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两仪殿乃是皇上接见朝中肱骨之臣和宗室散亲的地方,属内朝之中,不像先前的太极殿那般隆重严肃。

大雨湍急而下,顺着廊上飞檐垂挂而下,犹如天然织成的雨珠水幕帘,漂亮而清透,在空气中蒸腾起巨大的水雾,将远远近近的宫殿都遮掩成朦朦胧胧的一片。

萧晏行来时手持油纸伞,原本身边的小内侍是要替他打伞,却被他一句戴罪之身推拒了。

如今他重新来到殿前,恭敬站在殿外。

“罪臣萧晏行前来领廷杖,还请向圣人通禀。”

跟在他身边的小内侍立马应了声,随后躬身进了殿内,他脚上的水渍在殿内的金砖上落下一片一片印迹。

谢灵瑜站在偏殿内,眼看着一个浑身淋湿了大半的小内侍,从殿外一路疾步入内。

显然是方才领着萧晏行到两仪殿的内侍。

她依旧站在门口,并未走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小内侍重新走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穿着内监服侍的人,看着身份更高些。

“这是要去行刑了吗?”谢灵瑜突然自言自语了声。

一直守在她身侧小内侍,低声道:“许是如此吧。”

谢灵瑜扭头看着身边的小内侍,饶有兴趣问道:“倒是忘了问你的名字?”

“奴婢贱名李朝恩,不敢污了殿下耳朵,”小内侍躬身回道。

谢灵瑜反倒有些惊讶:“倒是好名字。”

小内侍脸上扬着笑意:“谢殿下夸赞,也不枉费奴婢叫了这个名字。”

宫里的小内侍实在是够机灵,他们也是最知道谁才是受圣人宠爱,被圣人看重的。

好比眼前这位殿下,只怕比后宫的公主,在圣人心目中的份量都要重些。

因此能来伺候小殿下,对他们而言,那也是福分。

“方才出去的那位内侍是谁?”谢灵瑜似是闲聊,淡淡问道。

李朝恩说:“那是圣人身边得用的何公公。”

谢灵瑜自然认识那个内侍是何安,乃是圣人身边的另一位大内侍,与田则忠两人分庭抗礼。

想到方才二皇子和田则忠颇为隐秘的交流,谢灵瑜倒是觉得,若是行刑由何公公监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最起码还能对他手下留情。

“这位何公公我听闻为人颇为和善,”谢灵瑜淡然问道。

李朝恩赶紧点头:“殿下听得不错,何公公一直对我们这些小内侍都颇为照顾,性子实在是好。”

“说起来他与田公公都与奴婢是同乡,”李朝恩有意讨好谢灵瑜,不由多说了两句。

谢灵瑜猛地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李朝恩被她突变的神色也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竟被吓得一下跪在地上:“殿下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你把方才那句话再说一遍,”谢灵瑜微弯腰,盯着他的眼睛。

李朝恩低声说:“奴婢说何公公与田公公乃是同乡,此事是奴婢妄议,还请殿下恕罪。()”

谢灵瑜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本王并非责备你,只是有些好奇,先前好像并未听人说过此事而已。?()”

“此事确实不为人道,只是奴婢也出身怀州,这才略通一二。何公公本是怀州人士,只是年少时离了怀州,这才不为人知。”

李朝恩小声说道。

谢灵瑜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小内侍,心底一片冷肃,一个小内侍不仅主动向她投好,竟还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她了。

“既是同乡的话,两位公公之间岂不是应该惺惺相惜,”谢灵瑜声音不急不缓,直到她轻声说:“但我听闻似乎并非如此。”

李朝恩依旧跪在地上:“殿下,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是虚。”

谢灵瑜此刻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你是在教导本王吗?”她居高临下望着对方,声音听起来如同在冷冰泉里浸润过,每一个字都透着森森寒气。

跪在地上的李朝恩也不知为何,这位小殿下居然突然翻脸。

他立马摇头:“奴婢不敢,是奴婢妄言。”

说着,他竟伸手要扇自己的脸,不想谢灵瑜眼疾手快,直接拽住他的手掌,低声说道:“这里是两仪殿,你是圣人身边的内侍,你这般自轻,旁人会觉得本王未将圣人放在眼中。”

李朝恩立马停了下来。

谁知谢灵瑜伸手将他轻轻扶了起来,边扶边笑着望着他:“不过你今日对本王说的这些,本王都会记在心底。”

