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环死了。

张老爷得知此事后,书房的瓷器名画珍木全让他砸了,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命人去叫巫师。

那巫师是张老爷花费大量周折从外地请来的,符纸就是他所画,用作防身之物。昨日跟今日白昼贴带符纸都有用,今夜竟失效了。

如此之快。

张老爷按着血流不止的手背,一双阴毒的眼扫视周围,身后是一副巨大的钟馗像,仿佛能震慑万邪。

不多时,巫师被叫进乱七八糟的书房,他和张老爷一沟通,决定在整个张家走上一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并在出发前集齐了张家所有人的八字,从中挑出八字最硬之人跟着去。

深夜张家四处都挂上了灯笼,八字嘴硬的十七少爷跟着巫师,身后还有一批家仆护卫,他们沿着张家的各个庭院,陆续地探查着。

其他庶子收到消息纷纷关起门来议论,一个个的反应都不小,更别说是几个嫡子。

一个烧火娘所生,平日什么也不是的小庶子被重用了,吆五喝六得意洋洋,这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的亲眷冷静些,让他们沉住气。

因为这个时期被重用,不见得是好事。

十七少爷心里清楚最近并非太平日,也知道有邪祟鬼物在家里作乱,可他不慌,他从没见过什么鬼影,甚至连一丝阴气都感觉不到。

乱世出英雄,他认为张家遭此劫难,正是老天爷为他铺的路,该是他出头的时候了。那些打骂他,侮辱他的所谓兄弟和他们的身边人,最好全都死光。

只有他才是天命所归!

十七少爷扬眉吐气地挺起胸膛,渐渐撇下巫师越走越快,走在了最前方,他带着一行人走到了一处精致的小院门前,大门紧锁,这处院子的主人在张家有些地位。

"把这个院子的门打开。"巫师看着手里的罗盘,不由分说道。"这……不太好吧,这可是……"后面的家仆拿着一把钥匙,一脸犹豫。这是属于吴管家的院子,私自进入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开门!"十七少爷语气严厉。

家仆忙应声,全然没了往日对他的贬低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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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小打小闹!"

巫师走到了院中的水井旁,围着插了几杆小旗,他神秘莫测地念念有词,小旗轻轻地颤了颤,很快就剧烈颤动起来,众人慌张又好奇地靠近。

小旗只是剧颤了一小会,然后就安静了下来,好似失去了某种力量。"好了,此处已经解决了,下一个地方!"

不待大家回神,巫师就一撩法袍,转身出了院子,众人一看,也都连忙跟了上前。

张家内院外远被多条长短巷连接,分布尤为深广,光是大小花园就有许多,巫师大多时候都漠然地进出路过,偶尔才停下做个法,随后便继续前进。

不知不觉的,他们走完前院进了后院,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小楼门前,门没锁,但却推不开,显然是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巫师站定:"此地是谁的住处?"

十七少爷东张西望,后院是他爹安放妻妾的地儿,这是他初次进来,在成片的灯火下瞧不出什么美景。他听到家仆回巫师: "是梅夫人的住处。"

梅夫人,他爹的众多小妾之一,最受宠的一位。去年她遭过冷落,今年凭本事了站在了惹人眼红的位置。张家头一回传出闹鬼谣言那次,他爹下令封门揪出谣言的源头,什么时候揪出来,什么时候

开门。

老人家发了很大一通火,妻妾想趁机表现一把,不但没得逞,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梅夫人以为自己多特殊,她摆足了阵仗,搔首弄姿去给他爹送补品,照样被拦在门外不准进去。当时梅夫人哭得十分伤心,也出尽洋相。在那之后,梅夫人就没出来过了,据说失宠了。年轻貌美身段婀娜的小妾,费尽心思伺候一个老人,背地里不会呕出来吧。

老人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可能有,娶一堆小妾,当花儿赏。

他亲眼撞见过梅夫人与一男子私通。

没往外说,不是好心替人隐瞒,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十七少爷收了收有几份兴味的思绪,询问道: "巫师大人,要进去吗?"

