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 第 18 章

徐云栖当然没有开口挽留 , 这种事强求不得 , 裴沐珩也不曾驻足 , 他回到书房 ,

若无其事继续忙公务 。

只是素来为朝争而费神的男人 , 这一夜罕见失了眠 。

就仿佛一人在乘船 , 明明顺风顺水 , 骤然间打了个转 , 令他措手不及 。

直到凌晨裴沐珩方沉沉睡着 , 不到两个时辰 , 外头黄维又来敲门 。

窗外起了大雾 , 整座屋子被白茫茫的晨雾给覆住 , 裴沐珩披着白色中衣阈着眼坐在床上 , 黄维见他脸色不虞 , 说话口吻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

「 方才宫里来了人 , 说是陛下请您进宫去 。“

裴沐珩指腹轻轻敲打眉心 , 微有些愣神 。

皇帝儿孙满群 , 从来不缺伺候的人 , 过去极少主动宣他入宫 , 今日天一亮便传召 ,

定有蹊跷 。

细细一想 , 裴沐珩也明白了 。

过去太子和秦王等人鞍前马后拥簇在皇帝跟前 , 孙子无不争相讨好 , 暗存较量 , O

如今太子出了事 , 东宫一支全军覆没 , 秦王和陈王及七王等人 , 皇帝不信任了 , 父王不待见 , 十二王受了伤 , 只剩下他这个皇七孙用得顺手 。

裴沐珩漆黑的眸子里忽然泛起一丝凉薄的自嘲 , 为了从一众皇孙中出头 , 他已不记得蛟伏了多少年 , 挑灯夜战多少日 , 甚至为此隐姓埋名打国子监报名参与科考 ,

为的均是在朝堂博出一方天地 , 费劲钻研至而今 , 总算是宝刀出鞘 。

高大的身子慢慢站起 , 双目阉着 , 由着黄维伺候穿戴 , 心里明明有一股快意几乎要破膛而出 , 只是偏偏又少了点什么 , 少了什么 , 他亦不自知 。

裴沐珩收整心绪入了宫 , 径直被小内使领着去了奉天殿 。

拾上白玉台阶 , 远远瞧见司礼监掌印刘希文 , 由小内使搀着从侧殿迈出 。

刘希文今年已有近六十高龄 , 伺候皇帝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计 , 更何况他五十年如一日 , 早已将自己熬成一个干瘪的小考头 , 此刻 , 裴沐珩便见他搭着小内使的胳腾 , 一痧一拐下台阶来 。

裴沐珩神色不变 , 缓步上前负手看着他 ,

「 刘掌印这是怎么了 7“

刘希文早发现了裴沐珩 , 立在台阶上喘了一口气 , 对着他不紧不慢行礼 ,“ 在行宫住了一阵 , 考寒腿复发了 , 昨夜伺候陡下一夜 , 这不 , 晨起头昏脑涨 , 陡下准我回值房歇着 。“

裴沐珩闻言面上的关心真切几分 , 信手便从袖兜里滑出一物 , 递给刘希文 , “ 刘掌印 , 这是我父亲惯用的军中药油 , 听闻治疗考寒腹 , 极是有效 , 您试试 。“

刘希文目光在那小药瓶上落了落 , 瞬间定住了 。

说它是个药瓶 , 其实不然 , 物件不大 , 是一个用极品翡翠雕刻的观音瓶 , 雕工极是精湛 , 几乎到巧夺天工的地步 , 刘希文执掌内廷 , 什么好宝贝没摸过 , 面前这个小瓷瓶 , 实则是前朝雕刻大师曲步河者年的封山之作 。

曲步河的玉雕 , 与米芬的书法 , 王希孟的画作 , 并为前朝三大稀世珍宝 。

裴沐珩这一招 , 手笔不俗 。

刘希文喜欢玉雕 , 不是什么秘密 。

裴沐珩哪里是送药油 , 实则是送玉雕 。

刘希文笑得不动声色 ,“ 倒是叫三公子与王爷挂记了 , “ 不着痕迹接过药瓶 ,

上方巍峨的奉天殿望了望 , 叹道 ,“ 陡下身子不适 , 晨起呕了一口血 , 三公子小心佩

丢下这话 , 刘希文施施然下了台阶 。

裴沐珩对着他背影深深凝望片刻 , 思量了他方才那句话 , 转身拾级而上 。

皇帝果然病了 , 召他侍奉 , 这是裴沐珩第一次侍疾 ,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