显然这是承了小内侍的情。

李朝恩原本确实是存着自己的心思,只是他本以为这位小殿下看起来似乎有些天真,毕竟之前她来两仪殿拜见陛下时,李朝恩曾经在圣人身边伺候。

故而他才会觉得,这位殿下是容易被人拿捏的性子。

可是没想到他说了这些话后,她竟陡然变了脸,压根让他揣摩不到她的想法。

是以李朝恩才发现是自己太过傲慢,竟觉得这样一位殿下,会被自己轻易拿住。

谢灵瑜此刻也在心底,琢磨李朝恩对自己说的这番话用意。

他一个内侍,不可能无缘无故告诉她,两个大内监之间

的秘闻,至于这个秘密的真实度,谢灵瑜却是相信。

其实不管什么事情,都有传承。

好比瓷器,越窑的青瓷邢窑的白瓷,这些地方传承瓷器技术,乃是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沉淀积累,形成了一方的特色。

而说来也好笑,内侍竟也如此。

一般来说宫内掌管着内侍省的内监大宦官的出身地,很容易影响这些内侍的来源,因为内侍本是无根之人,却又偏偏心底又在意,因此很多大宦官都喜欢提拔自己的同乡。

因此内侍省的大官宦在位时,他老家的内侍来源便会激增。

于是这些大宦就会提拔自己的老乡,形成乡党集团。

这只怕也是田则忠与

() 何安二人,出身同乡的缘由。

可是这又与她有何关系呢,这个李朝恩为何会在这时候巴巴的跟她说这些呢。

外面的大雨依旧还在下,铺天盖地的雨水落下的声音,似要掩盖外面一切的声音,包括此刻正在进行的廷杖。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虚。

田则忠和何安两人皆是圣人身边的大宦,他们又是同乡,所以两人一直分庭抗礼。可这若只是他们想让人看见的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圣人彻底相信他们。

毕竟内侍之间的平衡也极其重要,分庭抗礼的内侍总好过联手的两人。

不好。

谢灵瑜心头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随后她疾步走出大殿。

不远处开阔中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两名手持廷杖的内侍站在大雨中,板子在半空中挥舞着,不时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那是在数数:“二十四、二十五……”

谢灵瑜一直沿着廊下往前,直到来到行刑人群的前方,被压在长条凳上的人,双手抱着胸前长凳,整个人安静的有些过分,直到廷杖的击打再次落下,他的脊背因为下意识的反应挺直,但他的头始终垂着。

“殿下,”李朝恩一路跟着谢灵瑜出来,眼看着这位殿下走到廊檐边缘,大雨已经落到了她发丝和衣襟上,被吓得赶紧轻唤了声,想要阻止她走出廊檐。

这一廊檐下传来的殿下,通过雨幕,落到长凳上的男人耳畔。

原本垂着头的人,忽地拼尽了全力般往上抬头,朝着长廊看了过来。

隔着雨幕,他和谢灵瑜四目相对。

谢灵瑜望着长凳上底下流了一地的殷红血水,短短时间,竟已将人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混合着雨水,看起来煞是可怖。

这让她想起了,初见萧晏行的那次,他也是这般狼狈,犹如被人踩进了万丈深渊。

如今他亦是如此。

可为何,她的心境却有了如此大的变化,有种巨大的悲伤几乎将她要淹没。

但萧晏行望向她时,是那样安静。

明明雨幕那么大,周围水汽早把人影都掩盖的模模糊糊,她压根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但莫名觉得他眼底定然没有丝毫祈求。

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祈求她去救他。

大概他冷淡黑瞳底下皆是淡然平静,因为早在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下场吧。

可越是这样,谢灵瑜心底越有种说不出的气恼。

气恼自己无法对他撒手不管,更做不到见死不救,更气恼的是她此刻心头竟隐隐作痛。

“李朝恩,给本王伞,”谢灵瑜低声说了一句。

李朝恩手里正好从方才殿门口拿了一把油纸伞,他听到这话,立即撑开伞:“我给殿下撑伞。”

可是他话音刚落,谢灵瑜一把将他手中伞拿了过来,她撑着油纸伞走出长廊,留下一句话,朝着对面行刑处走去。

她说:“不许跟

过来。”

原本抬脚要跟上的李朝恩(),一下顿住脚步。

此时廷杖还在继续⒁()⒁[(),行刑太监口中大声念叨着:“二十七。”

“殿下,外面雨大您怎么出来了,您身娇体贵还是赶紧先回殿内吧,”原本正在监刑的何安,一扭头露出惊讶之色,赶紧迎了上来。

只是他一脚踩在地上的血水里,淡淡血色的雨水飞溅而起,落在谢灵瑜裙摆。

谢灵瑜垂眸看着长凳上的人,声音有些缥缈地问道:“你们这是要把人打死了吗?”

