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的灯光,激扬的战鼓,舞台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红云。莱丽·莱黛儿身穿红色的长裙,飘逸的丝带像烈火飞扬。她的脸上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刚劲中透着娇柔,难掩身段妩媚多情。腰身纤细柔软,像难经风雨的花朵,摇曳多姿。衣袂飘飘,环佩叮咚,飞旋中,婀娜的身姿幻化成战神模样,迸发出激动人心的力量。舞姿时而奔放,时而妖娆,她高高地跃起,裙裾飘落,似风吹落缤纷花瓣。叱咤声如乳燕娇啼,举手挥袖百般的伶俐,真是艳惊四座。

    格雷恩马上猜到,她是在演习天魔战舞。相传是战神维卡在出征前演练士兵的,在莱丽·莱黛儿手里,却演化成千娇百媚的舞蹈。众人大声地鼓掌叫好。

    格雷恩也是暗暗喝彩。萝意达和精灵王子都觉得不虚此行,莱丽·莱黛儿小姐的舞蹈让他们大开眼界,赞不绝口。阿卡阿卡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唉,我可怜的主人啊。”

    天魔战舞在乱成一片的口哨声中结束。莱丽·莱黛儿飘然走下台。一会儿,她又重新回到舞台上。

    她已经摘去了面具,露出惊世容颜,动人心魄。绝代风华,果然名不虚传。她红唇娇艳,白皙的肌肤冰雪般晶莹剔透。乌黑的双目,星眸点点,黑夜般深邃无边。微卷的乌发,光滑柔顺,流淌着万般风情。

    她依旧穿着红色的长裙,此时,已不像舞动时那般轻盈灵动,低婉静谧。她轻启朱唇,婉转歌喉,唱起了忧伤的歌。歌声清丽空灵,如幽谷回声,雨打梨花。天籁之声,传到剧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观众们如醉如痴,心神飘飘,不知所处。

    银白的流光洒在地上,

    我走在月色铺成的小径上。

    花朵悄悄绽开,又默默的凋谢。

    只有影子,伴随身边。

    银白的流光落在地上,

    我走在冬雪覆盖的河堤上。

    风儿轻轻吹来,又静静的离去。

    只有脚印,跟随身边。

    抬头仰望夜的天空,月光映照在身上。

    俯身捧起冰冷的雪,在手中慢慢融化。

    看那枝美艳的鲜花,花瓣随微风飘散。

    世界如同只我一人,寂寞的走在路上。

    歌声已罢,众人都被悲伤笼罩了心,还流连在她的歌声中。只有精灵王子大声喝彩。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娇美和灵性的女子,她的歌声深深打动了他。众人才如梦初醒。

    他们欢呼,他们鼓掌。她是舞的精灵,歌的女王。她站在舞台中央,就已经抓住了圣城人们的心房。她欲语还休,也能让他们如颠似狂。莱丽﹒莱黛儿,你的美,已化身为信仰。

    莱丽·莱黛儿小姐早已见惯了她的观众们如此模样。她轻扬着眉梢,蕴笑的嘴角,似有无边的法力,让他们渐渐平息下来。

    她含着笑站在舞台中央,目光轻柔妩媚,黑亮的双眸也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众人的魂灵儿也跟随着她的目光飘荡。她站住了,抿着好看的小嘴儿,轻蹙弯弯的眉梢,如娇似嗔。她轻捋秀发,衣带飘飘,优雅多姿,秀妍如花。

    她轻轻地点点头,从肩头解下一根红色的飘带捧在手心,任乌发滑落到肩头。她绽开笑靥,微阖双目,低下头柔声说道:“不论你在哪里,最珍重我的人,也一定会保留我的心意。”

    突然,她猛地抛出了那根红丝带,头也不回地转身飘然走下她绽放过的舞台。

    她最后的那句话刹那间让本已安静的观众们又疯狂了。

    亚米娜大喊大叫着:“我要!给我!”

