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灵族第二十六代王欧西拉,也是个坚强热情的英雄之王。他带领着石灵,继承了神圣联盟的所有誓约,尽心尽力担负起应尽的职责。在他的带领下,石灵族没有让他们的祖先蒙羞。虽然,我们的族人在那时,已经越来越少。我们这一支族人,以前并不住在这个洞窟里。我们曾经有一个更大的洞府。那是历代代先王带领石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穿凿整座大山,才有了那样宏伟的安身之地。

    当我们的族人越来越少,那座宏伟的洞窟也显得越来越寂静。在那里只会让石灵的心里越来越凄凉,他们无法面对那一片空旷。正是从欧西拉王的时代开始,他们决定搬离那里。之后,这才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座洞窟。石灵族居住在这里还不到四百年时间。”

    连石灵王子也是第一次听到祖先们拥有过的更加宏伟壮丽的洞府的过去。他跪在地上,仰望着石灵的王,石灵王的眼睛里,茫然痛心,深邃处泪光闪闪。

    “可是,我们并没有彻底放弃那个象征我们祖先荣耀的巨大府第。石灵族最珍贵的宝藏,记载了我们光辉历史的典籍,都被安放在那里。即使离开了那个洞府,先王们有时也会回到那里。为了保卫那个已经空无一人,却凝聚着石灵曾经的辉煌,寄托着石灵未来的洞府。因此,进入到那里的石门,也被先王们的咒语所禁制。

    所以,虽然石灵族的人都能进入石门。可是,却只有石灵的王,才能从里面打开那道门。在过去的年代里,石灵族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传承,没有第二个石灵能做到。只有石灵王在临终前,才能告诉下一代的王,打开石门的咒语。”

    格雷恩他们听到这个奇怪的习俗,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却又无可厚非。

    石灵王沉默着,许久许久地望着跳动的长明火,叹了一口气。

    “阿斯姆王是我的叔叔,他也是石灵第二十七代君王。在他的统治下,石灵族发生了一件大事。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影响着石灵一族。”

    格雷恩也在心中叹息着。石灵王所说这件大事,一定和石灵神剑的消失,有着莫大的关联。

    “说起来,真是石灵族莫大的耻辱。阿斯姆王有个兄弟,他很爱他的兄弟。可他的兄弟却觊觎石灵王的宝座和他的王后。终于,他发动了一场叛乱。这次叛乱让石灵族的力量受到很大削弱。最终,他被阿斯姆王打败了。虽然他背弃了自己的王,最初被打败时,阿斯姆王出于仁慈之心,没有杀死他的兄弟。虽然以他的所作所为,王那么做完全没有任何愧疚之心。王给了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只是放逐了他。虽然受到伤害的石灵多有微词,可阿斯姆王执意不听。谁又能想到呢,这只是石灵悲惨命运的开始。

    他逃走了。他背叛了自己的族人,反而投靠了我们的死敌。北方的蛮族与神圣联盟的战争几百年从未停止过,而一个如此身份的石灵投降蛮族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了解我们,也恨我们,这是多么地悲哀和耻辱啊。他竟然亲自带领着我们的敌人,发动了对石灵的战争,向他的兄弟族人,挥起了杀气腾腾的屠刀。”

    格雷恩等人听了都沉默不语。石灵王无以言表的的悲伤都写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幽怨哀伤。

    “石灵与蛮族的战争旷日持久,我们依然强大,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这里我要说,那时的神圣盟约依旧牢不可破地刻在大陆所有种族的心中。无论人类还是精灵,都在盟约的感召下,向石灵伸出了宝贵的援手。可是我们的王,拒绝了。”

    “为什么?阿斯姆王为什么要那么做?”格雷恩不禁问道。虽然他已经从石灵王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可石灵王的做法还是让他难以理解。

