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大雪飘飞,整个长安城内一夜之间变得银装素裹,目光所及之处,皆被大雪所覆盖,白茫茫一片,天地都变得格外干净纯粹。

正因为外面下着大雪,坊市上的人都不如平日里那般多。

许多人应该正在家中赏雪观景。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车轴压在路面的积雪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而随后马车终于在一家酒楼前面停下。

待马车停稳之后,车夫赶紧在旁边摆好车凳。

随后一道挺拔而高挑的身影,掀开厚实的车帘从马车缓缓而下,待他下车之后,便转身看着车上。

果不其然,又一道身影出现了。

只是此人身披着纯白色狐皮披风,头上还带着风帽,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出来了。

站在车下的男子轻轻抬起手,而围着白狐披风的人,也悄然抬起头,搭在他的手腕。

而这双手白皙的竟不输她身上所传的狐裘,纤细又修长的手指,更是宛如用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来的。

此刻楼内的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楼上正好有空着的雅座。”

“带路,”高挑的男子淡声说道,他的声音好听确实是好听,只是这其中所透着的清冷,竟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凉上几分。

店小二在此处迎来送往,有些人的身份当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只怕眼前这两位便是白龙鱼服。

之后店小二也不多言,直接将两人带到了楼上最为精致的雅间,而那个穿着狐裘的女郎,在入了雅间之后,便摘下头上的风帽。

原本正要询问这两位客官,想要喝点什么的店小二,在看见对面容貌的瞬间,竟一下失去了声音般,竟只直勾勾望着眼前的少女。

身上还披着狐裘的少女,有着一张欺霜赛雪般的白皙脸颊,容色清绝,在她摘下风帽的瞬间便宛如明珠在黑夜之中乍然绽放出的光华,美的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所有人眼底都只剩下这张宛如月中仙子般的绝色容颜。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上一桌店里的招牌菜便可,好了,你先出去吧,”萧晏行看着店小二的失神,明知道对方只是摄于谢灵瑜绝色容颜,并非是真的要唐突,但他心底还是有几分不悦。

店小二闻言,赶紧点头:“是,客官。”

之后他便转身走出了店里。

谢灵瑜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的走向了门口,此时一楼的中庭内,并无在说书,显然是因为今日大雪,店内人太少的缘故。

“我们上回来此处时,楼下还正在比试帖经呢,”谢灵瑜有些感慨道。

原来他们两人此处所在的,便是丰乐楼。

只不过这次他们重返故地,可不是为了怀旧。

“好了,殿下还是先进来歇着吧,外面冷,”萧晏行直接伸手,将人拉进了雅间内。

萧晏行直接将谢灵瑜的手掌,握在了手心中,她本就天生畏寒,此时虽然穿着这般暖和,但是手掌却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凉的吓人。

谢灵瑜的手掌被他温暖的手心包裹着,她舒服的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辞安,你的手心好暖,”谢灵瑜娇娇的说道。

萧晏行极喜欢她这般模样,乖巧之时没有一点锋利,这一刻她只是谢灵瑜,而非那个杀伐果断的永宁王。

“是殿下的手太凉了,”他低头看着她的手掌。

当真是柔弱无骨,握在手心里,有种柔软的细腻。

谢灵瑜轻笑:“那能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天生便这般畏寒。”

正在两人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侧耳倾听过去,嫣然是有人朝着他们这个雅间走了过来。

于是谢灵瑜便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在她收回之后,雅间门外便响起了声音。

萧晏行亲自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也同样沾着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而显眼,另一个却只到他的肩膀处,看起来格外清瘦。

“两位,请吧,”萧晏行将两人请了进来。

待这两人入内之后,纷纷朝着坐着的谢灵瑜行礼:“见过殿下。”

“好了,柳大人,此处并非官衙,无需这般行礼,”谢灵瑜淡然冲着其中一人说道。

而随后她笑着望向另外的那个高大之人:“怀恩王子,上次御花园比试,还未曾来得及谢过你的帮忙呢。”

