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 第 104 章
萧家在城西旧巷的宅子已近半年没人住 , 门锁上都已爬了一层锈迹 。
巷中左邻右舍的门皆是紧闭 , 萧家从前就鲜少同邻人们来往 , 后来霍坤丢了信件 , 又来萧家掘地三尺搜过一场 , 挨家挨户砸巷中人家的门问萧家人的去向 , 邻人们万不敢再同萧家沾上半点瓜葛 , 有的甚至已搬离此地 。
如今再回到这老宅时 , 萧蕙娘便也没惊动左右邻居 。
她在养伤期间 , 就已从裴颂口中得知儿子杀了裴氏大将 , 只是雍州城内主事的裴将们还没拿到确凿证据 , 但自己儿子一直是作为第一嫌疑人被通缉的 。
伤势稍稳定些后 , 裴颂又谎称是周随授意 , 让她跟着自己先离开雍州 ,
暂避风头 。 萧蕙娘为了不给周随添麻烦 , 也怕接管雍州的那些裴将查到自己后 , 拿自己去威胁儿子 , 故跟着裴颂去了莫州 。
裴颂在莫州军中时 , 便在临近村镇找个地方安置萧蕙娘 , 暗中派人队守 , 以防萧蕙娘被人救走或出什么不测 。 对萧蕙娘则谎称自己是去完成周随交代的任务 , 隔个一旬半月的 , 再过去看看 , 萧蕙娘对此从未怀疑过 。
此番送萧蕙娘回萧家旧宅 , 裴颂带了两名亲卫 , 对萧蕙娘也谎称是周府的府卫 。
他们忙着搬马车上的诸多物件时 , 萧蕙娘推开自家落满灰迹的大门 , 瞿见那荒芜破败的院落 , 不免伤感 :“ 不过半年没住人 , 就已是这副光景了 。“
她迈过门榭 , 去捡拾院中那些被础碎的瓦罐陶罐碎片 。
裴颂跟着入内 , 打量着这狭小的院落 , 神情莫名 , 声音听着倒是一如往常和煦 :“ 您放着 , 让弟兄们来收拾 。“
萧蕙娘将那些碎陶片丢进了靠墙根的菜地里 , 又扶起檐下被踹翻的板赘 , 用帕子擦净上边灰迹 , 笑着道 :“ 不是什么繁重活儿 , 这一赵可苦着你们弟兄几个了 , 家中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 一会儿煮顿便饭 , 你们可切莫嫌弃
裴颂注意到院角有一把满是豁口的柴刀 , 一般人家的刀 , 用到卷刃了 , 就得磨锐再用 , 这柄柴刀 , 却是在卷刃的基础上 , 又豁出了数道口子 ,
无疑是刀被砍到卷刃后 , 又同什么锐物重砍所致 。
他捡起那把柴刀 , 拿在手中细看 。
萧蕙娘瞧见了 , 笑道 :“ 那是我家苏儿以前用的柴刀 。“
裴颂拇指碰了碰那带着锈迹的豁口 , 问 : “ 刀刃已卷成了这般 , 怎不磨利了再使 ?“
萧蕙娘神情间便多了些许晦随 , 道 :“ 瘢儿那会儿因为赌坊里的事 , 不知怎地得罪了城里的军爷 , 叫好多官兵围杀呢 , 手上又没个像样兵器 , 全靠着这柄柴刀保住的性命 , 这刀 , 也是那回被砍成这样的 。“
赌坊东家和霍坤的勾搭 , 以及那封信牵扯出的雍州之祸 , 实在是太过复杂 , 温瑜的身份在当时也需保密 , 未免萧蕙娘知道一切后担惊受怕 , 萧厉并未告知她信件一事的始末 。
萧蕙娘迄今仍以为 , 家中那场祸事 , 只是萧厉帮赌坊东家取账本 , 中了对面的圈套所致 。
裴颂听了这番话 , 却是若有所思 , 他看着手中的柴刀道 :“ 能在官兵围杀下逃脱 , 萧兄弟武艺了得 。“
萧蕙娘忙着手上的活计 , 闻言却是叹气 : “ 他的拳脚功夫 , 都是那些年里替人收债 , 同人打打杀杀练出来的罢 , 早些年他回家 , 身上隔三差五地便带着伤 , 怕我瞧见 , 上药都只敢偷偷的 …...“
想起儿子刀口舔血的那些日子 , 萧蕙娘已然红了眼圈 , 意识到自己失态 , 忙揩揩眼笑说 :“ 你们在院子里坐会儿 , 我去煮些茶水 。“