巫师颔首。

"梅姨,还请开下门,我爹让我领巫师大人检查各个院子,防止有什么不

干净的东西祸害人!"十七少爷大声喊道,语气显得很是客气。

门吱嘎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个家仆,梅夫人的声音从长廊一头传来,她神情厌厌地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抚了抚让Y鬟疏好的发髻: "我这里一切都好,就不劳你们看了。"

十七少爷躬身一礼道: “这是我爹下的命令,连他自己住的院子都让巫师大人查过了。

梅夫人迟疑了一下,不为难他们:“那好吧,那你们查吧。”

"不过我丑话说前面,我这院里的花花草草,可都是名贵的品种,要是你们给碰坏了……""梅姨您放心,您的东西我们不会乱动的。"十七少爷连忙笑着说道。

梅夫人对他身旁的巫师欠身行礼。

巫师一脸冷漠地进入院子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两层小楼,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院子里。

起初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可随着他的不断走动,眉头就皱了起来,脸色显出十分疑惑的神色,最终这份疑惑化作一脸的震惊。

十七少爷问道: “巫师大人,请问这里有什么问题吗?”"竟然是六斗大阵,梅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巫师骇然地感慨道。

六斗大阵是一种顶级的镇压怨鬼的阵法,先聚集,再镇压,世上会布置的人很少,对地点的要求要很苛刻,他没想到今天会在张家遇到这种阵法。

十七少爷看向他爹的小妾,其他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梅夫人走出长廊的脚步轻微一滞,停在了原地,她在光影明暗交界处,玲珑的身子一半显出华贵衣裙,一半是黑的。

好半晌,梅夫人轻轻幽幽地笑了起来:"什么六斗大阵,我听都没听过。"

话锋一转,恼怒道:"小十七,这位巫师莫不是江湖骗子?"

十七少爷心里和她想的一样,嘴上却道: “梅姨,巫师大人是我爹请来的高人,可不能这样说。"

梅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唇角: “我说什么了嘛,听人胡说八道,我还不能反驳了呀。”

隔着距离,十七少爷似是被娇嗔地瞪了一眼,他脸一红,低声问老神棍: “巫师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我梅

姨确是毫不清楚。"

末了又道: "您看她,脂粉香熏染的一女子,哪像是能摆出您所说的厉害阵法的样子。""不管是不是她摆的,阵就在她院子里!"

巫师的神情格外郑重,他开始在院内仔细地查看起来,手里的罗盘飞速转动着,几乎快看不清指针了。

这个阵法以院里的树木花草为阵旗,将整个院子都布成了大阵。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巫师一边查看,一边喃喃自语。"挖!这里给我挖!"巫师指着一处精心栽种的花圃喊道。“你们谁敢!”

梅夫人一听顿时急了,而一旁的十七少爷为了在他爹那交差,只能暗暗示意,让家仆们开挖。于是家仆们一拥而上,他们手拿铁锹,很快就将一个花圃变成了一处乱糟糟的土坑。

"都让开,让我看看!"巫师胡乱推开众人,站在坑边查看了起来,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现。他随即抬头,指着一棵桃树说道: “那里,挖开!”

梅夫人这回不阻止了,她挥走丫鬟,独自走出长廊,站在一处看着这场闹剧。明明是个局外人,却在局内,还充当了如此重要的一环。

没一会,大家就把桃树连根都刨了出来。

"巫师大人,请问这个院子有什么讲究吗?"十七少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感觉梅姨不出声,肯定已经在盛怒的边缘了,再这么挖下去的话,他一定逃不了一顿责罚。本以为挖一出就行了,哪知道又挖了一出,这老东西搞什么!

"这里是六斗大阵,本是镇压怨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巫师脸色煞白, "六斗少了一斗,只剩下五斗了。"

"啊?少了一斗?"十七少爷懵了。

"对,只有五斗,有人把第六斗藏起来了……""藏起来了会怎样?"