“殿下,这是圣人吩咐下来的四十廷杖,奴婢们只是听从圣人的旨意,哪敢管朝堂上的事儿,”何安嘴上说的恭敬好听,其实并未将这位殿下放在眼底。

况且他口中说自己不敢管朝堂上的事儿,不也是在提醒谢灵瑜,她身为一个女子也不该过问这些。

谢灵瑜偏头垂眸看向长条凳上的人,此刻他已经重新垂下头。

方才抬头与她对视的那一瞬,似已用尽了他全部气力。

此刻即便她就站在眼前,他也无力抬头看她。

大雨落在了萧晏行的身上,将他的视线都模糊了,他没有力气抬手抹掉眼前的雨珠,只能看见咫尺之处,她精致绣鞋上镶嵌着明珠,只是明珠也沾染了淡淡血水。

“圣人是吩咐是四十廷杖,但圣人也让这位状元郎去游街了,该不会你是要明日让整个长安都听闻状元郎的死讯吗?

”谢灵瑜的声音格外淡漠。

何安岂会听不出这位殿下的维护之意,只是他并未明白,这位殿下为何突然要保这个状元郎。

不过再细细一想,这位状元郎的长相,倒也不那么奇怪。

小娘子喜欢俊俏郎君,心生怜爱。

这位小殿下即便身份再尊贵,只怕也就是寻常小娘子的心态。

“殿下这可真是折煞奴婢,廷杖四十乃是圣人在太极殿宣布的,殿下想必也亲耳听到了,本来四十廷杖便不是小数目,能不能撑得过去得看状元郎自己的福气了,奴婢可不敢做这个主。”

何安脸上依旧习惯性地挂着谦卑笑意。

谢灵瑜突然幽幽一叹,低声问道:“我听闻宫中廷杖向来有门道,何公公当真要如此吗?”

她站的离何安最近,说得话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何安依旧微弓着腰身,不过这次倒是笑道:“殿下若是当真要为这位状元郎求情,不如亲自求了圣人,或有一丝转圜余地呢。”

“我前脚去求了圣人,你后脚便将余下的板子打完,本王即便求来了旨意又有何用呢。”

谢灵瑜声音极轻地说道。

这会何安没接谢灵瑜的话,显然他确实打算把这四十廷杖打到底了。

看来萧晏行这次太极殿当场告御状,确实有人想要他死。

何安见谢灵瑜不说话,轻声道:“若殿下没有旁的吩咐,奴婢便让他们接着打了。”

他这是赌谢灵瑜不会为一个小小的状元郎,在此大

() 吵大闹,失了体面,更不会跟他彻底撕破脸面。

毕竟谁会愿意轻易得罪,圣人身边的得用宦官呢。

偏偏谢灵瑜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惹火上身的永宁王。

她目光扫向何安,轻声说:“何公公,你应该知道本王身子不好吧。”

何安怔住,不明白这位殿下忽然提起这个干嘛,但他又想起二月时,上阳宫突然传来消息,说永宁王殿下身子不好,圣人当即派了给自己诊治的曹太医前往。

若不是怕太过兴师动众惹人瞩目,圣人恨不得摆驾前往上阳宫。

何安作为嘉明帝的贴身太监,自然对此事一清二楚,他当时心底还暗暗想着,这位殿下在圣人心中的受宠程度只怕比旁人想的还要厉害。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带着密密斜织的雨丝扑面而来。

谢灵瑜手中撑着的油纸伞,突然脱手而出,在风中滚了好几圈,彻底飞远。

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瞬间大雨将她彻底淋湿,一张原本白皙晶莹的脸在凉彻透骨的雨丝中白的吓人。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何安都未能反应及时。

她直勾勾盯着何安:“永宁王殿下路遇此处,撞见廷杖行刑场面,一时受惊昏倒过去,你只得停下廷杖,让人传太医。”

说罢,她纤细而单薄的身姿在漫天的大雨中,犹如一张薄薄纸片,轻飘飘摔落在地上。

她倒下去时,周围水花四溅。

有些水珠就那样直直,溅落到了萧晏行的脸颊上。

他茫然抬头,看着摔倒在长凳不远处的身影,原本骄矜尊贵的少女,此刻双眸紧闭,漫天大雨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一幕死死地烙印在他的眼底。

“殿下。”一直从未出声的人,突然低声嘶吼地喊了声。

此刻何安竟如梦方醒般,立即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人,快将殿下扶回殿内。”

原本长凳两旁的行刑内侍,一下扔掉手中廷杖。

很快,众人七手八脚将谢灵瑜带回了殿中。

自然此事,也在极快传到了圣人耳中,他一路赶到偏殿,就瞧见站在门口的何安,怒而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阿瑜怎么会忽然昏倒?”

何安扑通跪在地上:“回圣人,永宁王殿下路遇此处,撞见廷杖行刑场面,一时受惊昏倒过去,奴婢只得停下廷杖,让人传太医。”

一字一句,竟与方才谢灵瑜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阿瑜自小便未见过这些,她身子骨又不好,你们到底将人打成什么样了,”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圣人,都不免有些失了态。

萧晏行那张让他觉得太过熟悉的脸,他七郎唯一的女儿。

一时间,圣人心头千头万绪。

“圣人恕罪,奴婢只是按着寻常廷杖行刑,未曾想竟惊吓到了永宁王殿下,”何安这会儿哪敢给自己开罪。

忽然嘉明帝转头看向何安:“那小子如何在哪里?”

