县法规、签署知情声明,而后加盖印信,方能在本县自由活动。”

    “除此之外,县衙也有临县武者手册发放,列有本县基本情报,包括官商正店、医铺药店、驿站、铁匠铺等诸多店铺指引,以及大小门派的收徒、招聘、业务开展等情况。若有所需,请领一本,手册免费,只是要缴纳一百文押金,归还之时,若完好无损,则押金全数退还。”

    这些话语都是题中应有之意,本朝天下各州府郡县都有类似规定,那武人知晓规矩,并无异议,只是耐心听着。

    “另,本县以织造闻名,历代县尊劝桑劝织,现今正是招工旺季,本县织造总行诚招精干武者指导生产,阁下若有未来可期的子侄晚辈有闲,尽可推来应聘,每招一人,便有返利,待遇从优,县衙更有每日口粮补贴……”

    听到这里,原本态度耐心礼貌的武者神色微动,下意识问道:“口粮?”

    “口粮。”

    那文书语气加重,重复一遍:“补贴以每人修为境界、工时成果而定,县尊亲自作保,招工武者事宜已在临县持续八年,规矩齐全,公平公道,阁下若想为门中子侄寻个短期的差事,详情请去县衙农桑房询问。”

    那武者听到这话,表情不变,勉强颔首,只是手掌却微微颤动。

    衙役文书说到这里,询问道:“言毕于此,阁下知情否?”

    那武者已有些心不在焉:“在下已全部知情,感谢上官解说。”

    “不敢,证明在此,请阁下审阅,无误后请用印。”

    那中年武者快速扫视一圈,旋即从领口拽出贴身挂着的铁牌坠,小心翼翼地将那牌子印在落款处,内力催动,便在纸上留下了印章字样。

    “好。”文书检查无误,将证明双手递去,客气道,“劳烦垂听。”

    “不敢不敢。”

    中年武者收好通行证,却转身先向李白龙这边拱手行礼:“世兄久候。”

    李白龙回礼道:“前辈慢行。”

    那武者只是目光一扫,便从李白龙的气度与沐清歌的衣装上看出了分寸,他甚至不敢再攀谈几句,只是礼数周到地再度行礼,就匆匆进城了。

    “李郎君今日回得早些。”

    那文书吏将中年武者的入城记录迅速归档,而后绕桌迎上,脸上不再是之前公事公办的微笑,而是要热情得多。

    “师门有事相遣。”李白龙微笑着向沐清歌介绍道,“这是本县李押司。”

    “不敢不敢。”

    李白龙常住临县,沐清歌是六扇门阿sir,进城手续即快且好。

    及至牵马入城,沐清歌回头,尚能看到李押司在城门口揣手眺望,笑吟吟地目送。

    她是京城名门贵女,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示好和热情,反而觉得李押司与那中年武者一板一眼的问答更有意思。

    沐师妹回想着之前偷听到的细节,忍不住询问道:“师兄,之前那押司说织造总行招人,所谓‘指导生产’是什么意思?”

    李白龙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就是打工咯。”

    “打工?”

    “做工。”李白龙解释道,“百花谷近几年特殊订单激增,一些简单的生产和质检环节需要武者深入参与,门中忙不过来,只好面向江湖招工……”

    “那怎么叫做指导生产……”

    “是我的主意。”李白龙闻言叹了口气,“十年锻体,十年练气,十年江湖,练得一身金刚神力,最后进厂做挽花工。虽然倒也赚得多,但太难听了,人家拉不下这个脸,你换个说法,他们心里就会好受很多。包括说让他介绍‘未来可期的子侄辈’,而不是说‘想赚你就来’,都是给人家留着面儿呢。”

    沐清歌这才恍然:“师兄心地真好。”

    “将心比心罢了。”李白龙淡淡道,“大多数人习武,受限于天资、师资和粮资,是练不出什么名堂的,所求者,不过是想过得更好一点罢了。”

    他引着沐清歌转向另一条街道:“走吧,我们先去花信楼安顿一下。”

    一路看些县城风物,很快到了花信楼,自有仆役将马收好,李白龙引着沐清歌参观了一番,最后带她上了二层。

    “这几日师妹就住这里吧。”

    他指向其中一处客房,房门侧边悬挂藤牌,上书“容华阁”三字,字体娟美秀丽:“房间内外相隔,有小厅、卧室和书房,平素只有本门长辈会来小住,偶尔会用来招待百花谷的贵客,都是些名满江湖的侠女,整洁雅致得很。”

    沐清歌谢了一声,拎着行囊进去安置,才进门不久就一声惊呼,又将半个脑袋探出房门,露出灿烂的笑:“多谢师兄美意!”

    李白龙笑道:“你还是谢谢宋嫂把房间收拾打理得这般好。”

    “谢谢宋嫂!”

    宋嫂作为花信楼的管事侍立在侧,闻言只是淡笑低头,以示答礼。

    待到沐清歌咚咚咚的雀跃跑动在房间中响起,李白龙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转头看向宋嫂,宋嫂也淡然望着他。

    “郎君。”她语气平静地询问道,“还是老规矩吗?”

    李白龙眼神纯净,表情和蔼:“这可是三师伯的侄女,我情同手足的亲师妹,当然要像招待那些名门侠女们一样好好地招待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