萧蕙娘进厨房去后 , 裴颂看了一眼手上柴刀 , 放回了原处 。
看样子 , 这妇人并不知她儿子在天牢里同人习武的事 。
他继续打量着这破屋破院里的一景一物 , 回想从萧蕙娘口中听得的那些过往 、 审讯雍州狱卒时问出的只言片语 , 只觉仿佛是亲眼瞧见了他隐晦地忌惮着 、 却又一直未曾谋面的那青年 , 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 , 于这破败屋舍里一年一岁长大的残影 。
裴颂拙指碾过黄土垒成的院墙上一处带着拳印的凹痕 , 垂眸看着指腹沾到的尘泥 。
墙上的拳印 , 应是对方十几岁时留下的 。
他把从秦彝那儿学到的拳法 , 练得很好 。
裴颂捅落指间细尘 , 唇角挨直 。
尽管竭力告诉自己不在乎 , 可心中还是有股隐晦的 , 他自己也说不清 、 道不明的嫉妒 。
没错 , 就是嫉妒 。
他自幼失怒 , 那个人却有着视他如命的母亲 , 还
有着从他这儿抢走的
他呢 ? 他什么也没有 , 留给他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背叛和仇恨 。
裴颂眼底染上一层阴震 , 周身气息也淅渐冷凝 。
「 宋小兄弟 ?“
「 宋小兄弟 7“
萧蕙娘连唤了两声 , 终于让裴颂回过神来 , 他瞧间收敛了眼中厉色 ,
换上一张和煦面孔侧首 :“ 嘲 ?“
他对萧蕙娘谎称姓宋 , 单名一个培字 。
萧蕙娘笑呵呵道 : “ 去那边坐着用点茶水吧 , 饭还有会儿才好 。“
裴颂道了谢 , 心不在蔫走到萧蕙娘置了茶水桌的院角 , 桌子是一张折叟的木桌 , 边上摆了一张长凯和一把躺椅 。
他的两名亲卫应是已被萧蕙娘招呼过 , 手上捧了茶水 , 但并不敢落座 。
眼见裴颂走过来 , 萧蕙娘又进了厨房 , 其中一名亲卫才压低声音唤了声 :“ 主子 2“
他们虽困惑那老妇分明已没什么用处了 , 裴颂为何一反常态地没直接下后了结那老妇性命 , 还将之前的谎话继续维持了下去 。
但能在裴颂身边做事 , 都是有眼力劲的 , 知道不该问的不问 。
更何况那萧姓小子已死 , 周随这颗钉子也很快会被拔除 , 那这老妇是死是活 , 于他们也无甚影响了 。
此刻这一声 , 是为请示裴颂他们是否可离去了 。
若是一直留在这儿 , 待会儿那老妇出来让他们一起坐下吃饭 , 他们自问是没那胆子的 。
裴颂没说话 , 单手执杯饮了一口茶水 , 朝着二人浅一抬手 。
二人得了准允 , 当即如影子一般躲了出去 。
萧蕙娘再次出来 , 得知另两人已先回去了 , 还一直念叨着他们二人见外 , 裴颂倚在厨房门框边 , 看着萧蕙娘在灶台边忙碌 , 只觉记忆中 , 母亲亲自下厨时 , 似乎也是这般光景 。
他提出帮忙烧火 , 萧蕙娘以厨房狭小唯由 , 将他赶去外边院子里坐着纳凉了 。
日已西斜 , 天幕尽头铺开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
裴颂坐在躺椅上 , 听着远处街巷传来的犬吠 , 厨房传来的锅铲碰撞声 , 还有晚风吹过树梢的沙沙细响 , 脑中那一直紧绪的神经 , 像是慢慢松了弦 , 他看着一旁的针线篓子里 , 萧蕙娘给他缝制了一半的新衣 , 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宁 。
像是幼时母亲还在 , 秦家还未被抄 , 他只是练功练累了 , 趴在石桌上小睡一会儿 。
母亲会心疼地替他打扇 , 父亲也会在他睡着后露出慈色 , 不再板着脸 。 等睡醒了 , 爬上墙头 , 依然能看到隔壁的宜初姐姐在院中侍弄花草 , 瞿见了他 , 会拿出用绣帕包好的糕点 , 笑着问他吃不吃 …...