裴沐珩连着三日没回府 。

徐云栖也没放在心上 , 到了四月十七这一日 , 城阳医馆递来消息 , 说是有一位重要的容商伤了腹 , 约了好几回 , 请徐云栖务必前去救治 。

从重要 “ 二字 , 徐云栖便知那人该是础了不少银子给胡掌柜 , 徐云栖也不含糊 , 利索带着银杏出了门 。

照旧从成衣铺子换了一身素裳赶到隔壁医馆二楼 , 推门而入 , 只见一身着月白宽衫的男子 , 悠闲地靠在南窗下的藤椅 , 手里摇着一把青绿山水的画扇 , 举止投足 ,

清闲自在 , 如朗月清风在怀 。

徐云栖在那张脸上定了一瞬 , 缓步进入 。

胡掌柜正在点头哈腰陷笑 , 见她过来 , 神色微亮往她遥手一指 ,“ 爷 , 这位便是徐娘子 , 她针灸之

道可谓是出神入化 , 让她给您扎扎针 , 必定是妙手回春 。“

伺候在裴循身侧的内侍 , 见是一位女娘 , 脸色顿时一青 ,“ 怎么是位女娘子 ?

胡掌柜的笑容不改 , 稍稍直起身 , 这回姿态便有了些变化 , “ 小哥可别看她是位女娘子 , 在她手里治过的病人 , 没有不感恩戴德的 , 在下铺子几位坐堂大夫 , 没一个比得上她 , 若非如此 , 我也不费尽心思请了她来 。“

胡掌柜此人虽然有些私心 , 对着徐云栖的医术是十二分佩服 , 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轻怠 , 也正为他这一份独到的眼界 , 徐云栖愿意替他坐诊 。

徐云栖不疾不徐往里来 , 也没有往裴循的方向看了一眼 , 只吩咐银杏搁下医箱 , 准备净手 。

那佯装成小厮的内侍见徐云栖似乎颇有些架子 , 便不大高兴 。

裴循已经看到了徐云栖 , 只觉这女子似乎在哪儿见过 , 细愚又想不起来 , 他素有贯名在外 , 从不轻易拿架子 , 端得是温文儒雅 ,

“ 人家娘子都不计较 , 你计较什么 , 胡掌柜既然这般说 , 咱们便信任徐娘子 , 若是不信任大夫 , 什么病都治不好 。“

裴循说这话时 , 徐云栖回眸看了他一眼 。

两个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

这是裴循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徐云栖 , 才发觉此女相貌脱俗 , 气质空灵 , 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姑娘 , 竟然是位女大夫 , 当真叫他吃惊 , 只是裴循将所有情绪收敛得後好 , 由着胡掌柜帮他将腿抬起 , 露出右腿脚踝的伤处 。

徐云栖手执棉签 , 凑近看了一眼 , 便知是剑伤 , 且伤了经脉 。

怎么伤得徐云栖不知 , 却知道上回他与大兀人比箭 , 伤势该是加重了 。

她目光定在伤处 , 拾起手 , 银杏递来一个小碟子 , 碟子里盛了些许药油 , 徐云栖粘了些药油 , 径直往他伤处涂去 , 边涂边按 , 力道慢慢加重 , 到某一处时 , 裴循疫得吨了一声 。

而整个过程 , 徐云栖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 神情细致入微 。

裴循忍着痛楚 , 看着面前这个貌美的小姑娘 , 对她生了几分好奇 。

他很少在一个女人身上 , 看到这样一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气场 , 而她镇定之余 , 更多了几分平和之气 , 就仿佛她是那降世的观音菩萨 , 可渡人间一切苦难

半个时辰后 , 待徐云栖行了一轮针 , 裴循对她认识又添了一层 , 她当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 脚踝痛楚显见减了几分 , 摸上去没那么痛了 。