怀恩朝身侧的萧晏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我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萧大人而已,他能赢并非是因为我的消息,而是因为他的身手。”

“况且殿下几次让默古吃亏,应当是我要谢谢殿下才是。”

怀恩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默古王子的恨意,毕竟当一个人满怀希望的期盼着家乡来人,而最后家乡所来之人,却又亲手打碎了他所有的希冀,他心底的恨自然也是可以被理

解的。

况且谢灵瑜身为皇室宗亲,早就看惯了天家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戏码。

北纥王室同室操戈的戏码,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谢灵瑜轻轻点头:“这倒也是。”

对于萧晏行,她可是向来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反倒是怀恩对于她这般爽快的认证,有点儿怔在原地。

柳郗此时也开口解释说道:“殿下,这次查案怀恩王子也帮忙甚多,毕竟您一直说要秘密调查,所以我未曾动用大理寺的人手。”

此事先前柳郗也已经传信给谢灵瑜知晓。

况且先前二皇子那件事,怀恩便已经被牵扯进来,如今他们再次借用怀恩,私底下调查羽林卫之事,倒也情有可原。

“好了,两位,也都别站着了,坐下来再说吧,”谢灵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柳郗和怀恩两人也并未再推辞,在对面坐了下来。

“殿下,下官有负您的所托,调查了羽林卫那两个人这么久,都未能找到他们身上的疑点,更是未能找到他们幕后之人,”柳郗一坐下,便开口说道。

原来谢灵瑜之所以在此处约见柳郗,乃是因为先前圣人所交代之事。

务必要查出,围场上那两个羽林卫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要知道羽林卫乃是隶属于北衙六卫,乃是皇家禁军,更是直属于圣人的禁卫军,如今羽林卫之中居然出了内贼,这无异于是扎在圣人心头的一根刺。

圣人是必须要将这根刺拔除的。

所以羽林卫必须要被肃清,这样圣人才能够安心。

圣人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谢灵瑜,自然是出于信任她,更是因为谢氏皇族宗亲之中,离皇位最为远的便是她这个女王爷。

她为亲王,本已是圣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强行册封的。

她的权势地位,都是仰赖着圣人。

这一点圣人明白,谢灵瑜自己也明白,所以圣人让她当这把肃清羽林卫的刀,最为合适。

此刻听到柳郗这般说,谢灵瑜没有丝毫意外,她淡然道:“哪有这般容易,便让我们查到的。”

见柳郗没有说话,谢灵瑜还轻笑着安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柳大人。”

“殿下此言有理,”柳郗微微颔首。

他自己本就是大理寺少卿,自然知道查案并不是容易之事,所以他也确实没有太过着急。

反倒是一旁的怀恩开口说道:“我让人私底下调查这两人,他们并无赌博等不良癖好,便是去平康坊的次数,也与旁人无异。而且两人出身都一般,近期也并无有大笔银钱进出的记录。”

有些事情,她和柳郗确实都不方便出面调查。

反倒是怀恩在长安里,一贯是跟二教九流打交道,因而有些事情,他去查手到擒来,而谢灵瑜和柳郗去查,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也是当初谢灵瑜并不反对柳郗,将此事透露给怀恩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怀恩心中,也必然有所求。

她并不怕怀恩没有要求,相反,他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求,反而让谢灵瑜不安心。

“看来从这两个人身上当真是查不出什么了,”谢灵瑜手指搭在身侧的茶桌上,纤细指尖轻轻敲击着。

她也并未气恼,想当初二皇子之事,她调查起来不也千难万难。

可是如今呢,齐王害人害己,终究还是被正法。

“殿下,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柳郗询问道。

谢灵瑜却转头朝着窗外瞧了一眼,此时雅间的窗户乃是关着的,只是透过厚实的窗纸只隐隐约约瞧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一切。

