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花园内早已是一片混乱,掉进水里的人在拼命挣扎,站在岸边的人失声尖叫,还有婢女仆妇匆匆赶来。
直到有拿着长杆的仆妇赶到,将杆子递到水里的章含凝手中,她用力抓住,几个仆妇合众人之力才将人拉了上来。
一拉上来的章含凝浑身瑟瑟发抖,三月虽已至春日,却依旧有些凉。
“你这人怎如此不小心,就自己落水了,”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这会儿脸上虽有慌乱,但是嘴上倒是一刻也不相让。
说着,她还朝着周围的小娘子们瞧去,似是找支持般问道:“你们也方才也瞧见了吧,我可是碰也没碰到她,她就这般落水了。”
“是啊,我方才也没瞧见五娘碰她呢,许是章小娘子自个落水的吧。”
“我也瞧见章小娘子刚才脚下一滑,自己摔了下去。”
这些穿着华丽富贵的小娘子们,这会儿七嘴八舌,你一句话我一句的开始替鹅黄少女开脱。
谢灵瑜赶到时,便瞧见裴云音居高临下的看着章含凝,满脸冷嘲热讽。
显然章含凝这招苦肉计,是一丁点也没奏效。
不过谢灵瑜倒是有些奇怪了,原来这个穿着鹅黄色的少女居然是裴云音,并非是因为对方出现在此处而奇怪,而是她好奇这两人究竟有什么瓜葛。
方才分明是瞧见了她们二人发生了争执,这才引起了这个‘意外’。
“好了,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扶章小娘子下去更衣,”韩稚离作为此间主人,匆匆赶来自然是要善后的,她赶紧指挥仆妇将人带走。
随后她又扭头吩咐婢女:“再让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给小娘子喝下去,这样的天落水可别冻病着了。”
仆妇匆匆带着章含凝离开,裴云音这才慢悠悠看向韩稚离,只是在看到她身边的谢灵瑜时,神色陡然变了,当即冷哼:“居然是你。”
“是我,小娘子有何指教?”谢灵瑜淡淡回了她一句。
裴云音冷笑:“指教倒是谈不上,不过是瞧见有些人故作清高罢了。”
众人朝她们看了看,实不明白为何这两人是何时有了恩怨,竟惹得裴家五娘如此这般恼火。
韩稚离听了这话,正要开口教训她,却被谢灵瑜伸手按住。
这是不想让自己暴露她的身份?
虽说韩稚离不明白谢灵瑜为何如此,却还是极配合的没有开口。
“你瞧不上我,也瞧不上方才那位章小娘子,所以才故意将她推落到水中?”谢灵瑜故意如此说道。
裴云音如同被人踩了脚尾巴的狸猫似的,当即炸毛跳了起来:“谁说是我将她推到池塘中的,分明是她自己摔进去的,在场诸位可都瞧见了。”
小娘子们纷纷点头,显然在章含凝和裴云音之间,即便是个傻子,也该明白选谁。
谢灵瑜淡淡朝她睨了一眼:“可方才我在楼上分明瞧见,你们二
人之间发生了争执,你恼羞成怒动了手。()”
她确实是故意想要激怒裴云音,毕竟她也想知道她与章含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惹得章含凝这么冷的天,不顾自己的身体和危险,故意落到水里。
不过是说了两句嘴而已,何至于说是动手,?[(()”裴云音也并不傻,这会儿可是一口咬死。
谢灵瑜:“裴小娘子这般左顾而言他,可是心底有鬼。”
“我心底有鬼?”裴云音被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突然轻轻一笑,脸上的薄怒一瞬间转成了讥笑:“你这般帮着章含凝,该不会与她是一家吧。”
见谢灵瑜没有回话,裴云音这下彻底开怀了。
她微微翘起嘴角,幽幽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我本是章小娘子好,这才没说出来的,既然你非要追问,那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你们这位章小娘子意图勾引我阿兄,被我发现,她自己大概是恼羞成怒,觉得无颜活在这个世界上,方这般想不开自己掉进湖里了吧。”
此刻谢灵瑜脸上头一次出现震惊的神色。
章含凝竟喜欢着裴靖安?