    话音未落,精灵王子和萝意达早已变得和那些疯了似的观众们一样,飞身跃起,想接住飘飘而来的丝带。更多的人都伸出他们的手,看着飘飘摇摇的红丝带,发出阵阵惊呼。

    身形瘦小的阿卡阿卡也不甘落后,他跳上座位,高高扬起双手,想抓住从他头顶飞过的丝带。

    红丝带碰到他的手,不偏不倚,缓缓落入格雷恩的怀里。

    格雷恩猝不及防,不禁愣了一下。周围到处响起惋惜地长叹声。他们的眼中都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精灵王子、萝意达和阿卡阿卡都如释重负,艾尔希娅掩面而笑,亚米娜则噘着小嘴儿得意洋洋。还坐在座位上的格雷恩苦笑不已。

    白色的圣城,红色的丝带,注定是他们今天晚上,无法回避的记忆了。

    一路上,他们谈论着莱丽·莱黛儿曼妙的歌喉和舞姿。即使如精灵王子,也早已在心中折服,意犹未尽。走在熙熙人流中,亚米娜突然说道:“格雷恩先生,我好像看到特林维尔先生了。”

    格雷恩笑道:“你看错了,小女孩儿。”

    “可是我确实看见他了。刚才好像在柱子后面,现在看不到了…….”

    格雷恩把亚米娜抱在怀里:“你看,现在是不是看不到特林维尔先生了呀?你果然看错了啊。还有,你能答应我吗?等我们见到特林维尔先生,你不要再提看到了他,好吗?”

    亚米娜看看萝意达,萝意达笑着点点头。她又笑着问道:“那么,那条带子呢?”

    “那个,可以说。”

    于是,亚米娜欢欢喜喜地说道:“遵命,格雷恩先生。”

    特林维尔正喝得酒酣耳热,看到他的朋友们都兴高采烈地回来,他一点儿都没有掩饰他生气的样子。他大声喊道:“你们还想到回来啊!你们还想到有个朋友,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孤零零地一个人喝酒啊!我真为你们感到惭愧!”

    精灵王子笑道:“我要对你说声抱歉,特林维尔。不过我并不后悔去看了莱丽·莱黛儿小姐的演出。我敢说,你没有去看,真是要多遗憾,就有多遗憾。那可是有多少美酒都无法弥补的呀。”

    特林维尔的脸都是红的。没人知道,是不是那美酒,让他变得这样。

    他说道:“格雷恩啊,我可是没想到,你也竟然会扔下老朋友,去看一个女人唱歌跳舞。要知道,我们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半步。自打从巴布克莱王城逃出以后,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我对你也很失望。”

    格雷恩看着亚米娜想笑出声来,他把手指放到唇上,含着笑容,凝望着她。小姑娘点点头。

    特林维尔疑惑地问道:“亚米娜,我的小宝贝,你想说什么?”

    亚米娜笑着,也把一根嫩嫩的小指放在唇边:“我答应过格雷恩先生,我什么都不能说。”

    特林维尔心中有鬼,不敢再问。他也不敢再为格雷恩他们抛弃了他的友谊,感到气愤了。

    可是,她接着说道:“特林维尔先生,你知道吗?格雷恩先生还得到了莱丽·莱黛儿小姐的礼物呢。”

    酒还含在口中,特林维尔不禁咳了几声。

    格雷恩从怀中取出那根红丝带,他细细地观赏着:“这条丝带多美啊。又结实又漂亮,用来束紧铠甲,最好不过了。”

    特林维尔充耳不闻,他又给自己斟满了酒。

    “真可惜。”格雷恩说道,“我喜欢蓝色,就像大海和天空,象征着博大高远,就像我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宽广的胸怀。所以,它显然不适合我。”他把红丝带递给精灵王子。

    精灵王子接过丝带,却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喜欢银色。它象征着纯贞和优雅。那也是我的族人敬仰的颜色,就像水晶之星。所以,这条红色的丝带,也不是我需要的。”

    他对着艾尔希娅说道,“艾尔希娅小姐,从我见到你,看你穿的最多的就是绿色的衣裙。想必也一定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了吧?”