"会怎样?会怎样啊,"巫师握着罗盘的手在打哆嗦,他颠三倒四地将那几个字重复了几遍,"一旦六斗变五斗,约莫两个时辰后,镇压的冤魂就会变成猛鬼跑出来。"

正说着,巫师的脸色骤然一变,大喝一声: "不好!

快撤!"

他刚才只顾着寻找第六斗,却忘了这本就是个残阵,现在又被他这么一挖,坏了风水,说不定会有难以预测的大事发生。

“啊!”可一切还是晚了,一道凄惨尖叫响起,大家一齐看去。

只见梅夫人站在草地上,全身不知怎么都被点燃了,熊熊烈火映入在场每个人的瞳孔里面,照在他们的脸上。

梅夫人凄厉地惨叫着,有几个家仆踉跄着端来了水,浇了上

去,火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梅夫人就在草地上,这样的大火,地面的草地上却是绿油油的,不见半点焚烧的痕迹。

巫师第一个跑走,剩下的人争先恐后,八字硬的十七少爷看着火中的娇美小妾,终于感受到了不适,感受到了邪祟的存在。他第一次受惊吓,腿软发抖。

家仆大喊: “十七少爷——”十七少爷咬破舌尖,拔腿就冲了出去。

梅夫人被活活烧死,成了草地上的一滩灰烬,夜风一吹,没了。

生死关头,巫师不打肿脸充胖子,他向张老爷表明自己无法替张家驱赶鬼物,无能为力。张老爷一言不发。

“我立即动身离开。”巫师识趣地归还银票,他说话的间隙在手上画了个符印,确保能活着走出张家不沾上鬼气, “张老爷,恕我直言,张家已无力回天,应当早做打算。譬如尽快把还没被标记的子嗣送走,以免绝后。"

"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了,没有任何法子了,有也是诞人的,不要抱一点希望,再拖下去,只怕这里是会变成一座鬼……"

巫师难得良心发现,谁知道话没说完就被打晕了。

张老爷吩咐护卫把巫师带走关起来,他坐在纯黄金打造的椅子上面,手抚龙头拍了几下: "小十七。"

门外的十七少爷连忙扬声,乖顺道: “爹,有什么事您说。”

张老爷: "进来。"

十七少爷走进门里,他被他爹看着,有种比在梅夫人院子里更强烈的不适。

“知道你为什么感觉不出恶鬼吗?”张老爷道, "你八字最硬,它们伤不到你一分一毫。"十七少爷心下了然,接着便是狂喜,他就说自己是天命之人!张家是

他的了!

“你明日就搬到我这边来住,今后跟在我身旁做事,我的意思想必你能明白。”张老爷慈祥道,“张家家大业大,你出身不光彩,只能提升自身的能力,否则难以服众。”

十七少爷飘昏了头,差点没忍住地笑出声,他清咳两声,忙不迭应答:“我一定不会让爹失望。"

“现在你去帮爹做件事。”张老爷交代完就让小儿子出去。

片刻后,十七少爷按照他爹的吩咐,将梅夫人那个院子的所有下人都带了过来,他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透露主子生前种种,全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张老爷喝了口茶: "再不能给我提供点有用的东西,那就一个都别活。"下人们抖成筛子,他们真的不知道什么六斗五斗。"都拖出去,乱棍打……"

张老爷最后一个“字”没吐出来,一道尖叫声响起: “我有事要说!”

那是梅夫人的陪嫁丫鬟,她趴在地上,湿冷的额头抵着坚硬的地面: “回,回老爷,我家小姐她,她偷人。"

厅内被死寂笼罩。

张老爷没表情变化: “证据。”

丫鬟打着寒颤,她没有证据,她只有一张嘴能说。

张老爷只当她是不想死临时编出的谎言,挥手让护卫把下人们全部拖出去。

丫鬟被往外架,拼命挣扎着哭叫: “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家小姐真的……就是那个戏班子的班主

张老爷豁然起身:“你说是谁?”

