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莱顿王的营帐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卫士走了进来。

    “王上,有信使从奇利亚斯前线送来一封紧急书信。”

    莱顿王看了莱利克一眼。他说:“王上,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这样一封书信。也许是克拉查将军有紧急军情。”

    侍从领着一个矮小精悍的士兵走进了大帐。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希娜一看到心室,不由一怔,心也“怦怦”跳了起来。

    “是克拉查将军派你来的吗?”奥德姆走上一步,伸手问道,“信在哪里?”

    可是,那位瘦小的信使并没有对着王座上的莱顿王躬身施礼,嘴角反而露出古怪的微笑。“其实,这封信是阿弗德利特的哈克米王,送给正在奇利亚斯和神圣联盟对峙的奥蒂将军的。”

    顿时,莱顿王的营帐中一阵慌乱。那几个护卫手中的长矛又派上了用场,他们一听到奥德姆的惊叫声就已经挡在了莱顿王的座前。波尼和莱利克都冲到帐中央,奥德姆踉跄着不住后退差点跌倒。

    莱利克厉声喝问:“大胆!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希娜也冲上去,挡在莱利克和引起慌乱的信使中间。她转过身虽然眼神中还带着喜悦,却用责怪的声音向他询问道:“阿卡,我不是告诉过你,把一切都交给我一个人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闯进来呢?”

    阿卡阿卡面对严阵以待的士兵和近在咫尺的长剑,他嘿嘿笑了几声,几下子就把那身穿在他身上,因为宽大而显得有些滑稽的军服脱了下来,美美地长出了一口气,才笑嘻嘻地回答道:“请原谅,希娜小姐。一开始我确实打算完全遵守您的吩咐呢。可是,那几个送信的骑马撞到我身上来就未免太过分了。再说了,”他挤着眼睛神秘莫测地笑着,

    “希娜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阿弗德利特人哪。不打听点儿我家乡的消息出来,我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的。”

    营帐中剑拔弩张,杀机四伏。可希娜却还是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让刚才手足无措的一众人更加羞惭无地。奥德姆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叫道:“住口!”

    莱利克也很快明白了眼前的局势。这个冒充的信使和希娜小姐不只是相识,而且很熟悉,很亲密。他的心里也顿时放松了警惕。他把手中的长剑入鞘,还是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魔羽国的信使?”

    阿卡阿卡微微一笑,说道:“我刚刚说过了,我确实是真正的阿弗德利特人。所以,冒充之类的话又从何说起呢?可这真的很重要吗?”他翻着白眼儿,做出一副为他人所急的正派人的嘴脸来。“现在难道不是该确认一下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才是最紧迫的吗?”

    奥德姆连忙走过来,大声说道:“信呢,信在哪儿?快给我。”

    阿卡阿卡把手伸进胸前,奥德姆连忙躲在莱利克的身后。“不许动,你就站在那里不许动。”阿卡阿卡无奈地叹了口气,马上就笑了起来。莱利克从他手中接过信囊,又瞪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王国重臣,才把信交到他的手里。

    奥德姆拿着信倒退了几步,把信凑到眼前,看到赭褐色的封蜡上的圆形图案,吃了一惊。他顾不上向莱顿王看上一眼,早就忘了把信恭恭敬敬递上才是他平时常做的呢。

    他一把撕开封蜡,展开薄薄的一卷羊皮纸,先飞快地看着最后王的印玺和签名。他顾不上从侍从的手里接过拐杖,就慌张地趋步跑到莱顿王的座前,面露惊慌,“王上,确实是哈克米王的图签,笔迹也是真的。”

    莱顿王急忙展开羊皮纸卷,飞快地看着。莱顿王的脸色比封签上的蜡还要黄,他越看脸上的怒气越盛,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的王。

    “王上,哈克米王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奥德姆壮着胆子问道。

    “你自己看吧!”莱顿王猛地把信扔到他的面前,怒气冲冲地喊道,“你告诉大家,他都说了些什么。无耻啊,无耻!”

    奥德姆吓得弯着腰捡起信,几个人都围在他身后,看着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既愤怒又羞愧。

    眼见阿卡阿卡得意洋洋,希娜心里暗暗苦笑着。她说:“你的胆子真的很大。不过,我不信你没看过里面的信,就敢把它送给莱顿王。”

    阿卡阿卡目不斜视,他也小声地说道:“我虽然不像我的主人那样爱说大话。可是,我还有很多本事是他和希娜小姐您所不知道的呢。”

    莱顿王依然怒气未消。他大声怒骂着,恶狠狠地对奥德姆说道:“念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听听我们的盟友背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奥德姆头上冒着冷汗,可他只是哆嗦着,却结结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波尼将军从他手中夺过信,只看了一会儿,他就愤怒地大声说道:“哈克米王竟然让奥蒂将军不要在和联盟的军队战斗中出尽全力。他还要奥蒂小心提防我们,必要时把魔羽国的士兵全部撤出奇利亚斯。”