“快要过年了,”谢灵瑜轻声说了一句。

众人一时有些奇怪,毕竟她这句话实在是有些没头没尾,完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反而是一旁到现在都未说话的萧晏行,突然说道:“殿下是想要将此事拖下去,先麻痹对

方,让对方觉得我们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要放弃了。”

谢灵瑜转头朝着萧晏行看去,轻眨了眨眼睛,狡黠笑道:“知我者,辞安也。”

这句话她说过许多遍,可是每一次听到时,萧晏行脸上都会绽放笑意。

他们明明并未相识多久,可是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所以我们现在要改变方法,柳大人你开始在明面上调查此事,而且要让旁人知道是你在调查此事,这样躲藏在羽林卫之内的人,必然会有所警惕。”

谢灵瑜淡然说道:“毕竟这两人在围场之事,整个羽林卫都知晓,若是圣人不查,反而会显得不正常。倒不如你与我分工,你在明面上调查,而我在暗地里。”

柳郗颔首:“微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待过一阵子,我便撤回自己的人手。”

“引蛇出洞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你们只需要配合我行动便好,”谢灵瑜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的道理。

藏在羽林卫内的这个内贼,要么就一辈子不要动弹,要不然她定有法子让对方露出马脚。

“是,下官到时定然全力配合殿下。”柳郗认真说道。

待商议完此事之后,谢灵瑜看向怀恩,淡然道:“怀恩,说说看你这般帮本王,所求为何?”

“殿下,我想回家。”

怀恩直勾勾望着谢灵瑜,直接说道。

一时间,整个雅间都安静了下来。

回家。

那个在草原之上,虽然远不如这样繁华而热闹的天下第一都城长安,却始终让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之时,永远萦绕在心头的家。

从怀恩来到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刻不想着回去。

本以为这次父王派出使团来到长安,他定然有了回家的机会。

可是默古却一下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见谢灵瑜始终没有说话,怀恩急切说道:“殿下,若我回到北纥,我定然会竭尽全力劝说我的父王,交好大周。”

谢灵瑜听到这里,忽地一笑:“怀恩,这是希望我效法吕不韦吗?”

怀恩愣住,他并非是大周人,对于这些历史典故自是不熟悉。

况且他来了大周之后,虽然圣人特地给了他恩赐,让他入国子监学习,但是他却从未安生读过一日的书。

或许这也是他为了自保的手段之一。

毕竟一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质子,可远远比一个奋发图强安心读书的质子,来得让人安心呐。

谢灵瑜此时慢慢站了起来,笑着解释说道:“吕不韦本是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的一名商人,但是他结识在邯郸城中为质子的公子子楚,之后他便助子楚回到秦国,更是让子楚成为了秦国国君,也就是后世尊称秦庄襄王。”

“可是吕不韦之所以愿意这般相助子楚,乃是因为子楚登基之后,不仅拜他为秦国宰相,更是封他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待说完这些

之后,谢灵瑜微眯着眼眸,淡然望着怀恩,轻声说道:“本王乃是大周永宁王,在大周早已经位极人臣,怀恩王子若非你先前曾几次助我,今日你连在此与我说这些的资格都没有。”

怀恩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个典故,这才明白谢灵瑜所说何意。

他渐渐涨红了脸颊,倒是有种无地自容的味道。

显然他也明白,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少,连利诱谢灵瑜的资格都没有。

“怀恩王子,你若是说回到北纥之后,劝说你的父王交好大周,这种话对我来说,毫无用处,”谢灵瑜直言不讳。

一旁的柳郗始终安静听着,虽是他带来怀恩来见殿下,但是有些事情他却一句话都不能求情。

怀恩抬头看着谢灵瑜,突然问道:“那么殿下想要的是什么?”