丫鬟瑟缩了一下,声若蚊蝇: "孙班主,孙梁成。"

张老爷缓缓坐回椅子上面,双手紧握金色龙头,正是他的梅夫人给他吹枕边风,他才请戏班子来家里表演皮影戏,用作祭祀。

眼前一阵发黑,张老爷冲下黄金椅,踢开瘫坐在地的下人去见巫师,亲自提水把人泼醒。巫师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羞愤难当: “张老爷,你这是作何,”

张老爷打断道: “张家请过戏班表演皮影,可有关系?”巫师的愤怒情绪一凝,他喘着气抹开脸上的湿发,说出了三句话。

“皮影?”

"招鬼啊……"

"只

要懂窍门的人在皮影上稍微做点文章,就能招来怨鬼。"

张老爷勃然大怒,小妾联合外人把他耍了!

就在这时,跟来的十七少爷口吻斟酌道:“爹,我有一事想汇报给您。”

张老爷听了,面色可怕至极。

合适的机会来了,他就透露了那晚梅夫人和男子私通的事。

"会不会就是孙班主啊?"十七少爷明知故问。

张老爷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十七少爷紧张地扑上去: “爹!爹你还好吗!爹!”

张老爷硬生生被气昏过去,他在大夫的诊治下悠悠醒来,一下苍老了不少。

十七少爷为他爹喝药: “爹,你昏迷期间,我自作主张地派人去找孙班主,

可是没找到,那个戏班子早就离开了。"

张老爷要吐,十七少爷眼珠一转,用手去接。"小十七,难为你了。""应该的。"

张老爷躺在床上平复气息,整个戏班子全身而退了是吗?

不会。

孙梁成想必是不清楚从哪得到的情报,冲张家那些东西来的,那他就还没达成目的,不会走,他必定是潜在乡里某个角落,用某个身份监视张家。

张老爷让小儿子负责这件事:“暗中调查,有可疑人员不要打草惊蛇,看对方都和什么人接触。"

接着就改变主意:"不用查了,就在家里待着,哪都不准去。"

十七少爷只好应声,张家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出过门了,好像一开始有反抗的,后来就没见着人了。

随便了,反正他八字硬。

张老爷支走小儿子径自思考,孙梁成在张家待了三日,有机会摆大阵,但他会吗?

一个戏班子的班主,摆得出来吗?真摆出来了,又一定就会把六斗大阵改成五斗大阵吗?张老爷揣测他可能有帮手。

如果有,那他们早晚都会碰面,来张家验收成果。

倒是他就来个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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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像比往日每夜都要漫长。

丑时一刻,曹秀才被巨响惊醒,他一时有些迷糊: “阿旺?”

向来温顺的黑狗不知道怎么,它撞开屋门冲到了院子里,转眼间就没了影子。

“阿旺怎么了?”曹秀才摸到被褥上的长衫披在里衣外面,他穿上鞋去找黑狗,好友把黑狗放他这儿给他作伴,可不能有事。

天上不见月亮,所见黑漆漆的。曹秀才回头点了油灯提上。

"汪!汪!"

黑狗一路跑到义庄的门口,它龇着牙,对着义庄里面狂吠着,身子压得很低,一副面对强敌的架势。

曹秀才发现黑狗有些不对劲,便提灯走进了义庄。

一间小屋的门从里面打开,陈子轻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阿旺,你不睡觉,瞎叫什么….…秀才,你怎么来了?"

陈子轻的瞌睡霎时就消失无影,不等他再问,一条手臂搭上他的腰伸到前面,邢剪站在他后方,给他把松散的裤腰拉上去,再把上衣带子系紧。

在这期间,陈子轻的听觉全被阿旺的叫声沾满了,他喊了声:“阿旺。”

往常只要他一喊,阿旺就会飞奔而来,在他脚边蹭个不停,这次却是没有,他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他又听曹秀才道: “崔兄,阿旺原本在我屋里睡得好好的,突然撞门跑了,我一路跟它来的义庄,它一直在外面叫,看起来十分紧张。"

曹秀才说话的功夫,同屋的管琼跟翠儿,灵堂守夜的魏之恕都出来了。这下所有人都在屋檐下聚集,除了邢剪,他还在屋里。

曹秀才很意外会在义庄见到翠儿,尤其是这个时辰。翠儿站在管琼旁边,没有要向曹秀才解释的迹象。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说话,狗叫声被放大,刺耳到让人心慌。