收针后 , 徐云栖继续涂上一层药油 , 招呼银杏道 ,

“ 顺着这条经脉 , 往下涂三百次 , 力道不轻不重 , 以他不皱眉为准 。“

「 好喉 ! “ 银杏接过她手中的牛角刮 , 蹲在裴循跟前 , 给他刮疗经脉 。

银杏接手后 , 裴循明显察觉那股力道不如徐云栖把握准确 , 裴循往后靠在背搭 , 稍有些遗憾 。

徐云栖回到一旁桌案 , 开始配药方 , 胡掌柜立在她身侧打下手 , 徐云栖每说一味药 , 胡掌柜的便在墙面药柜里寻出一味 , 裴循看着她 , 她纤指如玉 , 姿态闲雅 , 指尕动作如行云流水 , 她生得一双好看的手 。

待这个念头冒出来时 , 裴循微微自哽 , 连忙别过头 。

少顷徐云栖配好药方 , 交给胡掌柜碾碎 , 然后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 。

徐云栖时不时看裴循一眼 , 裴循也忍不住打量她 , 最后忍不住了 , 径直问 ,

“ 徐娘子 ,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

徐云栖笑着搁下茶盐 , 清脆地回 ,“ 十二王爷 , 我是熙王府三公子的妻 。“

裴循差点被口水呛死 。

身为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子 , 自小衔金含玉出身的他 , 也算见惯大风大浪 , 但今日属实被徐云栖这句话给惊得下不来地 。

裴循难以置信 , 顾不上脚踝的痛楚 , 直起腰正襟望着徐云栖 ,

“ 你是珩儿的新婚妻子徐氏 7“

“ 正是 “

与其将来在皇家宴席上撞上 , 弄得大惊小怪 , 还不如痛痛快快承认 。

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裴循心情复杂看着她 , 表情一言难尽 。

裴沐珩的妻子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女大夫 ?

等等 , 想起半年前那场荒唐的婚事 , 裴循骤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

人家徐云栖本就出身乡下 , 大约是学了些本事 , 便在医馆坐诊 , 不料偏被皇帝

相中 , 许给了裴沐珩 。

这不是徐云栖的错 。

“ 珩儿知道吗 ?“ 裴循犯愁看着她 。

徐云栖双手交叟 , 面露茫然 。

去年除夕前那场大雪 , 她急着救一名孕妇 , 由裴沐珩的暗卫送来此地 , 她不知道裴沐珩知不知晓 。

或许他对她的事并不上心 , 不想费工夫打听 , 又或者他不在意 。

「 这我不清楚 。 “ 徐云栖如实道 ,

裴循不说话了 。

面前这姑娘显然不太懂皇家规矩 , 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此举对于世家贵宵意味着什么 。

裴循心里蒙上一层担忧 , 想张口说些什么 , 对上徐云栖那双晶莹剔透 , 纯净到毫无一丝污垢的眸子 , 终究是咽下去了 。

一阵沉默过后 , 裴循问起自己这脚伤 。

“ 我这脚还治得好吗 7“

“ 治得好 。“ 对于自己擅长的领域 , 徐云栖向来是自信而大方的 ,

“ 我给您调制一瓶药油 , 王爷拿回去每日涂上三次 , 七日后再来复诊 。“

一听到 “ 复诊 “, 裴循脑仁突突得疼 ,“ 可以不用复诊 , 只涂药油吗 ?“

他也想尽快治好腿伤 , 只是若叫裴沐珩晓得此事 , 他怕裴沐珩会砍了他 , 还有他那位熙王嫂 …. 裴循已经开始担心徐云栖的处境 。

徐云栖听出他弦外之音 , 顾忌她的身份 , 不愿让她看诊 。

对于不信任她的病人 , 徐云栖从来不勉强 , 她慢悠悠端起茶盐 , 据了一口 ,

“ 肽在您身上 , 您自个儿说了算 “

裴循 : …

裴沐珩知道自己娶了一位怎样的妻吉 ?

临走前 , 裴循驻着拐杖与徐云栖道谢 , 并道 ,

「 这件事我不会与任何人透露半字 。 “ 人家夫妻的事交给人家自己解决 。

徐云栖满脸随意 。

回去路上 , 银杏也为同样的事犯愁 ,

“ 姑娘 , 等姑爷知道了 , 咱们该怎么办 ?“

徐云栖靠着车壁昏昏入睡 ,“ 没发生的事不要去想 ,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

入夏后 , 雨水渐渐地多了 , 刚景了两日 , 天色又转了阴 , 到了下午申时 , 乌云翻滚 , 眼看要下大雨 。

裴沐珩自皇宫出来 , 打算回府一赵 。

皇帝已有好转 , 太子的案子有条不紧地在查 , 这段时日 , 朝廷上下诡异般的安静 ,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当差 , 谁也不敢翻出半点风浪 。

