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 第 19 章
天气淅热 , 到了黄昏 , 依然没有凉快的迹象 。
徐云栖见丈夫脸色不大好 , 吩咐银杏给他煮了一碗浓浓的金银花露 , 裴沐珩喝过后 , 心里躁意去了大半 , 他本就十分困倦 , 这会儿便让黄维端了一把躺椅搁在清晖园东侧的敞轩 , 修长的身子倚在其上 , 闭目养神 。
清晖园前庭后院 , 十分开阔 , 南面月洞门进来 , 沿着西厢房廊庞便至正院 , 东面亦有一排厢房 , 只是这头长廊不与正院相接 , 东厢房廊庞外种了一片晚梅 , 不高不矮 ,
态各异 , 枯枝零落径直往后院蜿蜒而去 , 东厢房与正院便由敞轩相连 , 裴沐珩过去就爱躺在此处 , 闲时既可欣赏前院错落有致的盆景 , 亦可眺望后院百花齐放的温房 。
几支枯梅疏影横斜 , 斑驳了他的侧影 。
清晖园是依照裴沐珩喜好所设计 , 徐云栖嫁过来前 , 他几乎不在书房夜宿 , 如今算是真正搬回来了 , 渐渐寻到过去那份闲适 。
夫妻俩隔窗相对 , 一个在窗外敞轩歇着 , 一个聚精会神坐在梢间的小药房里填补医案 , 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声响 , 也不曾看彼此 , 却有一种别样的惬意 。
倒是屋内 , 全是黄维与银杏的争执声 。
黄维要将裴沐珩的用具放在他惯爱放的地方 , 银杏不肯 。
“ 这里放着我家姑娘的兰花草 , 这珠兰花草是可以入药的 , 它只能放在南窗西面的高几 , 只因这里光线和涨度最合适 。 “ 银杏这人面对裴沐珩胆子小归小 , 维护徐云林的时候绝不含糊 。
黄维怎么较得过女主人贴身丫鬟 , 最后处处败退 。
徐云栖听着二人寒寒窄定的动静 , 揉了揉眉心 。
少顷 , 膳房那边的晚膳做好了 , 银杏悄声进来问是否摆膳 。
徐云栖看了看墙角的铜漏 , 已是西时三刻 , 夏日时日长 , 这会儿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 , 依着徐云栖的习性 , 得用晚膳了 , 她抬眸看向窗外的丈夫 , 那道修长的身
影绰绰约约嵌在薄蓄里 , 睹得正香 ,
瞧 , 住在一处 , 便是各种麻烦
“ 再等等吧 。“
银枪据了据唠 , 见柜上银缸不够亮 , 便寻来剪子 , 剪去一截 , 灯火顿时跃起 ,
梢间变得更明亮了 。
一刻钟后 , 裴沐珩醒来 , 您闲地绕过廊庞进了东次间 , 屋子里摆设明显添了不少 , 有他的 , 也有徐云栖的 , 她的东西不多东十分简朴 , 他却是个讲究的 , 所用茶具有几套 , 不是天青的汝窟裂片瓷 , 便是宜州的紫砂壶套具 , 件件出自名家之手 。
徐云栖听到动静从梢间出来 , 朝他露出个和软的笑 。
夫妻俩相视一眼 , 一道默契地回了堂屋用晚膳 , 晚膳后 , 裴沐珩去了书房 , 徐云栖沿着水树消食 , 恰恰在这里撞上了裴沐珊 。
裴沐珈也刚用了晚膳不久 , 瞧见她 , 三步当两步奔过来 ,
“ 媳嫂 , 正要拓你呢 。“
徐云栖驻足等她过来 , 双目亮晶晶问她 ,“ 找我什么事 7“
裴沐珊从水面石径跃上 , 一把握住了徐云栖的手腕 , 灯火婉约 , 衬得两位姑媳面颊莹莹如玉 。
“ 你上回给的胴脂 , 可好用了 , 脂粉细腻又不粘稠 , 我用了这半月 , 肌肤都光湖许多 , 不信 , 你摸 。“ 裴沐珊将脸凌过去 。
徐云栖还真就损着衣袖用手背抚了抚 , 笑着道 ,“ 是滑嫩了许多 。“
裴沐珊兴奉极了 ,“ 媲嫂 , 你在哪儿买的 , 告诉我 , 我再去买一些 。“