    石灵王叹了一口气:“阿斯姆王是个伟大的英雄。可他并不是出于狂傲才拒绝了朋友们的援助。他的兄弟背叛了石灵族,背叛了他,深深伤害了他骄傲的心。当初都是他一意孤行,不肯听从族人的反对,才导致了石灵后来的灾难。而那个背叛的缘由更是令他深以为耻。他不想把石灵的分裂闹到大陆上人尽皆知。或许在他看来,石灵和蛮族的战争已经变成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

    他停了下来,浑浊的目光不知望着何处。祖先的悲惨让每个在场的石灵都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的特特利卡也哽咽着。石灵王充满慈爱地看着他的儿子。

    “漫长残酷的战争持续了将近六十年。阿斯姆王召集起四方石灵全部的人马,蛮族在和石灵的对抗中一蹶不振。我想没有人会否认—时至今日,北方的蛮族仍然不能像它们在西南方的同类那般恢复元气,那都是石灵做出的伟大牺牲。”

    一直安静地听着石灵王讲述的特林维尔突然说道:“阿斯姆王无疑是个大英雄。可是他面对一己私欲,挥舞着屠刀杀向族人的反叛者时的妇人之仁,和爱妻受到侮辱时羞愤的心情,竟然让他执迷不悟,独力去对抗疯狂的野蛮人。他忘记了蛮族是我们的共同的敌人。而且他的刚愎自用更是让石灵付出惨重的代价。如果让他看到石灵今天的样子,他会后悔的。阿斯姆王,他大错特错了。”

    洞窟里一片死寂。石灵王的眼中依然平静,他没有去辩解。良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石灵胜利了,也不可避免地衰落了,再也没能强盛起来。我们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辉煌,胜利带来的喜悦也无法掩盖石灵内心的哀伤。可是石灵并不想从此消沉下去。阿斯姆王不甘于曾经强大无比的石灵在他手中消亡,他接受了族人的建议前往祖先的洞窟,不是为了缅怀过去,只想找到能让我们重新振兴的智慧和力量。五十名我们族人中,最德高望重的,最心灵手巧的石灵,和石灵的王一同前往。当然,他也会带着那把王权的象征,渗进石灵伟大力量的神剑。可是,”石灵王的眼神,忧伤而悲戚,黯淡无光。他凄惨地声音回荡在更加空荡荡地石灵洞府。

    “可是,阿斯姆王,却一去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

    格雷恩他们都被石灵族的凄惨遭遇所打动。原来,石灵族的历史上,还发生过这么悲惨的往事。

    特林维尔问道:“难道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就没有人去那里查看吗?“

    石灵王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他说:“我的族兄,阿奇波尔王子,石灵宝座真正的继承人,只有他不肯放弃。为了他的父亲,也是为了石灵一族,他决定要去一探究竟。尽管我们一再阻止他,却还是没能阻止他。我至今还记得他临走前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如果我不能得到从里面打开那座洞窟的方法,那么,石灵族将永远彻底失去它。而且,事关我们的王,他也是我的父亲。谁都可以不去,而我,不能不去。’

    他让我发誓,如果他查清了阿斯姆王一去不返的真相,那么他自然也能安然返回。如果他也没能回来,那么,整个石灵族人,将被永久禁止进入那里。而从他走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阿斯姆王和他的继承人,还有他的剑,以及我们石灵族最可宝贵的思想和典籍,都永远消失了。消失在曾经庇佑我们的洞府里。石灵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大厅里静悄悄地。石灵王的诉说是如此惊心动魄,又哀伤凄凉。他们都唏嘘不已,伤感万分。

    格雷恩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到的石灵,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他们的精神,已经在石灵无法承受的苦难中消磨了。

    他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试着问道:“难道,我们不能再重新打造一把那样的剑了吗?“

    石灵王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并没有听懂我讲的那段悲惨的历史。姑且不论,即使是托拉托王那样的最伟大最英明的君王—他也是石灵族有史以来,最值得称颂的伟大工匠。连他都要耗费三年的时间,才打造出了那把神剑。我们现在已经找不到那样的精铁,也找不到同样伟大的工匠了。我们石灵族个个是能工巧匠的美名,早已名存实亡。”

    特林维尔失口问道:“为什么?难道阿斯姆王把所有的工匠都带走了吗?”