他在晚风和暮云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
萧蕙娘走出厨房 , 去檐下取阴陶的干姜 , 咋一眼瞧见睡在躺椅上的人 , 心头骤惊 , 还以为是萧厉 , 一句 「 苏儿 “ 到了嘴边 , 才瞧清是裴颂 。
百般激味涌上心头 , 萧蕙娘神色哀姬 , 拾起袖子无声地揩了揩眼角 。
虽是夏日 , 但傍晚的风还是带着凉意 , 她怕裴颂就这么睡着着凉 , 进屋取了一条薄毯轻手轻脚地给他搭上 。
裴颂不知是许久都未好眠过 , 还是周遭的环境太过让他安心 , 往日稍有点风吹草动便能瞬间警醒的人 , 这回却是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
萧蕙娘以为他是累的 , 先前又听他说家中已无双亲 , 此刻瞧见裴颂毫无防备地睡在躺椅上 , 只觉像是看到了自己儿子 , 她轻叹道 :“ 也是个苦命孩子 “
等裴颂醒来 , 天已经全黑了 , 檐下挂着旧黄的灯笼 。
萧蕙娘从厨房端了一大海碗炖汤出来 , 笑着同他道 : “ 醒了 ? 我正准备把菜端出来了就叫你呢 1 “
裴颂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 , 先是有些懵怔 , 随即眉头无意识地扮紧 : “ 是 …... 您给我盖的 ?“
萧蕙娘没觉出他的反常 , 摆着碗筷笑道 :“ 先前出来瞧见你睡着了 , 怕你着凉 , 给你盖了床薄毯 。“
“ 原是这样 。 “ 裴颂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 可抓着薄毯的五指 , 却慢慢收拢 , 筋骨都绪紧到发白 , 半垂的长陋中 , 一片阴震 。
他的警惕性 , 何时差至这般了 ?
即便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们 , 在三尺开外靠近他 , 他也能瞬间醒来 。
今夜睡沉被人往身上搭了薄毯 , 他却毫无所觉 。
这种事态隐隐不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 让裴颂厌恶又莫名焦踝 , 甚至在心底激生出了扁气 。
不过是为了牵制萧厉 , 才留的这老妇性命 。
如今计谋已成 , 这考妇
是死是活 , 对他都无甚影响 , 他同放生一小猫小狗无异地给了她一条活路罢了 。
至始至终 , 对方都只是一只被他利用完就可随意丢弃的可怜虫 , 他会对她放下戒备 ?
莫不是因为那点拙劣的讨好 , 他便也可笑地软了心肠 ?
这个念头几乎是刚冒出来便被他否定了 , 不过是陪这老妇做戏还有那么几分意思 , 又被她营造出的母性短暂迷惑罢了 , 他怎么可能对一卑贱老妇卸下心防 ?
“ 愣着作甚 ? 快些动筷啊 。“ 萧蕙娘布置好菜脱 , 见裴颂坐在那里神情不明 , 不由催促道 。
裴颂应了声 , 却并未动筷 , 指节无意识在躺椅扶手处轻叩 , 眸子掩在了半垂的黑睫下 , 似在迟疑要不要改变自己初时的决定 。
萧蕙娘热络朝他招呼道 : “ 你尝尝这葱爆排骨 , 我家疤儿啊 , 从前最喜欢吃这道菜 , 我做得多 , 回头啊 , 你再带些回去 , 给那两位小兄弟也尝尝 。“
说罢又另取了小碗替他盛了一碗蹄花汤 :“ 还有这蹄花汤 , 最是激补 ,
我瞧着你比先前又瘦了些 , 出门在外也要照顾好自个儿 , 饭别总是有一顿没
一顿地吃 …...“
这些絮叨 , 莫名地将那些尖锐又踝动的情绪安抚了下去 。
有那么一瞧 , 裴颂脑子里忽地又窜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 他留这老妇性命 , 让她一直这么待自己也未尝不可 …..