徐云栖捕嗣一笑 ,“ 是我自个儿做的 。“
裴沐珊一惊 , 满脸不可置信 , 旋即左左右右打量她一遭 , 高兴得要跳起来 ,“ 那
太好了 , 嫂嫂教我做 。“
她想到的不是让徐云栖继续帮她调制 , 而是自个儿学 。
不是那种将别人的好视为理所当然的姑娘 , 她虽骄 , 却不纵 。
徐云栖从善如流 , “ 待我准备好药料花粉 , 回头来教你 。“
买药料花粉是要银子的 , 裴沐珊说着便要往兜里掬银子 , 掏了一下没捧着 , 回眸问自己贴身丫鬟 ,“ 桃青 , 我月银放哪儿了 7“
丫鬟桃青神情一言难尽 。
裴沐珊实则是个败家女 , 每每月银到手 , 当日便要出门买胭脂水粉或首饰 , 银子不过夜是裴沐珊一贯的作风 。
桃青很不客气地提醒 ,“ 姑娘 , 您的月银早就用光了 “
“ 是吗 ?“ 裴沐珊尴尬地挠挠头 , 转身过来面朝徐云栖满脸歉意 ,“ 嫂嫂 , 你先买 ,
买了回头我再给你银钱 。“
徐云栖看出她的家迫 , 含笑点头 , “ 我有银子花 , 不需要你还 。“
“ 你哪来的银子 ?“ 在裴沐珊意识里 , 徐云栖出身乡下 , 嫁妆也没多少 , 手头刀可能宽裕 。
徐云栖确实不算宽裕 , 但她也从来没有缺过银子 , 她跟随外祖父悬壶济世 , 随时能挣到银子 , 从未为生计发过愁 , 也不曾将黄白之物放在心上 , 在她认知里 , 吃饱穿睡便可 , 多余的银子 , 有时随手施给孤弱 。
用外祖父的话说 , 人人皆是黄泉赴约客 , 又何必背负累赘 。
而徐云栖 , 子然一身 , 也没有攒银子的习惯 。
“ 我的月银还没花呢 , 再说了 , 我的不够 , 便用你哥哥的来凑 。“
陈嫁嬉向来把夫妻俩的月银一道交给徐云栖收着的 。
裴沐珊一听用哥哥的 , 神色顿亮 ,“ 哥哥有个小金库 , 嫂嫂可得抓在手里 。“
徐云栖一听 , 在心里摇头 , 过去裴沐珩让她帮着理过账目 , 只是裴沐珩到底有多少家废 , 不曾交给她 , 她也没有过问 , 总之他又不会给外人 , 她不操这份闲心 。
“ 我回头问问 。“ 徐云栖应付妹妹 。
不一会 , 姑嫂俩各自回院子 , 裴沐珊往闺房方向走了一段 , 又止住脚步 , 调转方向沿着蜿蜒的长廊往正院去 。
桃青见她脚步很轻 , 颇有些鬼鬼峄峄 , 好奇问 , “ 姑娘 , 您这是做什么 ?7“
裴沐珊朝她摆摆手 , 示意她别声张 , 悄悄来到锦和堂右边的廊应 , 沿着抄手游廊绕去正院 , 躲在墙角往窗内凯了一眼 。
瞧见父亲正与母亲坐在塌上说话 , 她放心了 , 于是退了几步 , 跳去院子里一颗槐树下学了一声鸟叫 ,
屋内熙王听到这声熟悉的 「 雀鸣 “ , 皱了皱眉 , 纠结了片刻 , 清了清嗓子与熙 3
妃道 ,
“ 夫人 , 我如厕 …“
下个月是荀允和四十整寿 , 荀夫人和苟云灵也是赶在这个档口回府操持寿宴 ,
过去两家准备结亲 , 寿礼十分郑重 , 如今亲没结成 , 该如何备礼 , 便十分犯难 , 熙王妃正头疼着 , 没注意丈夫的小心思 。
熙王快步出来廊庞 , 先四下警了一眼 , 见婆子丫鬟安安分分地垂首默立 , 赶忙绕至廊庞角 , 往抄手游廊后面一麂 , 果然见女儿大喇喇等在檐角 。
“ 你偷偷摸摸作甚 ?2“ 熙王走过去瞥着女儿 。
裴沐珊背着手 , 双眼骨碌碌转悠 ,“ 女儿偷偷摸摸自然有偷偷摸摸的道理 。“
“ 说 , 什么事 ?7“ 熙王眉头皱起 , 做起一副严肃且不耐烦的架势 。
女儿这个时候找他 , 准没好事 。
裴沐珊果然凑过来 , 先是搜着他衣袖 , 随后笑眯眯开口 , “ 爹 , 您这个月月银花了没 7“
熙王脸色就变了 , 黑透黑透的 , 压着嗡音道 ,“ 你者盯着你爹我的月银作甚 ?