    石灵王摇摇头:“那倒不是。可是,我们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经典,都已埋没在那座已经被我们不得不放弃的洞府里。那些最有智慧的石灵,也都同时消失在那里了。所以,我们再也没有那把剑,也再也没有能打造那把剑的技艺了。”

    “唉。”这次,特林维尔也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现在,”石灵王的声音因某种解脱而变得洪亮高昂。他说道,“你们能体谅我们吗?石灵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窝在这个狭小黑暗的山洞里,也并不是生下来就失去了理想。石灵失去的不只是我们祖先的洞府,也失去了石灵族的灵魂。所以,你们一定也知道了,你们所提出的要求,为什么我们做不到了。这样,我们也不能算是违背了祖先的盟誓。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我们只是毫无办法。”

    格雷恩看得出来,石灵王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没有那把石灵的神剑,又怎么去打败占据了勇敢城邦的黑暗首领呢?莫妮德公主和格莱特长老,还在冰天雪地的凤凰城等着他们回去。

    他暗自下了决定。他笑着问道:“尊贵的石灵王,如果我们一定想得到那把剑,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次轮到石灵王吃惊了。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试图让格雷恩明白,他所说的话有多危险:“我劝你们最好放弃这样的想法。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不,疯子也不会想去这样做。有这样想法的人,在那片黑暗里,已经注定会丧失生命。”

    格雷恩反而笑了:“既然王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意,我也不会隐瞒。我只想请求王的准许—毕竟那是属于石灵的地方。如果得到石灵的帮助,为我们打开那座洞窟,我们将感激不尽。你们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石灵为了曾经的盟誓,尽到了应尽的职责。”

    听了他的话,大家全都惊呆了。

    石灵王激动地说道:“因为曾经的誓言,我会满足你的要求。可我不得不提醒你,请你想清楚,你是否一定要那样做。我对你们讲述的,没有一丝一毫想恐吓蒙蔽你们。我自己有时候甚至不敢去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恐怖。你知道吗?你是在宣判自己的死期。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的朋友们,放弃吧。”

    格雷恩点点头。他对他的朋友们说道:“我决定那样做。你们,有谁想要劝我放弃的吗?”

    特林维尔激动地说道:“格雷恩,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而你依然决定要那么做吗?”

    格雷恩看着他点点头。

    特林维尔的脸一下子又涨红了。他大声说:“我想劝你不要那样做。”

    格雷恩微微一笑。可特林维尔又说道:“可是,既然我已经劝过了,那么无论你怎么做,我都只会跟随着你,决不后退一步。”

    精灵王子也说:“特林维尔先生说的,就是我想做的。”

    “还有我,”阿卡阿卡高兴地说道,“反正我就是想去瞧瞧那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格雷恩笑着转过头,他说:“尊贵的石灵王,您已经看到了我们的选择。接下来,您只要遵守石灵的誓言,其它的只管交给我和我的朋友们就可以了。”

    石灵王和特特利卡王子都被他们的热情勇敢和视死如归所感动。眼前的这几个人,他们明知要失去自己的性命,却还笑的那么爽朗。石灵一族已经有多久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了?

    石灵王的眼泪突然无法抑制地流淌着。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好,好。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誓言,石灵无法亲身去我们祖先建造的,这座世上最伟大的洞府。同样因为誓言,石灵也将为你们打开通向石灵族辉煌过去的大门。让石灵为你们祝福吧。我觉得,将为你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我要让所有的石灵族人都来这里,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勇士,再次领略真正的勇敢。明天,我将让我的儿子,亲自带你们去卡夫拉卡山。”

    他们不禁都大为惊讶。特林维尔失声问道:“这里不就是卡拉卡山吗?难道还有另一座卡夫拉卡山?在哪里?”