萧蕙娘不知他心中所想 , 看着眼前这个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 , 性情也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年轻人 , 是当真起了慈母心肠 , 继续道 :“ 往后若是得闵了 , 常来大娘这里坐 , 就把这儿当自家一样 。“
裴颂喝汤的动作一颇 , 心口像是被热水漫了进去 , 将那些冰冷的杀意都浸没了 , 刚涌出来的那个念头也愈发强烈 , 他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
萧蕙娘看他的目光愈发憎祥和蔼 , 道 :“ 你啊 「 真是像我的芳儿 , 看着你 , 我常觉着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儿子 …...“
这本是句玩笑话 , 却让裴颂有如当头棒喝 , 瞬间从那片温情中清醒了
他看着手上还剥的半碑汤 , 沉默了一会儿道 :“ 可惜我娘去得早 , 我总想再看看她 , 但终究是见不到了 。“
萧蕃娘见自己无意间提起了裴颂的伤心事 , 忙宽慰道 : “ 你这般出息 ,
你媳在天有灵 , 看到了也替你高兴的 。“
裴颂吃着菜 , 意味不明道 : “ 我也希望我娘高兴 。“
蹄花汤喝至一半 , 萧蕙娘端了碑去厨房盛 , 裴颂队着她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 。
等萧蕙娘重新端了碗出来 , 招呼他继续吃 , 他拿过萧蕙娘那边的江碗 , 给萧蕙娘也盛了一碗 , 端给她道 : “ 大娘您自个儿也吃 。“
萧蕙娘明显很高兴 , 接过时满脸都是笑 , 嘲上说他宰气 , 却直接就着碗连喝了好几口 。
这后半顿饭 , 二人相谈更融洽了些 , 倒真像是走失多年的母子一般 。
饭后萧蕙娘要去收拾碗筷 , 裴颂提出陪她坐会儿 , 萧蕉娘便拿过一旁
的针线篓子 , 借着灯笼的光 , 一边替他缝制新衣 ,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
说到萧厉 , 萧蕙娘声音便都是苦意 : “ 我啊 , 一直都希望苏儿寻常普通地过完这一辈子就好 , 不需要他有多大本事 。 他若是真跟个寻常贩夫走卒一样 , 我当初便是死在了周府 , 他也不会冲动去杀那裴将 , 现在就不用东躲西藏过日子了 …...“
裴颂一直看着萧蕙娘细密落下的针脚 , 听她这般说 , 突然问 : “ 您不席埔他为你报仇吗 “
萧蕙娘叹气道 : “ 人早晚都是有一死的 , 我已拖祚他太多 , 若是死在那刀下 , 无非就是少看他几年 。 他为替我报仇 , 如今有家都不能回 …...“
萧蕙娘说到伤心处 , 难掩哽咽 , 用手背抹了把眼 , 才继续道 : “ 我情愿他当个忡包软蛋 , 至少能得一辈子安宁 。“
裴颂沉默了一会儿 , 又问 :“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般想的么 7“
萧蕙娘道 : “ 当娘的 , 哨能不盼着孩子好呢 “
眼普视物有些昏花 , 萧蕙娘以为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 用针在鬓角抹了抹 , 继续道 ; “ 我啊 , 都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那孩子 …...
她像是睡瞅来了 , 眼皮渐渐合拍 , 鬓发灰白的头颅往前一点就要案倒 。
裴颂扶住了她 , 让她背靠柱子 , 永远地睡了下去 。
萧蕙娘手中的针线篓子滑落出去 , 里边的布料和线团滚落一地 。
裴颂坐在一旁的石阶处 , 看着萧蕙娘安详如故的面容 , 缓缓说了句
“ 大娘 , 瘦安 。“
他终究还是动了杀心 , 给萧蕙娘盛汤时 , 将无色无味的毒撒了进去 。
不是因为她让自己在无意识间卸下了心防 , 而是她已能做到前者 , 可
她待他的这份好 , 却是他偷来的 。
借用与她儿子共事的名头 , 方才换来了她这份怜慈与温情 。
她若知道自己已设计杀了她儿子 , 还会如此待他么 ?