不等裴沐珊回答 , 他双手往后一背 , 腰身挺得很直 , 不看她 ,“ 都月底了 , 早就花完了 “
裴沐珊闻言登时将他袖子一掷 , 虎着脸道 ,“ 说好每个月补贴我的吱 。“
熙王又笑又怒 , 折过来瞰着她 ,“ 上个月 , 上上个月不是都给你了吗 ? 你娘还逸着我问呢 , 以为我去外头喝花酒了 , 女儿啊 , 你可把爹爹害惨咯 !“
裴沐珊把脸一撤 , 哼了一声 ,“ 我欠了嫂嫂的银子 , 总不能不还吧 “
方才行到半路 , 她思量着今时不同往日 , 过去哥哥月银贴补她 , 她拿着心安理得 , 如今不成了 , 他是有家室的人 , 于是决定来打亲爹主意 。
“ 你还理直气壮了 , “ 熙王头疼 , 默了片刻 , 俯低过来看着女儿 ,“ 哪个嫂嫂 ? _
若是谢氏 , 他不管 , 若是李氏 , 这不太可能 … 裴沐珊不会借二嫂的银子 , 随他想到徐云栖 ,“ 你不会借你三嫂的银子吧 ! “
在熙王看来 , 徐云栖是个可怜的孩子 , 若是女儿欺负徐云栖 , 他打断她的腹 。
裴沐珊睿了他一眼没吭声 。
熙王气死了 , 手遥遥点了她额头几下 , 最后恨道 ,“ 你等着 ! “
片刻 , 熙王抠抠搜搜掏出二十两银子给了裴沐珊 , 裴沐珊高高兴兴拨了援亲爹 , 随后扬长而去 。
是夜 , 裴沐珊让桃青将银子送给徐云栖 , 徐云栖哭笑不得 。
裴沐珩傍晚歇了一觉 , 夜里回得晚 , 他回来时 , 徐云栖已睡着 。
他缓步去了浴室 , 即便裴沐珩尽量压低动静 , 徐云栖
还是被水声给吵醒 。
预备着他回来 , 徐云栖帘帐不曾放下 , 裴沐珩披着中衣回房 , 借着墙角那盏微弱的琉璃灯 , 瞬见妻子半身撑起 , 半新不旧的长衣交叠在胸口 , 托出一抹弧度 , 乌青的秀发披在背身 , 罩在肩头 , 遮住她大半张脸 。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昏懵看着他 , 显然是被他吵醒了 。
裴沐珩转身坐上塌 , 随后将帘帐搁下 , 灯芒被隔绝在外 , 只留下一帐濮胧 。
床上搁着两床被子 , 各人一床 , 裴沐珩没有任何异议 , 只是天热 , 他不需要 ,
便将被褥掀去一旁躺下 。
浴室传来婆子收拾浴桶的响动 ,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 徐云栖迷迷糊糊换了个姚势继续睡 , 直到那个婆子不小心摔了个东西 , 闹出一声惊响 , 徐云栖这下彻底醒了 。
「 可有伤着 ? “ 她坐起身 , 扬声往浴室方向问 。
那婆子见惊动主子 , 吓得额汗淋淋 , 赶忙从屏风后绕出来 , 跪在涨滤濂的象牙垫子上 ,“ 奴婢该死 , 惊扰了主子休息 , 只是捧了个瓢 , 落在地上 , 奴婢不曾伤着 。“
徐云栖语气淡淡 ,“ 嘲 , 去歇着吧 。“
婆子连忙哎哎两声 , 招呼来一个同伴 , 将浴桶拙出去 , 心里想着这会儿哪敢歇着 , 果不其然 , 没多久内室传来一些动静 。
徐云栖并不是不想忍着 , 实在是裴沐珩这次进的太深 , 她险些吃将不住 。
原来行宫那两回 , 这厮都留有余力 。
徐云栖心想 , 她这算什么 , 搬起石头础自己的脚 ?