谢灵瑜看着他,但笑不语,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可是怀恩却迟迟未说话。

倒是最后谢灵瑜,开口点拨道:“若是此刻在我面前说话的,乃是质子怀恩,自然你毫无跟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格。”

“可是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乃是北纥未来的可汗,我自会高看。”

怀恩猛地握紧拳头,低声说道:“殿下,我只是想要回家。”

“可是你的家,并非世外桃源,”谢灵瑜此刻眼底带上了几分同情。

若是怀恩连这个都看不透,那么他所谓的回家,最后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他的梦乡,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般模样。

北纥王庭的争斗,从来都不会少,甚至他们北纥人没有礼教规矩,有的只是强者为王,那种赤裸裸的犹如野兽般的争斗,反而比大周皇室的争斗更为□□血腥。

怀恩抬头望着谢灵瑜:“可是殿下,就能确定我一定有资格成为北纥可汗吗?”

“自然是不能确定,但是我可以不吝效法一次吕不韦,在你身上下注,助你成为北纥可汗,”谢灵瑜直言不讳说道。

怀恩再次陷入了沉默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回家,从未想过北纥可汗之位。

可是如今谢灵瑜所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去正视那个问题。

他所心心念念的家乡,确实不是世外桃源,相反那里所充斥着争斗,从来不少于长安,他的兄弟们为了得到父王的可汗之位,相互给彼此使绊子,甚至不惜血腥厮杀。

“你不妨回去好好想想,毕竟你若是想回去,真正能决定此事的,只有圣人,若我真要帮你,也需要从长计议,”谢灵瑜也没有将话说的彻底。

毕竟即便她当真想要效法吕不韦,说到底还是要问过圣人。

只是她素来在圣人面前得脸,怀恩来求她,确实是希望最大。

怀恩知道谢灵瑜字字句句,所言皆真。

只是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谢灵瑜,轻声问道:“方才殿下也说了,您乃是大周永宁王,已是位极人臣,我手中并无殿下想要的任何东西,我

也无

法帮到殿下。()”

谢灵瑜却不置可否:怀恩王子手中确实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是怀恩可汗手中却有我想要的。▓()_[(()”

怀恩:“殿下想要什么?”

谢灵瑜这次直勾勾望着他,眼神坚韧而明亮,她轻声说道:“倘若你真的能成为北纥可汗,本王要你保证,在你有生之年,北纥绝不越过大周边境半步。”

屋外雪落依旧,但少女温润的声音却那样坚定。

*

年关将至,坊市上早已经售卖各种年货,便是宫内也开始各种准备。

自打围场回来之后,昭阳公主便一直避居在自己殿中,从未踏出半步,先前还听说大病了一场,只是圣人派了太医前去医治,竟自己未曾前去探望。

谢灵瑜这日前去太后宫中,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太后心中存着事情,整个人显得意兴阑珊。

不过想来也是,太后本已是养尊处优的地位,但是齐王一案,再加上昭阳公主未婚夫婿出了事情,孙辈们接二连二的出事,确实让太后有些伤怀。

只是齐王一事牵涉谋反,太后自不会多说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辈,齐王虽排行为二,但是圣人长子去世的太早,齐王便早已经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如今这样一个自己看着的长孙,在关在大牢之中,生死难料。

越是这样阖家团圆的年关,越是会让太后伤怀。

所以谢灵瑜借着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机会,一直逗着太后开怀,虽说效果并不太明显,但是太后倒是颇为给她面子。

“有阿瑜来陪太后,太后连用膳都比平常香了几分,”一旁的高嬷嬷讨好的说道。

谢灵瑜冲着太后眨了眨眼睛,撒娇般说道:“皇祖母,这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哀家一瞧见阿瑜,便觉得这糕点都瞧着比寻常可口了几分,”太后竟是如此给面子,竟顺着高嬷嬷的话说了下去。

谢灵瑜趁机又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太后面前的碟中,笑道:“既是如此,皇祖母便再看在阿瑜的面子上,再吃上一块。”

“好,”太后轻笑,当真夹起面前的糕点尝了一口。

待用完膳之后,谢灵瑜便扶着太后在殿中散步消食,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太后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皇祖母这是怎么了?”谢灵瑜柔声问道。