何安愣了下,方才永宁王一摔倒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旁的,立即命人先将这位殿下送回殿内,哪还管得上那个状元郎。

此时嘉明帝垂眸盯着何安:“还不把人一并抬回殿内。”

“是,奴婢这就去办,”何安哪敢说旁的,连滚带爬到了殿外,赶紧叫了人去抬依旧还在雨里的萧晏行。

只是不知何时,他已从长凳上摔了下来,早就昏了过去。

一时间,谁都忘记了那还未打完的廷杖。

*

屋内烛光微亮,轻轻浅浅的在帷幔之外洒落着,周围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雨水,反而幽静的有些过分,空气中也没了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而是清润又安神的幽香,萦绕在鼻间让人心平气和。

疼。

钻心的疼。

萧晏行醒来时,明明思绪还是昏昏沉沉,可是更快到达脑海的,是宛如钻心的痛楚,密密实实地覆盖在整个后背。

当他颤抖着睁开眼睑时,那股从后背传来的疼痛更加清晰。

嘶,当他想要挪动身体时,忽地旁边传来一道清润声音。

“太医说你伤势严重,尤其是内伤伤及肺腑,短时间内必须静养,断断不可起身,要不然必会落下病根。”

这个熟悉的嗓音,让萧晏行的头不由朝着旁边看去。

他脸上浮起乍然流露出惊喜:“殿下。”

这般外放的情绪,在他脸上其实极难瞧见。

萧晏行当真是没想到,这次谢灵瑜依旧还会在这里。

这不由让他想起,在她第一次救了他的时候,少女也是这般躺在他的床榻旁,柔软而毛绒绒的鬓发贴着他的手臂,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如今似乎还能回忆起来。

只是这次谢灵瑜并未再在他的榻边,她坐在椅子上,远远地凝望着他。

“圣人已为你派了太医署的医官诊治,你只需要好好配合治疗,想必半月内便能再行走,”谢灵瑜的声音格外清冷,有种疏离而淡然的清贵感。

其实萧晏行一直听过她这样的声音,每次当她面对自己不喜之人时,她便是这便。

清傲又骄矜,连声线都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永宁王殿下。

对他,她从来都是如少女般的甜软声线,连说话间仿佛都含着蜜糖似得。

“殿下,可是气我未与你商议殿上告御状之事,”萧晏行眼眸看向她。

谢灵瑜嘴角扯出一丝弧度:“郎君乃是状元之才,所想所思之事,自有自己的谋划,自然不必事事告知本王。”

头一回,她在萧晏行面前自称了本王二字。

字字句句之间,似要彻底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这些话本该让萧晏行心头发寒,让他难受不已,就像是先前在两仪殿前,看着她忽然在自己面前倒下,其实他什么都明白,那不过是她为了救自己,刻意制造的混乱。

谁人不知圣人最是疼爱她,她当众昏倒,谁还顾得上再去杖打一个小小的状元郎。

她为他做的,他都懂得。

可是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他心底的那些忐忑、担忧反而一下烟消云散了,她置气般的话竟让他觉得,她还是在意他的。

否则她今夜不会来,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萧晏行躺在床榻之上,眼睫微抬,朝着她的方向看来,那双本该清冷的黑眸,此时不知是染上了房内昏黄灯光,还是为何,抬眸流转间,竟有种勾人心魄的柔软。

谢灵瑜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像是突然被融化了似的,连眼底的那份冷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特别是此刻,他因为后背伤势,整个人只能趴在床榻上,脸颊贴着柔软枕头,雪白中衣的领口并未被系紧,就那样松松地搭着,露出瘦削而修长的脖颈线,此刻有种天然一段的风流姿态。

越是平日里这样清冷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姿态,越发吸引人。

谢灵瑜竟忍不住微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而并非他要勾引什么。

直到床榻上的萧晏行,声音清浅响起:“殿下不是要我赢过他,如今整个长安只会记得我这个金殿之上告御状的状元郎,谁还会在意何人是探花呢。”

原本轻闭着眼睛的谢灵瑜,猛地朝他看去。

此刻明明房中未有风,但烛火摇曳,摇摇晃晃的光影落在他的脸颊,让他整个人处于半明半昧的姿态。

明明他是那样安静躺在那里,可是说的话却让人心血翻腾。

他以自己的命为赌注,赌自己金殿御状会一举成功。

当真是疯的厉害。

谢灵瑜望着他,脑海中竟只余下这句话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