这犹如天大笑话一般的事情,谢灵瑜发现自己居然前世毫无察觉。
“口说无凭,你真当你阿兄是什么万人迷呢,”这会儿韩稚离也不悦了起来,说到底章含凝也是与她们沾亲带故,她便是再不喜欢,也容不得外人这般说她。
虽说大周民风开放,小娘子喜欢俊俏郎君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的。
但是说出去总归是不太好听的,况且裴云音还用了勾引二字。
这样的指控,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来说,太过严重。
裴云音本就是对自己这个阿兄骄傲至极,此刻听到韩稚离这般说,本是气急攻心,可是当她看向对面的谢灵瑜时,突然轻蔑一笑:“我阿兄是不是万人迷,我是不知。不过你倒是可以问问你身边这人,她上次在大街上故意将帷帽吹落到我阿兄怀里,趁着我阿兄还帷帽之际,还故意引起我阿兄的注意。”
其他不明所以的小娘子,此刻纷纷看向谢灵瑜。
大概是没想到,瞧着如此清冷高贵的小娘子,竟也做这种事情。
还不是跟她们也差不多。
这些小娘子能这般捧着裴云音,多少都是对裴靖安有些意思的,毕竟那样芝兰玉树的郎君,便是勋贵世家里也是罕见的。
若是能嫁给这样的如意郎君,谁又愿意随意找个只能靠着家族荫庇的纨绔子弟呢。
“你放肆,”韩稚离气急,实在没想到裴云音居然能胡扯到把谢灵瑜都扯进来。
裴云音露出无辜表情:“韩阿姐,你别生气嘛。”
谢灵瑜一双漂亮的眼睛,冷淡落在她脸上,如冷玉般的声线响起时,有种冰冷彻骨的感觉:“我倒是好气号称河东望族的裴氏,到底是如何教导自家小娘子,竟胡言乱语到如此地步。”
裴云音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却又听对面这
() 个漂亮的过分又冷漠的过分的女子,再次开了口。
“本王倒是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左仆射,看看裴家家教是不是当真如此。”
“你也配见我阿爷?”裴云音这会儿竟是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可是她刚说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
对方方才自称什么来着?
本王?
此刻她浑身血液如同停止流动,脑海中只充斥着那一声冰冷又清贵至极的声音。
她说本王?
“永宁王殿下在此,还不速速行礼,”韩稚离适时的开口,一声冷呵。
于是这一个个小娘子齐齐福身,无人敢抬头。
即便是在花园中,可是除了旁边池塘里被冷风吹起的轻轻涟漪声,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凝滞,众人虽只是福身并未跪地,但这般保持着相同姿势,也累的实在够呛。
但谁也不敢有所抱怨。
谁能想到这样如仙子般的小娘子,居然是当朝亲王。
虽然长安勋贵人家如今私底下都对这位殿下好奇不已,但是永宁王自回了长安,便一直低调不已,从未在公开场合上出现,是以无人知晓她的长相。
这才有了如此乌龙。
谢灵瑜往前轻踏了一步,靠近此刻也还在福身行礼的裴云音:“你不知本王身份,言语冲撞,本王不会惩处你。”
她确实不屑于去为难一个闺阁小娘子,若是对付,她也只会找裴靖安算账。
只不过她可不想背上莫名的黑锅。
“你觉得以本王的身份,需要故意引起你阿兄的注意吗?”
谢灵瑜下颚线因嘴角的冷漠,而绷成一道纤细的弧度。
裴云音声音颤抖:“殿下恕罪,是小女言行无状。”
“想必你一定好奇,我为何那日要那般对你阿兄吧?”反而是谢灵瑜似乎挺有耐心,放佛想要解释裴云音心底的好奇。
说起来裴云音还确实疑惑,毕竟她阿兄的性子本就如温玉般,即便小娘子不会心生爱慕,但也不会对她阿兄生出什么恶感。
端方如玉的君子,谁会不喜欢呢。
“那是因为你阿兄,不过尔尔。”
谢灵瑜冷淡的声音响彻每一个人的耳畔,众人脸上都露出微微惊讶,这怕是裴家四郎头一回受到如此贬低的评价。
可是对方是永宁王,她的话便是尊口玉言。
谁又敢反驳呢。
*
“裴家这个五娘,因着年纪小,又是个嫡出女,一向有些骄纵,只是没想到她今次竟如此过分,不过口角而已,便将人推落了池塘。”
韩稚离走在身侧有些无奈开口。
此时谢灵瑜与她二人,已经离开了花园。
方才她评价完裴靖安之后,便让那群小娘子先离开了,一众人忙不迭就走了,裴云音是一脸茫然的被拉走了。
瞧的出来,谢灵瑜的那句话对她打击颇大。
正巧,韩稚离身边的婢女回来了,韩稚离瞧着她问道:“不是让你去看着章含凝的?”
“小娘子,方才太妃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已经带人赶了过去,如今章小娘子身边有太妃的人伺候着,奴婢左右瞧着无事,便赶了回来与您复命呢。”
韩稚离点头,不过她听着此话,拧了下眉心:“阿瑜,你说我们要过去瞧瞧吗?”
按理说,应该是要去的。
谢灵瑜嗯了声:“还是去瞧瞧吧。”
待两人到了章含凝休息的厢房,刚靠近就听到里面的声音:“含凝,你尽管与姨母说,究竟是谁将你推落水的,姨母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姨母真的不关旁人的事情,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谢灵瑜冷淡听着,率先进了厢房。
韩太妃一瞧她们二人来了,立即问道:“阿离,我听说含凝方才在花园落水,你们也在场,可有瞧见是谁欺负你妹妹?”