那双眸漆黑如渊 , 一动不动 , 唯有下颚汗液交叙 , 一滴一滴渗入她凌乱的衣襟 。
时间渐渐流逝 , 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 一贯沉得住气的徐云栖这回罕见开了口 ,
“ 三爷 … 下回 , 您回来早些 ..“
这种事闸到很晚 , 于身子不利 。
徐云栖素来习惯极好 , 到点便睡 , 因着裴沐珩已然乱了几次作息 。
裴沐珩并不习惯在这种时候跟她说话 , 他喉结翻滚数次 , 尽量让自己声线听起
「 你寻常什么时候睡 7“
今日回得晚 , 着实吵到她了 。
既然要过日子 , 就得相互迁就 。
徐云栖咬着唇 , 双目看向大红鸳鸳帐外 , 窗朱处珠帘错落卷起 , 隐约有光在晃 , 她轻声 , “ 不超过亥时三刻 。“
裴沐珩一听就皱了眉 。
于他而言 , 过于早了 。
帐内再也没传来说话声 , 晚风徐徐 , 四下静谧 , 偶有蝉鸣啾啾 , 却也丝毫不破坏夜的寂静 , 徐云栖那一下不知抓了什么 , 差点死过去 。
婆子重新抬了两桶水进来 , 徐云栖拢着衣裳头也没拿 , 兀自擦洗身子 , 幸在方才小憩一会儿 , 这会儿也不至于多难受 , 等她出去时 , 裴沐珩已然洗好 ,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 , 系带系的一丝不苟坐在国椅 , 神情却是愉悦而闲适的 , 模样也斯文清俊 , 仿佛刚刚做那事的不是他 。
他在等徐云栖 , 过去就寝 , 有时徐云栖躺在里侧 , 有的时候是裴沐珩 , 但这一回裴沐珩意识到自己作息不如徐云栖准时 , 便把里侧让给她 , 这样尽可能少叨扰她 。
徐云栖回房时 , 瞠了他一眼 , 他眉目舒展开 , 低眉在喝茶 , 有一种端秀洒落般的好看 , 裴沐珩早也给她备了一杯 , 将茶盐推向她的方向 ,“ 喝一口茶 “
语气不像是征询而是笃定 。
徐云栖面娄微微一热 , 接过茶润了一下沙哑的喉呈 , 目光却往他袖口方向看着 。
裴沐珩见她视线不偏不倚 , 神色不动 , 问她道 ,“ 迦不睡 2“
已经子时了 , 她不是睡得早么 , 坐在那盯着他作甚 。
徐云栖有些不好意思 , 方才该是抓了他一道口子 , 她指甲留着择药 , 并不浅 ,
如果她没料错 , 此刻裴沐珩右手手臂当有一道不浅的血痕 。
“ 你手臂怎么样了 ?“ 她语气暗含愧色 。
裴沐珩这才端着茶盐 , 慢悠悠笑了起来 , 不过笑意很快落下 , 温声回 ,“ 无碍 。
徐云栖不好再问 , 起身先去睡了 。
翌日醒来时 , 银杏告诉她 ,“ 姑爷清早去后院练了一会儿剑 , 才去上朝 。“
徐云栖满心佩服 , 这厮体力真好 , 她不动声色揉了揉发胀的膈 , 淡声道 ,
“ 我知道了 “
四月三十 , 是每月朔望大朝 , 奉天殿却并没有传来皇帝视朝的消息 , 只道让内阎几位大臣并王爷们赶赴御书房议事 。
裴沐珩一早到了都察院 ,
先前皇帝让他照管都察院 , 今日都察院两位副都御史寻到他 , 说是都察院的俸禄单子被户部卡住了 , 都察院循吏已两月不曾放银 , 眼看到月底 , 大家怨声载道 , 裴沐珩于是一早亲自领着两位副都御史 , 手执这几月都察院的账目 , 前往户部调停 。
这桩事已提了数次 , 裴沐珩选今日去处理 , 也有缘故 , 他不想赵奉天殿的浑水 。
