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梁安招了招手,加大了声音,“陆遥,你给我过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遥有点失望,偷偷用口型做了个“就这”。  下一刻,她顺着梁安指着的方向,看到了墙角桌子上不太显眼位置的高级显示器。那是一台组装的电脑,和周围四米为半径范围内半圆的桌子上一大堆整齐摆放着的,数不清类型的各种电脑配件。  陆遥凑过去,好奇的凑过去。  江秋往陆遥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随便用。这位是我朋友,姓江,是个医生。”梁安很不客气,直接反客为主。  “江秋。”  江秋自己补充,但神情似乎还有些迷惑,左右环顾,连眼神都自带着让人下意识收敛声音的平和感。  有点怕生?  站在一旁,邵梓抱着手臂,上下扫视了几眼,一时感兴趣。  作为梁队的朋友,这位江医生显然不止是预料中禀赋上非同寻常。  邵梓察言观色上的禀赋告诉他,这位不止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  不止安静,不止内敛,不止生疏。  “这个你先用着。你记得该处理掉的文件处理一下就行。”  “有钱真好!”陆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随手查了一下电脑的配置,更爽了。  虽然查个资料并不需要高配置电脑,但也不妨碍陆遥自我享受使用奢侈品的感受。她自己虽然也算个小富二代,但自己购买电子产品都还在会注意性价比的范畴内,并不大手大脚。  “不用藏着掖着。”梁安又看向邵梓,意思是不用顾忌自己这位朋友。  邵梓盯着听到梁安的话行动顿了一下的江秋,仍旧若有所思。  “如果我要知道这本书上的字迹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能精确到什么地步?”  梁安又从物证袋里取出那本之前被他顺出来的《飞鸟集》。  邵梓简单的翻了两下,视线停在那个艺术签名的书页,扫视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三个月以内正常情况下能精确到天,再久就难了,很多因素都会有影响,你想精确到什么地步?”  “四年到十三年之间?环境不能完全确定。或者我可以给你一个参考,但不一定是事实。”  梁安有些失望,但还是把书交给邵梓,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很自然,李烈钧的书架是最可能的位置。就算是在别的地方呆过,应该也不会有人把书安排在书架以外的地方。  但问题是,存不存在另一种可能?  “我怀疑这本书原本是李烈钧送给一个人的礼物。”他倒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他的猜测,“如果这真的是个礼物,这个人起码对于他来说,非常特殊。”  这是一本小诗集,非常著名,但又并不是大多数人人生所有阶段的普通读物。单看李烈钧楼上的书架,基本只有各种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教材,懒得换成别的。楼下别说书了,连张纸都没有。而那些早已过了阶段的书籍,明显只是房主懒于收拾才堆放在那里的。  李烈钧明显不是热爱文学的人,这种书在他的书架上实在是突兀,并不像是他自己会喜欢去看的东西。书页上的签名在角落处,签的非常小心谨慎,字样精美,却并不显眼。  通常来说,并非作者而是持有书的人的名字写在书上,是为了别人捡到丢失的书能够还给失主,或者借给人书时做上记号。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骚包的书主签的艺术字,也不会把名字放在极不显眼的位置。那么,这个名字是为了什么签的?  “送给人的礼物签上名,那这个被送礼的人和他的关系必定比较亲近。这个精心设计的签名有一定的纪念意义。  但这本书还在他家的书架上,相比其他的物件,保存的非常好。我想如果能确定签名的大概时间,那应该能缩小调查的范围。”  送礼物,这件事情在常人身上非常寻常。但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现实世界的交集只有网络和外卖的李烈钧来说,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人际关系的证据。  李烈钧是为了什么感情而送礼?他送给的人是谁?为什么这个礼物还在他的家里?是他没有鼓起勇气送出这份礼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问题接二连三的浮现。  案件的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帮助追踪到犯人的线索,仅有的花粉痕迹给出的排查范围实在大的惊人,而且很有可能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唯一能够调查的人际关系,还是在虚无缥缈,且同样排查范围极大的网络世界。  通常来讲,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会是确定凶嫌的重要因素。但对于日久经年,自我封锁的李烈钧,这无疑不是对于普通人的调查一样的寻常事。  最熟悉现实里的他的人,恐怕还得是每天跑几趟大单子送外卖的小哥。即使如此,也不过是帮人丢弃垃圾而已。  只要犯人不在现场清理和路线规划做的如此天衣无缝的情况下,露出在某个地方暴露真容——或者干脆把凶器堂而皇之的保存在手上被人发现这种类型的愚蠢的马脚,这起案件就已经成为了半个完美谋杀。  但如果人际关系调查方面真的有突破口,起码也给了一个让犯人临时犯傻的机会。  梁安更喜欢走一步做一步。完美的作案方式固然可怕,但不妨碍他在走到最难以证明的那一步之前先给自己一点愉悦感的刺激。他一向很乐意体验过程。  他暗自思索。  “这本书原本显然不是放在那个位置的,而是在房间被尘封后——这是稀奇的事。”梁安摸了摸下巴。  弄清楚李烈钧究竟是想要把礼物送给什么人,