    艾尔希娅笑着点点头,却伸出手婉拒了精灵王子递给她的红丝带。于是,精灵王子将丝带交到萝意达手中。

    特林维尔突然也笑着说道:“萝意达小姐,这条鲜艳的红丝带,正适合像你这样美貌的女战士。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吧?”

    萝意达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的族人崇尚友谊和勇武。就像太阳和草原上盛开的金冠花。所以,我喜欢的是金黄色。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特林维尔先生。”

    亚米娜突然跑过来,从萝艾达手中抢过红丝带,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喜欢……我喜欢……”

    她皱着眉头,噘着小嘴儿想了一会儿,突然哭出了声。“我不知道,我应该喜欢什么颜色了。”她委委屈屈地抱着萝意达伤心地哭了起来。萝意达和艾尔希娅都温柔地哄着她,亲吻她,直到她破涕为笑。

    阿卡阿卡接过红丝带,他高兴地说道:“我喜欢鲜艳的红色。它象征着热情和追求,也是烈火和鲜血的颜色。就像格雷恩先生说的那样,给勇士系紧铠甲,振奋起他们的心意,正是它的用场。”他们都看着他。他恨恨地说,“可是,我还从没有过自己的铠甲呢。”

    事已至此,那条散发着幽香,却遭到众人声讨的红丝带,理所当然花落大个子维卡了。尽管他看上去那么不情愿!

    他们都说:“我们才不管你喜欢什么颜色!你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喜欢的,你就该当仁不让接收下来。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大个子维卡一直都是那样的人啊。”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总之,他们在圣城的夜晚,除了安宁,还是需要一点快乐的。

    第二天一大早,格雷恩因心中的牵挂早早醒来。他想尽快赶到圣殿面见七圣会的长老,有太多事让他无法平静。他还拒绝了特林维尔一起去见长老的请求。

    他说:“我不知道今天是否能顺利地见到诸位长老。在没有和他们详细谈过之前,我还不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去。因为,很多事我自己也没有一点头绪。”

    特林维尔当然不再坚持。而且,无论格雷恩说什么,他也绝不会感到难堪或者不解。格雷恩不是说了吗?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罢了。

    自从抵达圣城之后,格雷恩确实也像朋友们一样,得到了短暂的安详和平静。但是,他并没有片刻忘怀了自己的责任。现在,只要他把艾尔希娅带到七圣会,他在先生面前许下的诺言就将得到解脱。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他甚至在心中,感到过一丝迷茫。

    艾尔希娅自从进入圣城的境内,虽然一直都很快乐,但不经意间,眉梢嘴角也曾流露出几分烦忧。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是格雷恩都看在眼里。

    他低声对她说:“我不知道阿斯特拉尔先生为什么让我带你来圣城。他只是说等一见到诸位长老就会明白一切。先生是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的。”她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点点头。

    “我们已经到达了,不会再有追杀和危险,我却看到你满腹心事。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忧思从何而来。也许面对未知的一切,因为想到你我才会变得如此谨慎。所以,我也要在见过七圣会的长老之后才能决定,该如何履行我在先生面前发下的誓言。请你一定耐下心来,等着我的消息。”

    艾尔希雅的眼中满是欣慰,还夹杂着几分他也看不懂的不舍和伤感。

    他心中暗暗叹息着,马上又脸带笑容地对大家说:“说不定,今天你们能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发现更加有趣的事情呢。很遗憾,我依旧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他是看着亚米娜,却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格雷恩离开了大家,一路轻车驾熟地来到神殿大门前。昨天他就已经来过了,站岗的几个卫兵,显然还是昨天那几个人。因为,他们也认出了他。

    他走上前问道:“请问,尊敬的诸位长老是否已经回来了?如果得到允许,我能有幸觐见,不胜荣幸之至。”

    士兵们说道:“又是你。看来你真的很着急想早点儿见到诸位长老呢。我们都看到了,你脸上淡淡地宁静,也无法全部掩盖你眼神中的急迫。”

    他说:“如果你们也是身负最尊敬的师长的重托,就会理解我的心情了。”

    士兵们都笑道:“可是,只怕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格雷恩担心起来。他问道:“难道长老们都还没有回来吗?又或者,他们回来了却都不想见我吗?你们有没有把我的真诚求恳,告知他们呢?”