韩稚离对章含凝本就一般,她倒不是瞧不上章含凝出身,而是替谢灵瑜不值得。
她自小便与谢灵瑜在一处长大,喜欢这个妹妹,偏偏谢灵瑜承袭王爵之后,被送到什么上阳宫避居,韩稚离虽未与她见面,但是书信往来还是有的。
后来章含凝突然出现,姑母跟疯了般地宠爱她。
就连韩稚离都被排在了章含凝后面,韩稚离一想到这些关心宠爱,本该属于谢灵瑜,如何还能对
章含凝喜欢得起来。
“姑母,我瞧着方才是裴家五娘与含凝发生了争执,当时我与阿瑜正在观景阁楼上,只远远瞧见她们站在池塘边上说话,要说具体缘由,您还是得问含凝。”
韩稚离作为主人家,确实有照顾客人的责任。
是以她如实说了,但至于裴云音说的那些原因,她出于好心还是没当场说出来。
不管裴云音说的对错与否,总归是对章含凝名声不利的。
韩太妃见状,倒也没再继续追究。
之后宴会之上,章含凝不知是因为落水,还是太过丢脸,也没有出现。
谢灵瑜只当没瞧见,至于章含凝故意落水一事,她总觉得对方不至于为了陷害一个裴云音,就将自己置于如此地步。
不过她也不在意,不管章含凝想做什么,若是要涉及到她,她自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让对方知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次日,谢灵瑜本想着去寺庙里请个符,保佑萧晏行此次春闱一帆风顺。
虽说她从前并不信鬼神,可是在经历了两世之后,她竟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如此奇妙境遇,鬼神之说并非一无是处。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出门,太妃派人来她院中,说是请她过去,有要事相商。
谢灵瑜心底虽有些预感,但还是坦然前往韩太妃院中。
果然,她到了时,章含凝也已经在了。
“阿瑜,阿娘今日叫你过来,是因着昨夜我思来想去一晚,不得安眠,”韩太妃眼底确实有些青黑
,看起来是没有休息好。
谢灵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澄澈,似没有怀疑韩太妃话中有什么深意,只轻声说:“阿娘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我让人去太医署,请了太医回来,给阿娘瞧瞧身子。()”
无妨,只是我一想到含凝昨日所受折辱,心底不免有些伤心,她母亲是我的亲姐姐,去的又这样早,她孤身一人来了长安,我本该照顾她的,没想到竟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_[(()”
谢灵瑜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弧度。
若是不经意看,似是在嘲讽般。
“所以我思来想去,当今唯有一个法子。”
谢灵瑜依旧未开口,但是她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一副我愿意洗耳恭听的表情。
韩太妃见她神色,似也没什么抗拒,终是下定决心开口。
“我决定收养含凝,为我义女。”
不再是单纯投靠的姨母与外甥女的关系,而是收养章含凝。
谢灵瑜轻眨了眨眼睛:“阿娘是在与我商量,还是通知与我?”
韩太妃似是没预料到她这个问题,想了片刻,还是说道:“自是与你商量。”
“我、不、同、意。”
谢灵瑜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
她每说一个字,对面章含凝的脸色便白了一分,可见她是事先得知韩太妃这个想法。
韩太妃被她这样强硬反驳,当即也冷下了脸。
谢灵瑜忽地笑了起来:“阿娘还记得我身上的王位是如何来的吗?是阿耶拿命换来的,您如今要收养章含凝,日后是不是还要替她请封个乡君。”
这话竟是戳到了韩太妃心底,她居然不说话了。
谢灵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真的预料到了,当即失望至极。
“阿娘,永宁王府不是您说了算的,我才是永宁王,所以此事绝无可能。”
韩太妃也登时被惹怒,气道:“你这是要忤逆我吗?”
“如果阿娘觉得我反对就是忤逆你,你便当是吧。”谢灵瑜此刻连一句软和话都不想再与韩太妃说了。
她不知道章含凝究竟给韩太妃吃了什么迷魂药,让她如此全心全意为一个外人铺路。
但她决不允许,她阿耶拿命换回来的东西,被旁人玷污。
“你当以为我是治不了你了吗?你若是如此,我便入宫让太后和圣人知道你这般忤逆亲娘,”韩太妃思来想去,只觉得唯有此法子才能治得住谢灵瑜。
谢灵瑜已彻底失望,也不再保留什么。
她嘴角轻扯:“您觉得要是让圣人和太后知晓,因为一个外人让我们母女离心生分至此,您觉得她还有命可以活吗?”
此话一说,韩太妃心头大骇。
谢灵瑜脸上尽是冷漠:“我敢保证,不管是圣人还是太后都不会责备我,下场凄楚的一定是章含凝。”
待她站起来,看向韩太妃,眼底闪过一丝残忍。
“您若是不信,尽管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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