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因着昨夜去了一趟赌坊,谢灵瑜清晨醒的有些迟。
又想着今日鸿胪寺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又多睡了一会儿,毕竟她好歹也是少卿大人,除了寺卿之外,也无人盯着她何时到衙门。
“殿下,要不我们也跟着你一起去衙门吧,”早上起床的时候,听荷小声说道。
谢灵瑜斜睨了她一眼:“你们一起?”
听荷赶紧:“轮流,我和春熙姐姐轮流伺候殿下,我们也穿男装,扮作侍从。”
此时春熙轻声说道:“殿下,我与听荷的男装已经做好了。”
谢灵瑜本以为她们两个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连衣裳都做好了。
“殿下,你这般早出晚归的,身边也没个端茶倒水的人,反倒让奴婢们成日里在府中歇着,坐享清福了,岂有这样的道理。”
听荷边伺候她穿衣边说道,一副大有你若是不带我走,誓不罢休的架势。
谢灵瑜倒也不是不想带她们,只得提醒说道:“我可提前说了,鸿胪寺里基本都是男子,就连烧水的厨丁都是,所以你们若是真要跟我去,成日里只能跟男子打交道。”
听荷:“这有何妨,殿下不怕,咱们自然也不怕。”
“我不怕是因为我不在乎日后嫁不嫁人,我不带你们一起,是怕影响你们,”谢灵瑜口吻十分温和。
听荷和春熙听罢,这才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只是春熙轻声说道:“殿下为何不在乎嫁不嫁人,圣人和太后给殿下准备的那些小像,殿下也是再也没瞧过,回来就让奴婢们收了起来。”
“嫁人有什么好的,”谢灵瑜轻嗤了声。
对于她而言,嫁人带给她的回忆,实在太不美好了。
即便曾经或许有那么几l分甜蜜,可是随着她饮下那杯毒酒,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她从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如此期待着嫁人。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与朝堂之上,做些实在的事情来的更加痛快畅意。
听荷嘴巴反应的最快:“殿下既然都觉得嫁人不好,我以后就陪着殿下,也不嫁人。”
对她而言,这倒不是假话。
即便如今大周民风再开放,但是小娘子嫁人之后,还是免不了操持家里的大小琐事,处处都要受人掣肘。
倒不如就留在殿下的身边伺候,毕竟殿下性子这般好,她们也逍遥又自在。
谢灵瑜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面,只是笑着说道:“我若是留你在身边太久了,日后只怕你都要怨怪我,耽误你找个好郎君。”
“才不会呢,再好的郎君也不如殿下,”听荷倒是个甜嘴的。
见状,谢灵瑜倒也不好拂了她们的一片心意,轻笑道:“行吧,今日你和春熙谁跟着去府衙,你们先商议好了。”
春熙当即大气表示;“要不是听荷这么会说话,殿下也不会如此快的松口,我瞧着今
日便让她跟着殿下去府衙。”
听荷也不退让,冲着春熙恭恭敬敬行礼:“谢谢春熙阿姐。”
于是谢灵瑜收拾妥当,又用了早膳之后,便直奔着府衙而去。
鸿胪寺要说事务繁忙的话,确实也繁忙,毕竟再过几l日便是圣人的万寿节,除了即将到达长安的北纥使团之外,其他此番来贺寿的外藩使团,早已经尽数到了长安。
这些使团里的人初来长安后,并不习惯长安的宵禁制度,于是不时有人在平康坊中违反了宵禁被抓。
每每都得要鸿胪寺的人,前往一起去领人。
这不谢灵瑜刚到鸿胪寺的府衙门口,就瞧见寺丞郭征正在院内来回晃悠,他一抬头看见谢灵瑜,便犹如找到了救星般,扑了过来,不过到了跟前他急急停住。
郭征一边行礼一边带着庆幸的腔调:“大人,您可算来了。”
“说吧,又有谁被金吾卫抓了,”谢灵瑜神色淡然,没有丝毫意外。
听荷跟在自家殿下身边,瞧着殿下这般沉稳冷静的处理公务的模样,一颗心那就一个狂蹦乱跳,只觉得殿下如此这般,实在太过英气逼人。
郭征无奈说道:“是大月国的使团,金吾卫那边不放人呢。”
谢灵瑜转头看着他,忍不住皱眉:“为何不放人,先前我不是已经跟金吾卫说好了,你们去领人便好,难不成还要我这个鸿胪寺少卿回回都要亲自去领人吗?”