太后望着不远处袅袅升起轻烟的香炉,淡声道:“无妨,只是想着倘若旁人也能如你这般,乖巧陪伴在哀家身侧该有多好。”

谢灵瑜知道太后,约莫是想到齐王或是昭阳公主。

“这般天寒地冻的,”太后又低低说了一声。

只是太后未曾说完,谢灵瑜自然也当没有听到。

虽说太后待齐王乃是一片爱护之心,但是谢灵瑜却对齐王没有一分好感,毕竟他逼死了那么多人,又害得长安许多百姓家破人亡,这样的人未能登基,才是长安百姓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 至于昭阳公主,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自找的。

虽然卢七郎意外身亡一事,圣人未曾交给谢灵瑜调查,但是谢灵瑜知道,圣人不可能全然当此事是意外。

即便信王处置的再妥当,但是圣人心中只怕也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也不至于昭阳公主大病一场,圣人都全然不顾父女之情,连看都不去看她。

想必昭阳公主对于卢七郎动手,已是彻底惹恼了圣人。

毕竟这桩赐婚乃是圣意,她这般做便是公然违抗皇命。

如今圣人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其实已经是在维护这个女儿了。

况且卢家在长安之后,竟再未大吵大闹着要彻查此事,如果没有嘉明帝的授意,只怕单凭信王一个人,是压不住卢氏这样一个百年大族。

之后太后似有些倦了,想要午憩,谢灵瑜便告辞回府。

只是她出宫时,路过御花园时,就瞧见一堆宫女内侍宛如没头苍蝇似得,似乎都在找什么,其中一个小宫女更是险些撞到谢灵瑜。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恕罪,”谢灵瑜还未出声,小宫女自个倒是被吓了个半死,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求饶。

谢灵瑜并未责怪她,而是环视了周围一圈,淡声问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呢?”

小宫女此时被吓得瑟瑟发抖,半晌都不敢说话。

还是听荷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问你话呢,你们这是找什么?”

此时旁边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内侍,颤颤巍巍的上前,回话道:“回禀永宁王殿下,奴婢们正在寻找七皇子。”

“七皇子?”谢灵瑜惊讶,她环顾了一圈倒是确实没看见小七的人影。

她皱眉道:“难不成七皇子还在御花园丢了?”

这个内侍此时早已经腿肚发颤,他带着哭腔道:“奴才随七皇子到此处玩耍,可是一转眼便寻不到七皇子的人影,如今奴才等

人已经找了一刻钟。”

谢灵瑜望着这个御花园,确实还挺大的,他们这么几个人,要想把御花园翻一遍,还真挺难的。

随后谢灵瑜突然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惊讶说道:“咦,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是不远处不过都是一些假山假石罢了,还有便是冬日里盛放着的梅花,其余哪还有一丁点旁的东西。

但是谢灵瑜却疑惑道:“你们都没瞧见那东西吗?”

“回殿下,奴才们并未瞧见。”

面前站着的这个内侍,老老实实的回道。

连站在谢灵瑜身边的听荷,都一脸疑惑的问道:“殿下,您瞧见什么了?”

“就是那个东西啊,奇怪,为何御花园会有这个呢,”谢灵瑜大声的自言自语道。

她越是这般说,旁边的宫女内侍们便越发好奇,众人交头接耳都在问对方,有没有瞧见永宁王殿下所说的那个东西。

“殿下,究竟是什么?”听荷再次问道。

余宫女内侍并非是她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敢直接问她。

倒是听荷没有这样的顾虑,她盯着御花园瞧了半天,左看右看,就是没找到殿下口中所说的那个东西。

谢灵瑜轻笑:“就是那个,小小一团,很会躲很会藏的东西啊。”

她越是这么说,众人越发好奇。

就在此时,突然一团小小的身影旁边不远处的角落突然窜了出来,一下跑到谢灵瑜面前,仰头望着她,脸上万分好奇问道:“阿姐,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快与我说说。”