    帐中的众人都大声喧哗起来,“哈克米王竟然如此毫无信义,我们在奇利亚斯流血,这还不够—他们竟然还在背后向我们放冷箭。”

    “他还说,”波尼将军眼睛通红,越看越生气。“他说,我们达克赛德和高山国一样,都是不能轻易信任的。魔羽国士兵宝贵的生命,不能交给愚蠢和残暴的高山国国王来支配。他甚至要奥蒂将军设法寻找机会,试图和奇利亚斯的联盟军达成一个体面的盟约。时机成熟时,他们将退出和联盟的作战—这就是他们偷偷瞒着我们所做的一切。”

    众人都气愤难当,只有莱利克暗自冷笑。莱顿王怒视着奥德姆,他说:“我们在奇利亚斯浴血战斗,却被你向我保证的永不背叛的盟友所抛弃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奥德姆大声喊道:“王上,我不相信。这封信是伪造的,肯定不是真的。”

    莱利克反唇相讥道:“难道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信签和笔迹都是真的吗?怎么现在都变成假的了呢?”

    奥德姆无言以对,萎缩着低下头,偷偷用眼角窥探着君王的脸色和怒气。

    希娜看着他的可怜样,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阿卡,这封信该不会也是你的那些我所不知的本领吧?”

    “唉。”他也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太可惜了,希娜小姐。我哪儿有这样了不起的本领啊!”

    莱顿王大声说道:“让那个信使到前面来。”

    听到他的话,阿卡阿卡整理一下衣服,走到那几个护卫的面前。莱顿王挥挥手,他们都收起长矛,躬身而退。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封信到底是真还是假?又是如何落到了你的手里?你最好说真话,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上当的。任何妄图欺骗和愚弄我们的都不要忘了,他将要面对的是我们身后数万大军的愤怒。”

    阿卡阿卡恭恭敬敬地说道:“莱顿王,不论面对一个人或者无数的人,诚实一直是我赖以自豪的本性。所以,我会对您讲真话的。”

    莱顿王略显尴尬地点点头。“我愿意相信你的诚实—即使这封信是真的。我已经不想计较你是如何得到它的了。可是如你所说,你是魔羽国的臣民,为什么会把这样一封会陷己国于不义的信交给我们呢?即使这样,你还敢说自己是个真正的魔羽国人吗?”

    阿卡阿卡微微一笑。他说道:“无论紫竹国还是阿弗德利特,流淌着的血不都是鲜红的吗?生命对于每个热爱生活的人来说不都是最可宝贵的吗?在黑森林,在罗阿洛德,还有奇利亚斯,因为这场战争而付出生命的又何止成千上万呢。只要能制止在奇利亚斯的这场愚蠢可悲的战争,只要可以拯救更多士兵的生命,我所做的这些在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看来,好像有损阿弗德利特和哈克米王的英名。却不知道,我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忠诚。”

    莱顿王不怒反笑。他说:“哈克米马上就要因你截取的这封信而留下背信弃约的名声。而你却还在奢谈忠君为国。”

    阿卡阿卡也笑了。“哈克米王早已厌倦了这场战争。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当然有他惧怕高山国的原因。可是,谁会不知道,紫竹国的莱顿王和阿弗德利特的哈克米王是意气相投的好友呢。现在,哈克米王的犹豫和反复,也是被逼无奈。他同样也在担心,会被您的国家出卖呢。他只是不想被当做那头被活活吃掉的笨牛而已。”

    莱顿王听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他随口问道:“什么笨牛?”

    “在我的家乡阿弗德利特,人们都说紫竹国的莱顿王是个聪明的王。可是,您听过我家乡的那个小故事吗?”

    奥德姆走上前一步,呵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谁还要听你讲什么故事。”莱顿王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唯唯诺诺,低着头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你接着说吧。”莱顿王长叹一声,勉强挥挥手说道。

    “谢谢王的恩准。”阿卡阿卡嘻嘻笑道。帐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和不安,渐渐在阿卡阿卡不慌不忙的笑容里平静下来。“阿弗德利特有两户邻居,他们分别养着一头健壮漂亮的公牛。两只公牛每天都去同一片山坡吃草,在同一条河里喝水。”

    奥德姆等人听他讲着两头牛的故事,可这是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怎么能在这里听这些无聊的东西呢?可他们看着王座上呆呆出神的莱顿王,也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听下去。只有希娜和莱利克虽然也不明白阿卡阿卡所讲的故事里,到底会给莱顿王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可他们只是笑笑就继续听下去。

    “这两头牛每天形影不离,它们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相互友爱,相互扶助,任何时候,都要在一起,永不背叛。有一次,它们又在山坡上吃草,突然跳出一只猛兽,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堵住了它们的退路。两头公牛知道,它们任何一只都不是猛兽的对手,只能一起抵抗才有活路。它们和猛兽激斗良久,都筋疲力尽浑身是伤。一头牛说,‘兄弟,你先在前面帮我挡着,我休息一会儿,有了力气就来替你。’