哪怕她不是永宁王的身份,鸿胪寺少卿这么一个正四品的官职,也不至于落得天天跑腿的下场。
郭征赶紧解释道:“殿下息怒,并非是下官不想去领人,而是这次事情有点儿大。金吾卫那边坚决不放人呐。”
“怎么大了?”谢灵瑜问道。
郭征:“这个外藩人据说当场拔出了匕首,刺伤了金吾卫中郎将。”
谢灵瑜这下倒是挑眉,不由问道:“金吾卫中郎将为何会被轻易刺伤?”
这下郭征可就更加为难了。
见谢灵瑜一直盯着他,他这才小声说道:“听崔大人的下属说,崔大人是因为殿下的缘故,待这些外藩人特别客气,本来也不想抓他们,只是想把他们送回鸿胪寺的驿馆,没想到这人却突然暴起,拔出匕
首刺伤了崔大人的手臂。幸亏崔大人身手矫健,这才没刺中要害。”
“所以金吾卫那边甚是恼火,觉得这些外藩人猖獗,坚决不放人了。”
这一番话听下来,谢灵瑜神色如常。
只是她半晌却一言不发,弄得郭征心中忐忑不安。
直到谢灵瑜微微偏头看了过来,这才不紧不慢问道:“崔大人是因为殿下的缘故,这是何话?”
郭征小心赔笑道:“此话是崔大人的下属说的,他们说殿下主管鸿胪寺,崔中郎将特别吩咐过,这段时日对这些外藩使臣定要客气些,不能让殿下为难。”
此时一身绯红官袍,头戴着官帽的萧晏行正好出现,他踏步而来,就这么正好了郭征的这句话。
谢灵瑜反倒被逗笑了,她淡然道:“崔中郎将如此说的话,本官岂不是还承他的情。”
郭征也不敢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小声说道:“大月国使臣一大清早便来了,正坐在内堂等着大人。”
“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先前我便与他们说过,来了长安便要守长安的规矩。这里可不是他们的老家,这些污糟事儿,本王还得跟给他们处理几l次。”
说着,谢灵瑜抬脚往里面走,正好看见萧晏行,直接说道:“辞安也一道来吧。”
萧晏行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待会不如让我去将人接出来,殿下身份尊贵,不必为这些人一遍又一遍的跑。”
谢灵瑜哼了声,淡然道:“你没听到方才郭征的话,崔休都把话放出去了,说他是为了本王,这才对这些外藩使者如此客气。”
这话萧晏行当然也听到了,所以心底这才会愈发不痛快。
一个裴靖安,殿下确实是表露出了厌恶。
但是这个崔休,不仅出身好,更重要的是殿下从未曾对他表露过,跟裴靖安一样的厌恶。
谢灵瑜到了内堂之后,就瞧见里面一身外藩人打扮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只是在听到脚步声响起,对方抬头看了过来,便赶紧把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
“殿下,”大月国使臣用一口别扭的官话,向谢灵瑜行礼。
虽然头一次见到这位殿下时,这个大月国使臣也十分惊讶大周居然有女子为官,但是在听到身边译者告诉他,这位女郎不仅当官,更是个亲王,乃是圣人最为宠爱的人。
因而使臣也不敢妄自尊大,一瞧见她出现,即刻便起身。
谢灵瑜不客气的看着他,直接说道:“本官不是早已经跟你们说过,既是来了大周,便要谨守大周律法,先前几l次你们使团的人违反宵禁,我已是既往不咎,但是如今你们使团的人刺伤大周朝廷命官,此事定不可善了。”
大月国使臣其实也懂一些大周话,此刻他边听神色边凝重了下来。
随后他恭敬低头道:“还请殿下恕罪,我之后定然会约束他们的行为。但是现在,还请殿下救他们出来。”
谢灵瑜冷漠看着他:“若是在你们大月国,有人胆敢伤害你们的官员,该当何罪?”
“鞭刑,流放,”大月国使臣见她如此强硬,无奈应答道。
谢灵瑜:“既然如此,那这次便也依照着我们大周的律法而来吧。”
“启禀大人,金吾卫中郎将前来求见,”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侍从的禀告声。
堂内众人神色都是一惊,似乎没想到这时候崔休会出现。
谢灵瑜同样如此,她也来不及思索,只是说道:“速速将崔大人请过来吧。”
很快,崔休出现在门口,谢灵瑜看着他身上穿着便服,并不是上次见面时的金吾卫戎装,便心底有了些数。
“见过少卿大人,”崔休上前。
谢灵瑜颔首:“崔大人免礼。”
她上下打量(),轻声说道:我听闻崔大人昨天夜里遇袭了?