内侍宫女定睛一瞧,这突然窜了出来的小人儿,可不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七皇子。

众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的神色。

谢灵瑜低头看着眼前满脸好奇的小东西,她不由轻声一笑,随后她抬手在小家伙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笑着说道:“我说的便是你这个小小一团,很会躲很会藏的小东西呀。”

七皇子这才回过神,大喊道:“阿瑜姐姐,你竟骗我。”

谢灵瑜反而得意望着他,笑着说道:“可不就把你这么个小家伙骗出来了。”

本来七皇子还满心好奇,谢灵瑜所说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没想到她竟只是为了骗自己。

一时间他脸上充满了失望。

谢灵瑜见状,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阿姐也并非是有意要骗你的,只是你这般藏起来,惹得内侍和宫女一通乱找,若是叫圣人知道了,定然要责备你调皮的。”

谁知七皇子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露出是委屈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谢灵瑜低头看着他,温声哄劝道。

七皇子这才轻声说道:“阿姐,我就是想要让父皇责备我。”

谢灵瑜一怔,显然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

倒是七皇子自己小声解释:“我若是藏起来,旁人找不到的话,定然会禀告父皇,这样父皇才会派人来找我,待找到我的时候,我才会能见到父皇。”

所以即便冒着被圣人责备的风险,他也还是想要见到圣人。

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子,想要见自己的阿耶一面,也是这般千难万难。

只是谢灵瑜听到这里时,心绪竟一时难平,几欲落下泪来。

她慌忙站直了身体,偏头朝着另一边看了过去。

“阿姐,你怎么了?”七皇子瞧见她这般动作,满脸疑惑的问道。

谢灵瑜深吸了几口气,缓下了眼底的那股泪意,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竟轻易就被触碰到了心底的伤痕。

对于七皇子而言,他见不到自己的阿耶时,只要任性的藏起来,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对于谢灵瑜而言,不管她做什么,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的阿耶。

她的阿耶早已经不在了。

不管她任何也好,听话也好,阿耶都不会瞧见了。

“小七,你便这般想要见圣人吗?”谢灵瑜情绪缓和之后,这才低头看

向七皇子。

七皇子闻言,狠狠点头:“我想要见阿耶,想要告诉他,这段时间师傅们教了我什么书。”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低下头,声音几乎轻的让人听不到:“先前父皇还时常考问我的功课,可是这几个月我已经很少能见到父皇了。”

七皇子乃是圣人登基十几年才有了幼子,他本就与上面的几位皇子年纪相差甚远。

齐王家中的长子都与七皇子年纪相仿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圣人对于这个幼子还是有几分偏爱的。

虽说崇文馆乃是太子读书的地方,但是圣人特地选了儒学大家亲自教导他。

自然没人觉得圣人会立七皇子为太子,只是都觉得着乃是圣人给幼子的一点偏爱罢了。

七皇子之前被圣人考问功课的时候,还有些畏惧,可是如今圣人突然不见他了,小家伙倒是又惦记起来了父皇。

“你这是想让圣人考问你功课?”谢灵瑜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她不由笑了起来。

毕竟这位七皇子调皮的事情,在宫里可是众多周知的。

谁知七皇子却低声说道:“先前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知晓父皇这段时日心绪不佳,我就是想让父皇知晓,我这些时日有好好听师傅们的话,认真读书。”

“我想让父皇开怀些。”小家伙似乎也知自己说的话颇为幼稚,这会儿说话的声音更是越来越低。

反倒是谢灵瑜听到他这般,不仅没有笑他,反而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

七皇子何曾被旁人这般对待过,当即捂着自己的脸颊,一脸想怒又不敢怒的看向谢灵瑜。

倒是谢灵瑜轻声哄劝道:“阿姐是觉得小七当真是懂事了,竟这般为圣人着想,若是圣人知晓你的心意,定然会开怀的。”