魏之恕掏着耳朵走出去,绕着黑狗看了一圈,拍了拍它的头: “阿旺,你大半夜的鬼叫什么?”黑狗依旧很是紧张,它低低地叫了两声,算是回应。

“嗯,阿旺的样子好像是不太对。”魏之恕摸了摸下巴道。陈子轻朝邢剪身边靠, "好像"这两个字完全可以删掉,阿旺的异常只指向一个可能。

"师傅,你陪

我去灵堂。"他回到屋内,踮脚对弯腰的邢剪咬耳朵, "现在就去。"

邢剪沉声: "现在什么现在,没看我光着?"

陈子轻绷起来的神经因此松弛些许,他无语道: "……你不就光着上半身嘛。"

“那不也是光着,作为你的男人,我这样能出去?"邢剪严肃地低喘着,就差说“我得守夫道”了。

陈子轻抽着嘴去给他拿布袍。

邢剪屈膝叉开腿,张开手臂,为了让小徒弟给他穿上,他特地降低身高,不让对方费劲。陈子轻默默帮他穿好布袍,推着他出去:“我感觉灵堂进了脏东西,你快去看看。”

灵堂里点着烛火,门客被粗麻绳牢牢绑在棺材旁,他的头耷拉在一边,昏睡不醒。曹秀才不知道门客,他厚着脸皮找不待见他的翠儿打听。

翠儿这回肯理他了,两人的说话声放得很轻,快要被刮起来的风声吞没。陈子轻没留意他们的话声,他凑近点瞅了瞅门客,没问题啊。

要是跟门客没关系,那是怎么回事?陈子轻打量灵堂,发觉有口棺材的盖板是斜着的,忙道:"那里面有尸体?"

“狗鬼叫,你也鬼叫,”魏

之恕倦散地对上小师弟诧异的眼神, "师傅没跟你说?"陈子轻摇头: "没有啊。"他仰头去瞪邢剪,你怎么都不说?!

邢剪:

这能叫事吗,不能。但小徒弟生气了,那就是个事。

“生意上门的时候你在睡觉,尸体要在义庄停放七日。”邢剪生硬别扭地解释,顿了顿,粗声补了个小尾巴, "师傅不是有意不说的。"

后半句的影响力惊人,直接就让庄严肃重的灵堂变了气氛。

然而另一个当事人没接这茬,他想看棺材里的尸体,让大师姐给他搭把手,二人合力将棺材板推开一些。

棺材里是个老人,没可怕死亡,面容平和安详,他是正常死亡。也没问题。

陈子轻犯嘀咕,难道是他大惊小怪?可阿旺还在叫啊,阿旺是黑狗,通灵的。

“你们快看!”翠儿忽然震惊地喊道,她的手指着被捆绑着的门客。

刚才还昏睡

的门客不知何时已经昂起了头颅,正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们,原本的黑色瞳孔竟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死……你们都要死!"门客的声音诡异难辨,根本不像人会发出的声音。"这是什么情况?"陈子轻吸了口气。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管琼在一旁道,她神色平淡,身体却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情绪有点不稳。

“魏二,你去屋里把我的工具拿来。”邢剪抓住小徒弟的手臂,往他身后一拉,整个将小徒弟挡住,他压低漆黑的眉眼,盯着门客。

魏之恕飞快跑出去。

门客剧烈地挣扎着,原本很粗的麻绳传来隐隐的撕裂声。

"都出来!"

邢剪一看情况不妙,想要开口提醒时已经晚了,只听“嘭”的一声,麻绳四分五裂,几人只觉忽悠一阵狂风袭来,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等他们勉强睁开眼的时候,门客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同时倒在一边的还有翠儿。

“翠儿?”陈子轻只来得及看了翠儿一眼,就听到耳边传来邢剪的喝斥, “情况不对,大家小心!"