    他们笑着说:“恰恰相反。昨天长老刚一回来,我们就对他禀告了你的请求。长老说,如果你今天前来,让我们马上告诉他。”

    格雷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又问道:“那么,不好的消息又是什么呢?”

    士兵笑道:“七圣会的三位长老,眼下只有格莱特长老可以见你。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格雷恩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说道:“实不相瞒,嘱托我的人恰恰告诉我,如果能见到格莱特长老,那他就是最合适的人了。”

    阿斯特拉尔先生对他说过,七圣会的诸位长老,都是圣城享有崇高声誉和威望的圣贤。他们博古通今,目光远大,志虑忠纯,宅心仁厚,是能带给人们希望和指引的先知。如果有机会见到他们,一定要像学生对待老师那样礼敬有加。

    先生已经故去,可是他的教诲言犹在耳,格雷恩深以为然。

    在等待士兵去通告的时间里,他正好有心情去欣赏神殿的全貌。阳光下闪着晶润柔和光泽的白色屋檐石墙上,大神使悲天悯人的俯瞰着芸芸众生。白石砌成的台阶,通往圣洁虔诚的高处,粗大的石柱上镌刻着古拙简朴的花纹,无不散发出庄重遥远的气息。他不禁油然而生敬重之心。

    格莱特长老有着满头白发,长长雪白的胡须。他面色红润,脸上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饱经沧桑。事实上,格莱斯长老已经担任圣城长老的职务超过四十年。在这四十年里,他和其他长老一样一直受到尊重。他享受这份荣耀,也殚精竭虑地为圣城服务。

    这就是先生要他倾心敬重的人啊!

    格雷恩刚一走进大殿,他就笑着伸出双手说道:“欢迎你,格雷恩。来到圣城的人,都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虽然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过,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十几年前,我在他的书信里,就早已听到过你的名字了。所以,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格雷恩恭敬地说道:“您的欢迎让我倍感荣幸。老师对我说过很多七圣会的事迹,我也一直期待着与诸位长老的会面。只可惜我的老师已经故去了,我也失去了更多受教的机会。”

    “是啊,是啊。”长老叹了一口气,“你的老师是一位伟大的先知。不但是我,圣城也失去了一位值得敬仰的朋友啊。”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摆放着一张圆桌。他看到空荡荡的小会客厅只有他和格莱特长老两个人时,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包裹的很精心。

    他说:“阿斯特拉尔先生临去世前曾叮嘱我,有朝一日见到圣城的诸位长老,就一定要先把这封信交给长老。”

    格莱特长老原本欣慰安详的脸上,笑容消失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格雷恩手中的信。格雷恩有点奇怪。

    信封保存地很完整,可发暗变得微黄的封皮还是不难猜到,这是一封也许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好的信了。只是现在才被转交到收信人的手里。

    长老轻声问道:“你的老师是让你把信交给七圣会,还是让你把信交给我本人?又或者是其他两位长老呢?”

    格雷恩并没有听出长老话语中的深意。对他来说,忠实地执行先生的遗愿比什么都重要。艾尔希娅已经到达了圣城。信也已交到了七圣会。至于送到了哪一位长老的手里,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当他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长老时,长老也用同样的眼神,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沉吟着回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阿斯特拉尔先生去世前对我说,要我把这封信带给七圣会的长老们。您刚才那样一问倒是提醒了我—先生的确说过,要是能交到格莱特长老的手里,说不定就是最好的。”

    格莱特长老点点头,这才接过了信。在那一刹那,格雷恩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中透出惊喜地如释重负。

    在长老打开书信细细阅读的时候,格雷恩就坐在一旁。虽然看不到书信里写了些什么,但从长老的眼神中,他还是看到了惊诧,感动,疑惑,还有一丝慰藉。

    良久,他把书信合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