七皇子倒也是个好哄的,一下就被逗笑了。

“阿姐,我是不是耽误你出宫了,”这会儿七皇子才想起来问道。

谢灵瑜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些若有所思。

七皇子这会儿倒是一下懂事了,认真说道:“阿姐,我知道你如今政务肯定繁忙,我便不打搅你了,你赶紧去忙你的事情吧。”

谢灵瑜再次被他逗笑,瞧着他雪白粉嫩的小脸,再次忍不住搓揉了两下。

“你这会儿倒是懂事了。”

不得不说,谢氏皇族之人各个都是天生的好样貌,谢灵瑜这般绝色容貌不说,便是眼前的七皇子也是粉雕玉琢的精致可爱,他年纪尚幼,还未褪去稚气,脸颊上的肉软软嫩嫩,让人瞧着便忍不住想要动手捏一捏。

谢灵瑜方才便是没忍住,上手捏了好几下。

如今瞧见他又这般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谢灵瑜心底也不由一软,她问道:“你可当真是想念圣人?”

“自是如此,”七皇子点头。

谢灵瑜轻笑:“那好吧,我正要去两仪殿内,向圣人回禀一些事情,你与我一道过去。不过事先说好了,一路上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

“阿姐,”七皇子立即喜笑颜开,随即重重点头。()

但是谢灵瑜又生怕圣人真的政务繁忙,无暇召见七皇子,便事先提前说道:但是我也是去求见圣人,并无把握真的见到圣人,毕竟你也知道年关将近,圣人定是更加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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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认真说道:“阿姐放心,便是见不着父皇,我也绝不失望。”

“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谢灵瑜故意逗他。

七皇子也宛如被踩了尾巴般,立即说道:“阿姐小瞧人,我才不会哭鼻子。”

两人这样一番话,自是被身侧的内侍宫女所听到,尤其是七皇子身侧的内侍。虽说永宁王殿下带七皇子去见圣人,乃是好事儿。

可倘若七皇子突然这般跑去求见圣人,惹恼了圣人,到时候圣人怪罪下来,也只会责罚他们这些奴才。

“七皇子,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说过,让你好生读书,不要随意打搅圣人,”一旁的内侍低声说道。

谢灵瑜闻言,冷眼看着内侍:“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你便说是本王领着七皇子去面圣的,到时候本王自会去请罪。”

她这般一说,内侍还哪敢阻拦半分。

于是原本还不开心到要躲起来的七皇子,转眼便跟在谢灵瑜身侧,跟着她一起朝着两仪殿走去。

一路上,七皇子倒是对谢灵瑜所在的鸿胪寺颇为感兴趣。

“阿姐,我听说你们鸿胪寺之中,都是能人异士,”七皇子兴奋说道。

谢灵瑜轻笑:“这些你都知晓。”

七皇子用力点头:“先前父皇的万寿节,北纥使团使出阴谋诡计想要赢了我们大周力士,多亏了阿姐你们鸿胪寺的那位寺丞萧大人。”

谢灵瑜没想到他倒是对萧晏行印象深刻,她嘴角一扬,轻笑着说道:“你觉得萧大人如何?”

“自是处处都好,我听闻他还是一位状元郎,没想到连身手都这般好,”说到此处时,七皇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对谢灵瑜说道:“而且我觉得这位萧大人长得也实在是好得很。”

谢灵瑜猛地转头看向七皇子,险些把七皇子吓了一跳。

小家伙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支支吾吾道:“阿姐,我说错了吗?”