    石灵王也有些不明所以,他和族人们交换着疑惑的眼神。他说:“外面世界的人,都是这样称呼的吗?可在石灵的眼中,只有一座卡夫拉卡山—就是我们离开后,再也无法回到那里,让阿斯姆王和他的儿子也再也回不来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呢。”

    格雷恩听了暗自点头。特林维尔却说道:“在来这里之前,格雷恩不停地向我描述着卡夫拉卡山恐怖的一面。虽然我们在那片黑暗的风雪中摸索起来确实很不愉快,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有什么真正让我害怕的地方呢。那些野蛮人就别提了,大个子维卡又怎么会瞧得起他们呢。莫非王口中的卡夫拉卡山,才是真正的‘魔窟’吗?”

    石灵王听了怫然不悦。他说道:“什么魔窟!那是我们先民开凿的世上最伟大壮丽的工程。你们所见过的所有的城市和宫殿,和它比起来都根本不值一提。”

    格雷恩忙说道:“尊贵的石灵王,请原谅我的朋友口不择言。可是恕我直言,在这片大陆上流传着的,和您所说的并不一样。当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真相是什么了。而且请相信,我们对石灵祖先创造的伟大光辉的业绩,同样充满了敬佩之情。”

    石灵王叹息道:“也许我们放弃它太久了,连我们自己都忘记了它原来是什么样子了,才会让它在传说中,变成了一座愚昧无知的人们口中所说的‘魔窟’吧。”

    石灵族人都被惊动了。他们等待了数百年,又看到了自告奋勇的人,要去他们梦中神往的,祖先的故地。他们纷纷赶来,坐满了整个大厅。

    特林维尔低声地问道:“难道,石灵族已经衰弱到了这步田地了吗?甚至比我们看到的精灵族还要少得多呢。”

    他转头看见精灵王子,连忙解释道:“请原谅,米莱安。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精灵王子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石灵王为他们举行的宴会,不可谓不盛大。活了几百年的石灵族人都说,他们也只是在书上,才见到过能与此次盛宴相提并论的宴会。可那些盛会也已经变成了历史,也只能在书上才能见到了。

    石灵奉上的美酒,就像岁月的沉积,甘醇无比。可是,格雷恩却毫无酒兴。他只是不想违拗了石灵王的美意,才不得不脸上带着笑容。

    他虽然征得了伙伴们的同意。可是他也知道,他们只是信任他,才不去理会面对的将要是什么。

    他们都明白。他们也会像伟大的石灵王阿斯姆那样,一去不返。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望着他的朋友们,对自己说:他一定会找到石灵神剑,也一定会回到莫妮德的身边。她,还在等着他。想到这些,他看着伙伴们火光下映照着的通红的脸,心中不禁豪情顿生。既然明天的事谁都无法说的清楚,现在不妨也开心的和朋友们喝酒吧。

    石灵族的洞府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甚至他们自己也没有同时见到过这么多的族人了。喝到酒酣耳热,他们围坐在长明火下,手举酒杯,都唱起了浑厚低沉的歌谣。

    从来就像是这样,这才是我们的向往。

    伤透了我们的心,却不能夺走我们的希望。

    不知道你今在何方,可曾看见我们的脸上,

    泪水一直再流淌。

    我们日夜歌唱,期盼着你再现光芒,

    让我们埋没悲伤。

    过去的岁月里,有过那么多彷徨。

    只有找到了你,才能让我们梦回故乡。

    只有你,才能带我们回故乡。

    歌儿曲调婉转,闻之黯然神伤。连特林维尔都听懂了。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眼睛红红地对精灵王子说道:“我好像听过这样的歌。虽然并不完全一样。我好像记得,精灵王后—你那高贵美丽的母亲,碧梨莎王后为我们演唱过的那首歌,好像也说,要风儿带她回故乡。”

    他这才看到,精灵王子的眼泪,一直挂在脸上。

    特林维尔想拥抱王子,却一动不动。他一句话,也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