一切朝着预愚的方向发展 , 裴沐珩心情属实不错 , 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

黄维陪着他钻入马车 , 顺道告诉他 ,

“ 少奶奶今日出门去了 , 去了她的嫁如铺子 , 还说要去隔壁药铺抓些药 , 这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回府 。“

裴沐珩目色幽幽看着前方的虚空 , 这才想起夫妻俩起了龄龊 , 沉默片刻 , 开口吩咐 ,

「 去铺子接她 。“

这一路裴沐珩按着眉心想 , 朝争大变在即 , 他没有功夫去挺摩妻子的心思 , 更无心去纠缠她那些过往 , 只要徐云栖心里没别人 , 日子就能过 。

徐云栖刚行了一段路 , 瓢泼大雨从当空浇下来 , 车夫想快些赶回府 , 路上不小心陷入泥坑 , 车轴坏了 , 徐云栖主仆来到一家铺子的廊庞下避雨 。

墙角种着一颗月桂 , 桂树下不曾铺青石砖 , 漫天雨丝浇下来 , 地面泥泞一片 。

她闻着芬芳的泥土气息 , 听着喀里啪啦的雨声 , 放空了心绪 。

大约是跟着徐云栖漂泊惯了 , 银杏望着无边无际的大雨 , 也丝毫不愁怎么回府 , 仿佛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凑合一夜 。

裴沐珩擒着一把黑油伞下车 , 看到对面的妻子身着月色长裙立在檐角 , 雨丝沾湿了她额角 , 鬓发一根根湿溏溏地黏在面颊 , 那张白皙的俏脸被水洗过 , 刷出一层新的艳色来 , 狭长眼尾弯成一道无邪的笑 , 满脸写就着风调雨顺 , 国泰民安 。

当年的那场大火 , 无边无际 , 像极了面前这场雨 。

火萌如灵蛇 , 拼命往她身上窜 , 发尾沾上火星子 , 袖口被烧出一道口子 , 她跑啊跑 , 捧倒在水缸边 , 浓烟吾得她喘不过气来 , 窒息的绝望漫过心头 , 大约是考天爷不肯绝她吧 , 雨轰隆隆而下 , 那种绝处逢生的舒爽至今嵌在骨子里 , 挥之不去 。

她喜欢雨 , 喜欢被雨洗刷的感觉 。

忽然间 , 一把黑油伞撑在她上方 , 那个男人 , 挺拔蕴秀来到她跟前 , 将风雨隔绝在他身后 , 薄唇轻启 , 慢声道 ,“ 夫人 , 我来接你回府 。“

徐云栖愣愣看了他半星 , 低头瞥了一眼涨溏濂的裙摆 , 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

裴沐珩将身上披风解下 , 递给她 , 徐云栖裹好 , 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裴沐珩将她接上马车 。

马车十分宽大 , 小案软塌茶具一应俱全 , 车内整洁干净 , 一尘不染 , 徐云栖身上沾了水汽靠坐在一边 , 夫妻俩之间隔了些距离 , 裴沐珩见她面颊残有雨珠 , 寻来一块帕子递给她 , 徐云栖一面裹紧衣裳 , 一面将面颊的雨水拭去 , 随口问道 ,

“ 三爷怎么过来了 “

“ 我有些话想问你 。 “ 裴沐珩眉目清逸 , 语气也寻常 。

徐云栖闻言顿了一下 , 知道他要问什么 , 转身过来面朝他 , 神色郑重了几分 ,

“ 你问 。

马车缓缓往前 , 大雨嘟里啉啦拍在车顶 , 衬得车厢别样的宁静 。

裴沐珩望着她清澈的双眸 , 开门见山 ,“ 你与蒋家的事我知道了 。“

徐云栖神色坦然点头 。

裴沐珩深沉漆黑的眸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 那你心里可曾有人 7“

徐云栖微微一怔 , 她并不能明白什么叫心里有人 , 但可以确认 , 当初与蒋玉河相处很是愉快 , 他性子温柔体贴 , 事事替她考虑周全 , 二人结识于婚前 , 熟知彼此的性情 , 婆母和善 , 夫妻恩爱 , 可以预见成婚后的日子 , 顺风顺水 , 如果一定要论 , 蒋家着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

但这些话不能讲得太透 。

她与裴沐珩夫妻感情本就如履薄冰 , 没必要横亘一个疙瘩 。

只是裴沐珩又不是一个能轻易糊弄的人 。

怎么办 ?