少卿大人言重了㈩[((),并不是遇袭,只不过是醉酒之人的无心之失罢了。倒是让殿下费心了,正好我也将人给殿下送来。”
“人?”谢灵瑜吃惊。
崔休解释道:“昨夜在平康坊内遇到两个大月国的使者醉酒,因为怕引起骚扰,我们金吾卫便将人请了过去,先前跟大人早已说过,只要鸿胪寺来领人的话,我们便放人。不曾想今日有些误会,金吾卫未能及时放人,所以末将便让人亲自送来了。”
先前因为确实有过几l次这种事情,谢灵瑜亲自去领了人。
所以崔休便与她商定过,下次鸿胪寺派个人过来,将人领走便是。
谁知这次崔休因为这个大月使者受了伤之后,便回去包扎伤口歇息,未在金吾卫值守,所以他的属下见鸿胪寺来领人,因为他受伤之事,不免迁怒了鸿胪寺,居然没让鸿胪寺把人领了回去。
亏得崔休今日不放心,临时非要回金吾卫,这才发现此事。
他也是个果决的,一刻也不耽误,便把人亲自领了过来,送还给鸿胪寺。
“崔大人昨夜受伤了?”谢灵瑜视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方才郭征说了对方手臂受伤了,但是对方衣服穿得齐整,谢灵瑜并未看出来伤在何处。
崔休微微颔首:“多谢大人挂念,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随后他侧了下身体,让身后的两个人露了出来,那两个惹事的大月使者,昨天夜里仗着酒劲倒是耀武扬威的,如今酒醒之后,见自己身处牢房之中,又迟迟无人来救,倒是知道害怕了。
此时他们看见大月使臣的身影就在此处,原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这应该是要放了他们。
“那就是说,崔大人昨天夜里,确实被这两人所伤,”谢灵瑜转头看着这两人,神色冷漠而淡然:“那么这两个人,便不可放。”
此话一说,不仅崔休诧异,连旁边的郭征以及大月使臣都惊诧不已。
唯一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的倒是萧晏行,方才他听到谢灵瑜对大月使臣说了那番话,便知道殿下的性子,不可能轻易妥协。
虽然殿下身为女子,看似柔软而无害,但是她内心之坚韧,远远超过大多男子。
况且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和主见,并不会被轻易改变。
“殿下,”一旁的大月国使臣,赶紧求饶道:“还请殿下恕罪,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那两个人此刻见自己的上官这般着急,即便听不懂大周话,也知道这次只怕无法善了。
这两人倒也机敏,一下便跪了下来。
谢灵瑜眼底如同淬着寒光,冰冷而坚决,没有一丝心软的摇动。
直到崔休上前,低声说道:“殿下,圣人的万寿节即将到来,这批大月国使者都是为了圣人祝寿而来,我觉得还是不宜将此事闹得太大。”
“他们伤了你,”谢灵
() 瑜倒是没想到崔休居然主动求情,她淡然问道:“你竟还愿求情?”
崔休抬头,一双黑眸期望般的看向谢灵瑜,声音不由放柔:“我不愿殿下为难。”
这句话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郭征不由睁大了双眸,眼底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而他转头正想跟身边的人使眼色,让他注意这一幕时,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就是萧晏行。
只见这位平日里在府衙总是清冷而淡然的萧大人,此刻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瞧瞧,果然热闹大家都爱看呐。
郭征心底如此想到。
谢灵瑜并未感受到崔休心中的柔情,只公事公办说道:“崔大人若是考虑这个,那倒不必,本王不会为难。毕竟触犯大周律法者,不该被轻易放过。”
崔休没想到自己撞上一堵不软不硬的墙。
但他也未曾丧气,还是温言道:“大人,我只是觉得鸿胪寺如今要接待众多使团,何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点小事上。况且大周律法中也有言明,若是当事者不追究,他们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谢灵瑜见他执意不追究,自然也没有再坚持,只是问道:“你想如何惩处他们?”
“不如便罚没他们一笔银钱,让他们在再也不敢有下次。”
崔休直勾勾看着谢灵瑜,眼底的笑意渐起,似有种跟谢灵瑜说不出道不明的默契。
狠狠的罚没一笔银钱。
这不就是当初谢灵瑜惩罚那帮国子监闹事学子时,所使出的手段,如今崔休直接拿过来用了,既是缓和了今日的事态,又是拉近了自己跟谢灵瑜的关系。
此刻谢灵瑜听着他的话,没有立刻说话。
萧晏行安静望着眼前的少女,面上过分安静,心底却犹如被利刃扎入。
崔休这般肆无忌惮的向谢灵瑜示好,他岂会看不出来。
便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了。
可是他却没有一丝资格去谢灵瑜去拒绝,毕竟崔休才是那个上了小像的人,他有被殿下选择的资格。
这个资格,萧晏行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