谢灵瑜又没忍住自己的手,直接上手捏着他的脸颊:“好小子,你眼光倒是好得很。”

“原来阿姐也是如此想的,”七皇子狡黠笑了起来。

谢灵瑜压根也打算掩饰对于萧晏行的称赞,她直接说道:“不仅我如此想,长安城内许多人都是如此想。”

“况且萧大人可不止是学问好,身手好,他还会外藩语言,更是知晓很多异族趣闻,当真是知古通今的一个人。”

两人边走边聊,竟很快便到

了两仪殿外面。

待谢灵瑜秉明来意时,小内侍立马入内通传,没一会儿,圣人身边的贴身宦官田则忠便主动迎了出来。

若是旁人来了,田则忠还不至这般讨好,但

() 是谢灵瑜每次来两仪殿,他必是要次次迎奉。

待他出来瞧见携手站立的两人,不仅有些惊讶,但他还是迅速行礼道:“给两位殿下请安,圣人正在殿内处理政务,还请两位殿下稍候片刻。”

谢灵瑜颔首:“有劳田公公。”

田则忠哪儿敢在他们二人面前拿乔,他赶紧又说道:“外面风大,两位殿下不如先到殿内候着,省得在外面一直吹着冷风。”

谢灵瑜考虑七皇子年纪小,便没有拒绝。

待等了一刻钟后,便有人来通传,圣人召见两位殿下。

七皇子瞬间挺直了腰背,显然是许久未见圣人,心中到底是有些紧张,谢灵瑜冲着他轻笑了下,示意他别这般紧张,毕竟圣人到底也是七皇子的父皇。

随后两人入了内殿,觐见嘉明帝。

嘉明帝瞧见他们一道过来,其实心底倒是跟田则忠一般奇怪,只是他轻笑着问道:“怎么今日你们两人凑到一处了?”

“回皇伯爷,今日阿瑜入宫向太后请安,待离开路过御花园时,正巧遇见了七弟,与他聊了几句,才知他心念圣人。于是阿瑜便自作主张的将七弟一同带来两仪殿,还望皇伯爷宽恕阿瑜的自作主张。”

见谢灵瑜如此说道,一旁的七皇子也立马乖巧说道:“父皇,是儿臣许久未见父皇想念的紧,央求着阿姐带我来求见父皇的。”

圣人听到他这般说,眼底竟是微微闪烁。

他望着七皇子,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你想念父皇了?”

“是啊,先前父皇时常考问儿臣功课,可是儿臣却不知珍惜,如今儿臣又新学了几本书,还等着父皇考问呢,”七皇子说着说着,头便低了下来。

圣人这段时日,自是因为齐王之事,心力交瘁。

况且这段时间又添上了昭阳公主之事,对于他的这些皇子公主们,嘉明帝本已是失望至极,不说七皇子,便是安王和信王等成年皇子,这段时间他都未曾再私底下召见。

如今听到幼子如此天真的话,即便再铁石心肠,此刻圣人心头也是百感交集。

嘉明帝抬手道:“润儿,到父皇身边来。”

七皇子名唤谢润。

谢润慢慢走到嘉明帝身边,随后嘉明帝轻声询问他这段时间,又读了哪几本书,七皇子自是一一作答。

随后嘉明帝当真考问了一番,没想到七皇子当真是对答如流。

一时间,嘉明帝这段时间心底的阴霾,竟也被如此懂事听话幼子的行为所驱散。

“你今日表现甚好,跟父皇说说,想要些什么?”嘉明帝将他拉到身侧,温和问道。

谢润当真偏头认真思考,半晌他突然问道:“父皇,我可以要一个新的师傅吗?”

“新的师傅?”嘉明帝有些惊讶,随后他有些严肃道:“可是现如今的师傅教导的不够好?”

七皇子赶紧摆手:“自然不是,父皇为儿臣选的师傅们,自是天下最好的。”

嘉明帝闻言,这才神色略松。

七皇子轻声说道:“只是几位师傅乃是当世大儒,教导儿臣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今日儿臣突然得知一人,不仅文武双全,博闻强识,便是连异域之事都通晓几分。”

此时正安静坐在一旁饮茶的谢灵瑜,突然眉心跳了跳。

倒是嘉明帝颇感兴趣的问道:“哦,吾儿口中的这等奇才,乃是何人?”

“鸿胪寺丞,萧晏行大人。”七皇子语气欢快说道。

要不是谢灵瑜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只怕嘴里喝着的茶,当真要喷出来了。

好小子,跟我抢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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