徐云栖想了想回道 , “ 婚姻大事 , 父母之命媒如之言 , 母亲问我想嫁什么人 , 我

便告诉她我愚过什么样的日子 。“

她这双眸子太过干净 , 很难让人不相信她的话 。

“ 什么样的日子 ?“ 他声线清润 , 眸色深静 , 静到只消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划破习片宁静 。

徐云栖笑眼弯了起来 ,“ 我那时愚的是 , 嫁一个知根知底 , 门当户对 , 和气温柔的夫君 , 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

知根知底 , 门当户对 , 和气温栋 , 而非蒋玉河这个人 。

裴沐珩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何滋味 ,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 , 知根知废 , 门当户对 , 和气温柔 , 他与这些字眼 , 半点不沾边 。

夫妻二人至晚方归 , 彼时雨势已缓 , 华灯初上 , 锦和堂传来消息 , 说是王妃病重 , 裴沐珩打算过去 , 徐云栖立在他身后轻声道 , “ 要不 , 我跟你一道过去吧 。

她也可酌情给王妃看诊 , 如果王妃愿意的话 , 毕竟 , 她是个大夫 。

不料裴沐珩摇头 , 周身依旧是那一股平静凛然的气度 ,“ 你淋了雨 , 且回去休息 , 贺太医已经到了府上 , 母亲的病一直是他者人家在看 , 无碍的 。“

徐云栖无话可说 。

裴沐珩惦记母亲 , 不再多言 , 负手沿着长廊迅速往锦和堂去 , 徐云栖折回了清晖园 , 陈嬉嬉见她裙摆湿了一片 , 吓不得轻 ,“ 我的主儿 , 您快些换身衣裳 , 考奴这刀吩咐人给您煮姜汤 , 可别凉了身子 。“

徐云栖不是头一回淋雨 , 还真没当回事 , 不过也没拂了考嫁嬉好意 ,“ 我先泡了个澡 , 再喝江 。“

王妃这场病来势汹汴 , 请太医 , 煎药 , 闹得好大的动静 。

翌日徐云栖去锦和堂探望婆母 , 谢氏忙着照顾王妃 , 又要打点中馈 , 担心徐云栖惹王妃动气 , 便委婉拒绝了她 ,

「 母亲需要静养 , 弟妹好意我会转告婆母 。“

徐云栖尽到礼数 , 便往回走 , 不一会 , 李氏牵着儿子勋哥儿追了出来 , 亲昵地过来挽着徐云栖的胳膏 , 明显一副有话对她说的样子 。

二人沿着长廊离开锦和堂 , 待没了旁人 , 李氏便开口 ,

“ 我告诉你 , 母亲生病也有个缘故 。“

“ 什么缘故 ?“

李氏往高墙外指了指 , 神神秘秘道 ,“ 隔壁的苟夫人和苟二姑娘要回来啦 , 昨个儿给婆母送了信 , 你是不晓得 , 那荀二姑娘好心机 , 愣是支着病躯 , 给婆母做背搭 ,

绣抹额 , 可把婆母哄得团团转 , 三弟妹 , 不是我说你 , 你得上心了 “

李氏正色看着徐云栖 。

徐云栖满脸无奈 , “ 嘲 , 我会上心的 。 “ 她敷衍道 。

李厂便兴致勃勃拉着她讲述熙王妃的喜好 , 暗示徐云栖如何讨好婆母 , 一鼓作气打败隔壁那个小狐狸精 。

徐云栖哭笑不得 ,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

「“ 对了二嫂 , 我做了几片阿胶糕 , 你随我去园子里尝尝 。“

勋哥儿在前头跑 , 二人有说有笑去

了清晖园 。

这是李氏第一回来清晖园 , 沿着廊庞把前后院落逛了一遍 , 开间阔气 , 布局低调奋华 , 看得她满脸艳羡 , “ 哎 , 果真嫡庶有别 , 你们这院子比我们碧春园可大多了 。