管琼看了一眼所有人,发现二师弟拿着师傅的布袋,呆站在屋门口。"二师弟?"管琼叫了一声。

魏之恕竟没有任何反应,管琼又叫了一声,他这才僵硬的转头看来,在昏暗灯光的下,魏二双眼翻白,嘴角歪斜留着口水。

"汪汪!"

义庄外面的黑狗叫得更凶了,原本不敢进来的它徒然疯了般冲进来,对着魏之恕的身影拼命地吠

叫,如果不是有曹秀才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它很可能就扑上去了。

"嘿嘿……"魏二忽而阴森森地咧嘴一笑,身子就像灵猫一样,一跃就上了围墙,它扫了一眼众人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漆黑的树林里。

“师傅,该怎么办?”管琼难掩急色。

邢剪低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陈子轻拉扯邢剪的袖子: "师傅!我二师兄被附身了,你快救他啊!"

"会救,别吵师傅。"

“秀才,你带上黑狗,跟着我。”邢剪抹

了把肌肉紧绷的面庞,叮嘱能独当一面的大徒弟, "你留在义庄看好你小师弟。"

“看好他。”邢剪低声强调了一遍,捡起地上的布袋,径直追了出去。曹秀才跟黑狗紧随其后。

狗吠声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消失只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说明两人一狗追着被附身的魏之恕跑远了。

义庄里只剩下陈子轻和管琼,以及倒地的翠儿,还有门客。

陈子轻惊魂未定,张家的鬼竟然能带得出来,偷偷摸摸附在他身上,要是翠儿没把门客拖来义庄,那她肯定凉了。

"大师姐,翠儿应该是吓晕了,先把她背进屋里吧。"陈子轻喊莫名发愣的管琼。

"好。"

陈子轻欲要背翠儿,管琼把他拉开,自己一手捞起翠儿的腿,一手在她腰上,轻松地来了个公主抱。

管琼把翠儿抱进屋放到床上,她坐在床边,从袖中取出了几根银针。“大师姐,你这是?”陈子轻不懂。

"她是阴气入体了,师傅教过我一套针法,可以驱除一个人体内的阴气。"

管琼一边解释,一边就将一根银针小心地插进了翠儿的一处穴位,用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擦了擦汗,淡淡道:"好了,休息一晚,翠儿就可以醒来了。"

陈子轻在一边都快看呆了,他没想到大师姐还有扎针的技术。管琼带他去灵堂,重新把

门客绑起来。

陈子轻想着她的针法,刚要开口赞美几句,冷不丁地听见背后传来“吧唧吧唧”的诡异声响,就像是人在吃东西时砸吧嘴。

陈子轻迅速转头,然后就被吓傻了。

“大师……大师姐,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啊?”怎么还有一只,卧槽,门客搞什么东西,一个人

带了两只鬼出来!

才绑好的门客这会儿蹲在供桌上,抓着一根点燃的蜡烛,津津有味地大口啃咬着,蜡烛油和着口水,啪嗒啪嗒地滴在桌子上。

"鬼……鬼奎!"也不知是刚刚针灸太累,还是因为什么,管琼额头的汗珠更多了。

陈子轻一点相关的信息都没有: "什么是鬼奎?"

“恶鬼中

的顶级恶鬼,连师傅见了都要头疼的恐怖东西。”管琼深呼吸,唇色比平时更淡了些,"鬼奎有个特点,喜欢吞噬祭奠用的蜡烛。我屋里点的,正是之前祭奠剩下的蜡烛。"

"什么?连师傅都会要头疼的东西?!"陈子轻难以置信。

陈子轻和管琼就这样看着鬼奎大口大口地啃咬蜡烛,一动都不敢动,很快陈子轻就意识到一个问题,桌上的蜡烛就要被他吃完了。

"趁……趁他还没发觉,我们走。"

管琼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拉着陈子轻一起贴着墙壁,缓缓地向着屋门移去。

“啪嗒!”供桌上的一只烛台忽然坠地,鬼奎抬头,对着两人发出了尖锐的嘶叫,陈子轻在瞬间冲到临界点的求生欲之下捂住耳朵,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而一旁的管琼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丝,竟是连捂耳朵都忘了。