    另一头牛已经很吃力了,可它相信它的伙伴。它独自和猛兽在山坡上拼斗。只过了一会儿,它就被咬的遍体鳞伤。它听到那头牛在林子里哞哞大叫。它喊道,‘兄弟快来帮忙,我快不行了。’”

    林子里的那头牛却回答它说,‘我正在喊更多的同伴过来呢。你再坚持一会儿吧。’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头牛血肉模糊,实在无力和猛兽搏斗了。它又在喊那头牛,让它赶紧来帮忙。

    那头牛仍没有露面,它只是大喊着,‘我正在磨我的犄角,我要把角磨得锋利,去了一定能打败那头猛兽。’

    可是,那头英勇的牛并没有盼来它想要的帮助。它被猛兽活活咬死吃掉了。猛兽吃饱了,离开了那片山坡,另一头牛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它站在那头牛的残骸边,指责它。它说,‘我已经把犄角磨的飞快了,你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打败那头吃了你的猛兽了。可是,你竟然不肯听我的劝告。’说完,它转身走开了。”

    莱顿王的大帐里静悄悄地。阿卡阿卡讲完了,他就那么笑眯眯地站在大帐中央,望着沉思的莱顿王。

    莱利克走上前,对莱顿王说道:“王上,哈克米王的所作所为,其实并没有错。”

    莱顿王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奥德姆气得脸通红,他大声喊道:“他瞒着我们,想和奇利亚斯的敌人达成秘密协议,没有比这更可耻的背叛了!”他又对着目瞪口呆的莱顿王说道,“王上,莱利克竟然为这种赤裸裸的背叛喊冤叫屈,请王上不要被他蒙骗。”

    莱利克冷冷地说道:“哈克米王只不过和我们一样,都不想做那只真正被冤屈了的公牛罢了。”

    莱顿王眉毛跳动着。终于,他挥起一只手:“波尼将军,传令下去,我们也要做好撤军的准备了。”

    奥德姆扑倒在王的座前,面色惊恐痛哭流涕。他大声喊叫着试图阻止王的决定。

    “请王上不要因一时冲动就贸然决定。诚然,希娜小姐即使真心为了我们,可王还是要谨慎啊。我们和联盟的大军在奇利亚斯对峙已久,几年来伤亡惨重,加上此次王上亲自带领援军离开国境,达克赛德只留下了老弱妇孺,已无多少可抵御高山国进攻的士兵。玛尔斯王子的近卫军一直在我们身后,时刻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如果王上突然撤军,势必会被高山国所察觉。一旦高山国和魔羽国联合起来向我们进攻,奇利亚斯的联军路途遥远不及救援,甚至万一他们袖手旁观,到那时达克赛德将如何应对啊?”

    “这……”莱顿王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还有人在一边附和着奥德斯:“王上,奥德姆说的没有错。即使我们愿与圣城和联盟达成撤军的协议,也不可操之过急啊。”

    阿卡阿卡见到莱顿王还在动摇,他上前一步说道:“莱顿王,如果您下定了撤军的决心,请马上给哈克米王写一封信。我愿意再次把信送到阿弗德利特的大营。”

    波尼将军大踏步走到莱顿王面前:“王上,我们的士兵厌倦了战争和牺牲,可是如果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那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勇气。王上,请当机立断!我愿带领自己属下的军团,日夜兼程赶回达克赛德,加强王国的防卫,以防不测。”

    奥德斯刚要说话,莱利克也跨上一步大声说道:“王上,为了打消高山国侵犯达克赛德的冲动,我们应趁高山国消息闭塞立足未稳之机,联合奇利亚斯的联盟发起进攻。高山国的近卫军受到我们的打击,只能防守或者退回黑森林。那样一来我们的边境也会变得更加稳固。王上,请让我带领属下的士兵,和希娜小姐一起加入到神圣联盟一方,以示我们摒弃残暴,回归正义的诚心吧。”

    莱顿王心烦意乱,他大声喊道:“你们都不要说了。让我再想一想。”

    希娜也走上前去,她望着莱顿王,平静地说道:“王上,哈克米王即使背叛了我们,也是为了他的国家和士兵们。为什么您却做不到这一点呢?为什么您不去问问达克赛德的士兵们,问问他们想为什么而战呢?”

    大帐中的人也都望着他。他的目光从热切的莱利克脸上,慢慢移到坚定的波尼将军脸上。他喃喃说道:“我们的士兵,还能战斗吗?”

    波尼将军迎着王的目光,激动地叉手回答道:“王上,请把同样的问题对着您的士兵说出来吧。”

    莱顿王走出大帐,他的身后跟着达克赛德久经战场的将军和为国立言的大臣们。他们跟着王的脚步,看到王国的士兵都荷枪列队。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采。莱顿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望着波尼将军,将军对他点点头。

    面对着数万英勇的士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为了和平……”

    他言犹未尽,士兵们都山呼海啸般振臂高呼,“为了和平!……”

    他们的喊声震天动地,莱顿王面色惨白,奥德姆等群臣满脸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