在调查他特殊的过往的成因方面或许能够有突破性的结果。李烈钧的人生充满谜团,并不是因为他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人生中的空白太多。  所有的档案资料里都是干瘪的概括,所有的消费记录都千篇一律,像个每天定时上发条的机器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造就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段虚妄一般的人生?  在得知他的固定作息的第一时间,梁安的第一个想法其实是他或许是被软禁在了屋中。  但这个想法在实地调查后被彻底打破了:凶手来自外界,而门上并没有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李烈钧像是自己开的门,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他并不是无法出门,家中也没有居住过第二个人的痕迹:在门锁和门把手锈迹斑斑,显然长期闲置无人出入的情况下,订餐的数量可以侧面佐证这一点。即使只是单纯抱着好奇心,他的人生也值得探究。  “江医生,你也住在这个社区,认识住在B区11栋的李烈钧吗?或者有没有听说过那里住着什么人?”邵梓早已收好了东西,此刻刚放下手机,冲着站在一边发呆的江秋笑着问道。  他态度亲和,笑容友善,很少有人不在见面时就自然的对这样的人萌生好感——除非他自己是被惹急了失态的那个。  一旁坐着的陆遥偷偷瞟了过来,主动围观。而江秋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噎住了,和邵梓四目相对,却不发一言。  梁安看到这里,也替他接上了话:“他不常在这里住,别多问。”  “噢……原来是这样?”邵梓眯起眼。这回他倒不恼了,因为察觉到江秋似乎有些别的问题。  “下一步先看看小宋那边的进展。小陆,你看看李烈钧的同学老师里还有没有愿意或者可以详细谈谈他的过去的人。”梁安继续着他的安排,“弄清楚李烈钧的过去,我总觉得不会是徒劳无功。”  单从档案上看,李烈钧确实并没有近期熟悉的人。  之前找到的几个人包括他曾经的舍友和导师,都说并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乃至亲人,甚至并不知道他父母双亡的事情。  陆遥接下了任务,挠了挠头,困惑地看了眼邵梓这边表情不断变化,单方面的暗潮汹涌,应了一声之后继续投入了工作。  梁安跟江秋打了个招呼,带着他离开了实验室,临走还扔给了邵梓一串钥匙。  邵梓搬了把椅子坐在陆遥旁边。而陆遥则绞尽了脑汁,把筛选出来的名单列了个表。  一个一个发消息等回复的同时,忍不住好奇心偷看了一眼邵梓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做的笔记。  “江卓是谁?”陆遥察觉要素,奇道,“你这又哪来的八卦。”  邵梓瞥了她一眼,还犹豫了一下:“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没有小姐妹……小兄弟什么的和你分享过微博热搜?”  实话实说,陆遥确实不像一个会有正常小姐妹的女孩。  “你就有?”  “但凡你正经下个微博,屈尊降贵多看几眼,别把业余时间光拿来打游戏、看番。”邵梓叹了口气,“枫越集团的董事长,江卓。过年他们年会上台发个了言,就一石激起千层浪,都说帅的像哪个明星,‘哥哥我可以’、‘年纪不是问题’。连现在单身都被扒了个遍。”  陆遥哦了一声,对帅哥不太热衷。  对她这种娱乐完全基于网络的一类新生代而言,或许审美更趋于完美虚构的动漫人物,这方面甚至无论男女。  “你看这个。”邵梓把手机递给他。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赫然来自百科公开的人物资料网站,一个长相和江秋像的有些过头的男人站在台上。  照片非常清晰,男人的神情相貌纤毫毕现,眉眼身形都极其相似,只比方才见过的江秋多了几分成熟,眼角的些许皱纹能看出一丝岁月的风霜。  “是江哥的……哥哥?”陆遥不确定地问道。  “不是哥哥,而是父亲,人家五十多了。”  “什么?”陆遥这才有些震惊。  江卓的外表比实际年轻了起码十几岁,看上去也就三四十的样貌。或许是作为中年男人,保养的不错,也或许是因为过人的外表模糊了人的判断力。  “滥用职权——你过分噢,”陆遥鄙夷地看了一眼邵梓,关注点有点偏,然后的行动可就诚实多了,也八卦起来,“不是说这老板单身么,那江哥……”  “谁跟你说我滥用职权,只是合理范围的调查。”邵梓没好气的拍了拍陆遥的脑袋瓜,“江卓比较低调,但不太纠结隐私。据说他虽然也是日理万机那一挂,但从没缺席过一次儿子的家长会。”  “好爸爸啊。”陆遥赞叹。  这位曾经的优秀学生平常举止也没显得实际上那么大富大贵,有同学震惊之下提一嘴也实属正常——是小学同学,据说六年的家长会江秋都是模范代表学生,家长要被迫营业,上台发言。这种甜蜜的烦恼就发生在这位非同寻常的家长身上。  但只有一点比较特别,参加家长会和发言的人从来不包括他的母亲。  家长互相之间的沟通不少,别人好奇询问之下,据说温和可亲,特别平易近人的江秋爸爸才说自己家孩子是单亲家庭——毕竟是分享教学经验,家庭背景也是其中一环。  但这反而更让人肃然起敬。  “这是唯一有特征性的内容了,爆料人也没说什么个人信息,连哪个学校都没透露,只是补充了点无关紧要的‘人物设定’来满足好奇心,所以说实话,也不算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