"大师姐?"陈子轻推了推呆滞的管琼。

管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掩饰心里的慌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沉静: “我们恐怕没法偷摸走掉了。"

她看向那她当主心骨完全依赖她的小师弟,眼神一厉:"一会打起来,你就赶紧跑。"

陈子轻张了张嘴,果断拒绝: “我不走。”

"住口!我……我……我是大师姐,听我的!”管琼声线紧绷微颤,她转瞬便坚定道, “我是大师姐,你必须听我的。"

"大师姐

一声恐怖的怪叫传来,鬼奎一脚踩碎了供桌,向着两人飞扑过来。"走!"管琼向外一推陈子轻,随手就甩出了一张纸符。"嘭!"

纸符一碰到鬼奎的身体,仅仅只是亮了一下,便烧作了飞灰,丝毫不起作用。

又是一把纸符丢出,然后管琼就头也不回地翻滚向一边。

"轰!"

一把纸符终于减缓了鬼奎的速度,管琼躲开了这一击,奎鬼扑在了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坑,翻飞的尘土裹带的冲力撞倒了棺材,尸体从里面滚了出来。

管琼脸色刷白,她飞快起身,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黄纸,飞

快地叠了起来,她叠纸的速度非常快,可她要叠的东西太复杂了,许久都没完成。

眼看鬼奎再次逼近,管琼感觉自己真的要哭了,可一想到小师弟还在远处看着,她又忍住了。

“嘭!嘭!嘭!”

就在鬼奎逼到她面前的时候,几道纸符飞来,砸在了鬼奎的身上,化作了几团火光,这是陈子轻出手了,他的手里又拿出了几张新纸符。

"大师姐,你再叠快点啊!"陈子轻焦急大喊。他的脑中浮现出原主来义庄的前两年常吓尿裤子,魏之恕不比原主好到哪里去,只有他们的大师姐,她当时明明也是小孩,却丝毫不怕。

还有曾经出现过一次尸变,原主和魏之恕都吓瘫了,他们的师傅一边臂间夹一个,大师姐稳如泰山。

而陈子轻眼前见到的是,处在惊慌中的大师姐。原来她也怕鬼,她也害怕啊。

要不是今晚这事,陈子轻怕是和原主一样,永远都不知道。陈子轻把邢剪睡前教他叠的符全扔了出去。

鬼奎愤怒地扑向陈子轻之际,管琼手里的东西终于叠完了,这是一把由黄纸叠成的小剑,形状很是逼真。

“灵!”

管琼咬破指尖,点在了纸剑上。她向着鬼奎一甩纸剑,纸剑的速度并不快,慢悠悠的,当碰倒鬼奎身体的时候,竟然没入了鬼奎的体内。

鬼奎发出痛苦的哀嚎,它疯狂地在屋内乱撞,而就在这时,管琼的第二把纸剑也叠好了。

"唰!"第二把纸剑飞出,再次成功没入鬼奎体内。

这时鬼奎也不再挣扎,而是蹲在原地剧烈颤抖起来。

正当陈子轻以为收尾了的时候,鬼奎倏地站得笔直,它的头颅啪地低

下去,头发垂在前面拖出虚影。

这是要放大招的节奏。

陈子轻后背都湿了,他没法用积分买驱鬼小道具,只能在身上乱摸,试图再摸出点符纸,耳边有细微的碎碎念,是管琼在自言自语,确切来说是自我催眠。

几个瞬息后,陈子轻听了个大概,小声安抚道: "大师姐,你也可以害怕的。"管琼的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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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拍她绷成一张弓的单薄背脊: "可以怕的,大师姐也可以怕。"

“你不要安慰我,我不可能怕,”管琼发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小佛像,强行塞进他手里: "你攥着。"

"大师姐会护你周全。"

话音未落,鬼奎就猛然骑到管琼的脖子上面,漆黑尖锐的十指盖住她的脸。

两根拇指朝她的双眼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