远处周府燃起的火光 , 已映红了半边夜幕 , 裴颂在石阶处坐了一会儿 , 用一根火折子 , 将整个萧家也点了 。
他在火光里转步离去 , 掉落在地的针线篓子和那未缝完的一副也慢慢被火舌引燃 。
裴颂没再回头 。
他只是想他娘了 , 才对这妇人另眼相待 。
可她终归不是他娘 。
这场闸剧 , 是时候结束了 。
萧厉驾马一路狂奔 , 赶到城西时 , 半截巷子紧邻的房屋都已被火光吞嘧 。
这里是民巷 , 不比周府那边独门独户 , 矮小的屋舍里常常挤着一家几代人 , 发现走水后 , 引发了不少的骚乱 , 四处都是孩童啼哭声和大喊救火的声音 。
街巷里挤满了人 , 马根本跑不动 , 萧厉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 他也不知那股冥冥之中的不安感从何而来 , 他回到雍州后 , 明明已先回家中看过 , 家中根本没有住人的痕迹 。
后来又去镖局寻了从前赌坊的一众弟兄 , 问他们可知自己娘还活着的事 , 一众弟兄也都是惊愕不已 , 纷纷表示不知情 , 干娘她们还担心自己是不是忧思过度 , 得了疗疙 。
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 委实蹊路 。
萧厉胡乱从人群中揩了个人喝问 :“ 这火是怎么回事 ?“
那汉子衣裳只穿了一半 , 脚上鞋也被踩掉了 , 满脸凄惶道 :“ 我也不知道啊 ! 听见有人喊走水 , 跑出来一看 , 就见萧家那一片的房子已经烧起来
T
萧厉听到这话 , 眼神陡厉 , 扔开人 , 丢下马 , 直接无视火势往最前边挤 。
住附近的百姓们从井里打了水往燃得正旺的房屋上浇 , 可因为近处的高温袭人 , 根本没法靠近 , 那水也多是泼在边上 , 作用不大 。
萧厉挤到最前边 , 抢过一汉子手上的水桶 , 往自己身上一泼 , 便径直往大火肆虐的曾中去 。
边上的人急得大喊 :“ 去不得去不得 ! 里边的房梁都被烧塌了 1 “
萧厉置若同闻 , 忍着灼得浑身皮肉剧痛的高温 , 一意孤行直往最里边冲 。
烧断的横梁础下来挡了路 , 被他用蛮力一脚踢开 , 滚烫的烟尘呛得肺部生疼 , 他用浸涨的衣袖简单振着口鼻 , 脚下一刻不敢停 。
终于踹开家门口已被烧毁的大门 , 瞧见入睡般靠在大火笼罩的柱下的人时 , 萧厉浑身的血仿佛都在逆流 。
挺口鼻也顾不得了 , 他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着 “ 娘 “ 朝那道身影奔去 。
但萧蕙娘不会再应他 。
她身上的衣物已被火舌烧毁了一些 , 萧厉从下午刚被裴颂两名亲卫挑满的水缸里胡乱吾了水泼去 , 浇灭萧蕙娘身上的火 , 又脱下自己已经被高温烘烤得半干外裳浸进水缸里 , 啡到萧蕙娘身上去抱她 :“ 娘 , 我们现在就出去 1 “
触手发现掌下的身体已僵硬时 , 萧厉垂下头 , 喉间发出绝望至极的哽声 。
更多的房梁被烧断 , 身后他当初倾尽所有才买下接萧蕙娘出来住的屋舍 , 已在火光里化作一片废墟 。
他把人稳稳地抱起 , 皮肉被高温灼得裂开 , 涌出汨汨鲜血 , 说出的仍只有一句 :“ 娘 , 我们出去 。“
周随派去帮萧厉的那几名旧部学萧厉抢了马赶去城西时 , 便见城西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 但乱糟糟的人群里 , 却又自发地让出了一块空地 。
他们弃马从人群中挤过去 , 便见萧厉衣裳被烧得破败不堪 , 露出的皮肉无一不是被烫出了燎泡 , 血肉模糊 。
他路在一具尸首前 , 背影沉寂得像是一座巍峨披雪的山 。
几人一时都顿住 , 不敢再上前 。
人群外又有喧哗声传来 , 他们不认得 。
却是看到了火光 , 从镒局赶来的宋钦 、 郑虎一众人 。
他们瞧见萧厉 , 底下人先是急急喊 “ 二哥 “ , 瞧见萧厉跟前那具尸首后 ,
无一不是怔愕住 , 随即露出了悲痛万分的神情 。
郑虎红着眼 , 几乎是不可置信般道 :“ 这 …... 这真是大娘 2“
萧厉小臂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消血 , 他背对几人道 :“ 大哥 , 老虎 , 劳你们先带我娘去个清净地方 。“
说罢便拾起地上的长
刀 , 径自离去 。
宋钦是里边最沉稳的一个 , 已意识到半年前就离世的萧蕙娘 , 此时出现在雍城 , 还同周家一样遭逢毒手 , 只怕不简单 , 忙朝着萧厉的背影喝道 :
“ 二弟 , 休要冲动 !1“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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