徐云栖笑而不语 , 邀请她去隔壁水树喝茶 。

李氏边走边道 ,“ 冲着婆母偏心三弟 , 让你住这么奢华的园子 , 她的脾气你就忍

徐云栖听了哈哈大笑 , 觉得二嫂此人也很有趣 。

裴沐珩这一去 , 又是十来日 , 就在徐云栖快忘了他这个丈夫时 , 裴沐珩在烟雨濮胧中踏上了清晖园的长廊 。

徐云栖将久违的丈夫迎进来 。

裴沐珩神色疲情坐在明间 , 语气也带着愧疚 ,“ 抱歉 , 许久不曾回府 。“

这应该不是他离开最久的一次 , 徐云栖笑笑不说话 。

事实上 , 她对裴沐珩印象挺好的 。

裴沐珩明显因为蒋玉河的事有些不快 , 至而今却不曾在她面前说半句重话 , 可见他涵养极好 , 就怕有些丈夫 , 不爱妻子便罢 , 占有欲极强 , 给妻子定各式各样的规矩 。

纷繁复杂的朝务冲淡了裴沐珩对蒋玉河那一事的在意 。

太子的案子快要落定 , 大理寺卿已查到太子别苑火药的来源 , 不日便要给太子定罪 , 但这个节骨眼 , 皇帝病得不轻 , 若是皇帝出了事 , 受益的便是秦王 , 这不是裴沐珩愿意看到的 。

他近来很忙 , 以至于出宫时 , 方愚起已十多日不曾回府 。

听到同僚提起家中妻子 , 他想到徐云栖 , 遂回府看看她 。

某种程度上来说 , 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

“ 朝中正值多事之秋 , 陡下身子不大好 , 太医院拿不出好的方子来 , 皇宫人心惶惶 , 太子出了事 , 朝中各党暗中作峄 , 偏生皇祖父信任我 , 予我重任 , 我要应付内阎与六部 , 压力不小 , 是以怠慢了你 。 “ 裴沐珩握着妻子递过来的茶盐 , 一字一句道 。

这是裴沐珩第一次与徐云栖谈论朝堂 , 徐云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

虽说她从不关心朝务 , 却也明白 , 这个时候 , 皇帝病倒 , 对熙王府不利 。

丈夫在示好 , 她也该往前迈一步 。

“ 三爷 , 你知道的 , 我会一些药膳 , 你把陛下的症状告诉我 , 兴许我能帮上你 。

裴沐珩讶然看着她 , 恍惚想起当初那一盘药糕 , 被皇祖父吃了两块 , 后来谈起此事 , 皇祖父赞不绝口 , 即便药糕不能治病 , 给皇祖父换个口味也好 , 他者人家已经很久不曾吃下一顿完整的膳食了 。

妻子没有责怪他冷落 , 却想着如何帮他分忧 , 裴沐珩心里那点不悦也被冲散 。

他简单叙述了皇帝的症状 , 徐云栖心里盘算一番 ,

“ 我会做一道糕点 , 能帮着考人家强身健体 , 只是需要一味新鲜的鹿血 , 一小截干年何首乌 。“

裴沐珩神色微凝 ,“ 我这就想法子弄来 。“

裴沐珩花了两日功夫 , 弄来了新鲜的鹿血与干年何首乌 , 徐云栖打算给皇帝做一道 「 九九朝阳糕 “。

别看这只是一道糕点 , 所需药物共达二十九种 , 每一种药物的分量极其讲究 ,

多一分 , 少一分 , 功效干差万别 , 徐云栖当年为了研制出这个方子 , 在外祖父的调 //

教下 , 耗了整整两年 。

自然 , 做起来也不容易 , 主仆二人用了一日功夫方做出九块 。

东西做好 , 徐云栖登车赶往皇宫 。

裴沐珩无暇出宫来接 , 便嘱咐黄维来拿食盒 , 也不知徐云栖想了什么法子 , 食盒送到奉天殿时 , 糕点仿佛新鲜出炉 , 散发着不浓不淡的药香 。

皇帝上回尝过徐云栖的手艺 , 心里属实惦记着 , 只是身为皇帝总不能开口朝孙媳讨吃的 , 是以缄口不言 , 前两日嘴里没澡味 , 随口提了一句 , 裴沐珩记下了 , 这不便吩咐徐氏给送来 。

刘希文将瘦了一圈的皇帝扶起 , 在他后背垫了个厚厚的引枕 , 皇帝舒舒服服靠在床村上 , 看着裴沐珩将食盒打开 , 端出一盘糕点来 。

皇帝所有入口之物 , 均要太监试毒 。

这是熙王府进贡的膳食 , 为显诚心 , 裴沐珩亲自试吃 。

九块糕点 , 皆是独块独块的 , 每一块皆要试 。

裴沐珩用薄薄的小勺切出一片尝了澡味 , 再侍奉皇帝享用 。

等到皇帝将九块吃完时 , 他自个儿也吃了不下一块的分量 。

起先不觉如何 , 一个时辰后 , 身上躁意明显 , 回想这道药糕里加了鹿血 , 裴沐珩按了按眉心 , 心下苦笑 。

这一夜皇

帝果然睡得极香 , 翌日醒来精神焕发 , 说话中气十足 。

“ 珩哥儿 , 你这媳妇手艺很好 , 这道药膳举世独绝 , 胺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精神了 , 胺要赏她 。“

裴沐珩带着丰厚的赏赐回了清晖园 。

午后下了一场大雨 , 天色渐开 , 斜阳从云层缝里探出半个头 , 洒落一片余晖落在院间 。

宫人们将一箱金银珠宝拿至堂屋正中 , 陈嬉嬉连忙准备了银子打发给对方 , 由着黄维恭恭敬敬将人送出了门 。

裴沐珩坐在堂屋北面的桌案一侧喝茶 , 徐云栖拿着赏赐的单子核对一遍 , 确认无误 , 便叫嫁嬉们抬着送去了库房 。

她挪着坐到裴沐珩对面 , 望着他笑 ,

“ 陛下可有好转 ? 这药不能吃多了 , 我隔日再给他考人家做上两回 , 吃三回也够了 , 余下的还得靠他者人家自个儿好好养 。“

皇帝这回赏赐颇为丰厚 , 徐云栖也不能不识趣 。

裴沐珩听着妻子清脆婉转的腔调 , 漫不经心点了头 。

徐云栖是大夫 , 总有察颜观色的毛病 , 她发觉裴沐珩眼下藏着一片黑青 ,“ 三爷 , 你是不是不舒服 ?“

裴沐珩拙起眼 , 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 摇头 ,“ 无大碍 。“

他不知那药糕吃了后劲这般足 , 昨夜几乎一宿没闽眼 。

若徐云栖真真只是个做药膳的 , 便信了裴沐珩的话 , 可她更是一个深谈医道的大夫 , 狐疑盯了丈夫片刻 , 徐云栖问 ,

“ 你也吃了 7“

裴沐珩一言未发看着她 。

徐云栖对上丈夫讳莫如深的眼神 , 不知为何便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

怪她不曾提醒 , 害裴沐珩吃了亏 。

恍惚记得当年她也吃了几块 , 将一张小脸蒸的红彤彤的 , 连着洗了个冷水澡方入睢 , 裴沐珩昨夜当不好受 。

她笑起来 , 清潘的眸子里仿佛有水光在晃 。

裴沐珩见她这模样 , 心中微恼 , 眼尾狭长微翘 , 面无表情解释 ,“ 天子入口之物皆要试毒 , 因是你亲手所作 , 我便不想假于人手 。“

哪知那玩意儿他吃不得 。

徐云栖忍着笑道 ,“ 怪我 , 忘了提醒您 , 下次您别吃了 “

她眼波微转 , 星光激泗 。

裴沐珩移开眼 。

有落花随风扶入窗榛 , 落在徐云栖的发梢 , 或粘在裴沐珩衣摆 , 霞光正好 。

裴沐珩心里想 , 或许徐云栖想嫁的不是他 , 最开始他心目中的理愚妻子也不是她 。

终究是阴差阳错成了婚 , 往后的日子慢慢磨合 。

“ 夫人 ,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 我一直是想着 … 认真跟你过日子 , 夫人你呢 7“

他双手微垂 , 眸光如水般投过来 , 正襟危坐看着她 。

徐云栖怔了一下 , 敛住笑意 , 不假思索回 ,“ 我也是 。“

话说开了 , 顾虑消除 , 裴沐珩扬声唤来黄维 ,

“ 去书房 , 将我衣物搬来后院 。“

明天雾点上夹子 , 所以明天更新从零点推迟到晚上 21 点 , 也就是说下一章在周二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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