今日御书房 , 重臣云集 , 气氖低沉 。
太子的案子尚未完全查清楚 , 皇帝却已开口询问结果 , 刑部尚书萧御当皇帝急着知道案情始未 , 连夜写了一封折子 , 今日一早呈于皇帝案前 。
在场的大臣有当朝首辅燕平 , 次辅郑玉成 , 辅臣萧御与荀允和 , 及左都御史施卓 , 再者便是皇二子秦王 , 皇三子陈王 , 及其他几位王爷 , 唯独缺了熙王和十二王裴循 。
早起朝阳绚丽 , 没多久日头沉下去 , 御书房内有些暗沉 , 刘希文使了个眼色 ,
两位小内使忙点了两盐宫灯 , 刘希文亲自将其中一盏搁在御案上 。
与上回裴循递通州折子不同 , 这回御案收拾的干干净净 , 当中只搁着萧御的奏章 。
皇帝端坐在宽大的明黄龙塌上 , 手轻轻压在折子 , 并未打开 , 只双目微阁不阀 , 嗡音低沉问 ,“ 案子查得如何了 7“
燕平眉目森严 , 没吭气 , 礼部尚书郑玉成默默叹了一声 , 荀允和目光静静落在前方府空 , 神色平和无波 , 倒是萧御避无可避 , 列出朝皇帝拱了拱手 ,
“ 陡下 , 大理寺卿刘照在追查商户偷运火药的同时 , 查到其中有一部分运至太子别苑 , 现已人证物证俱全 , 太子殿下着实有私藏军火之嫌 , 此外 , 那些商户原是跟大兀做生意的晋州行商 , 这里头是否与太子有关联 , 大理寺卿刘照尚在细查 …“
这是怀疑太子私下操纵商户勾结大兀 , 这样的罪名一旦落定 , 那太子身上的罪孽就狠狠添了一层 。
萧御话未说完 , 皇帝忽然打断道 ,
「 刘照不是在查晋州商户的案子 , 怎么在查太子之案 ?“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 , 叫萧御不好回答 。
荀允和却是飞快看了一眼皇帝 。
皇帝见萧御不吱声了 , 又问 ,“ 那火药是怎么燃起来的 ? 可曾抓到凶手 27“
这下萧御又答得利索 ,
“ 火药原本藏在先皇后牌位后头装蜡烛的箱子里 , 午时小沙弥打了个脉 , 不小心打碎了烛台 , 便引发爆炸 。“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 ,“ 他把火药藏在那里作甚 ?“
正常人都不会把火药藏在祠堂这样有烛火的地方 。
这时 , 左都御史施卓接过话茬 ,“ 火药是四月初七抵达的京城 , 陡下不在京 , 苟大人严查城门进出货物 , 太子的人谎称此物是给慈恩寺送的香烛贡品 , 守卫不敢抚封 , 便原封不动拙到了慈恩寺 , 而整个京城 , 娘娘的祠堂是绝不会被人搜查的 。“
皇帝那边还没传来回銮的消息 , 太子这边不敢轻举妄动 , 是以火药一直放在祠堂未动 , 直到初十事发 。
接着 , 他话音一转 , 颇有几分愤慨 ,“ 陡下 , 且不说旁的 , 这次火药爆炸 , 祸及六十名无辜百姓 , 此罪难恕 。
施卓年过六旬 , 生得白眉白须 , 眉如剑锋 , 眼底最容不得沙子 , 他御史出身 ,
十三岁考上进士 , 二十岁以七品御史之尊 , 巡视江南 , 屡屡破获大案 , 在朝野声名赫赫 , 更重要的是 , 施卓以耿直著称 , 被人誉比魏征 , 他与皇帝一个敢说 , 一个敢纳 ,
素来传为一段佳话 。
皇帝被他喳了这么一句 , 果然没有再问 。
默了片刻 , 皇帝眉头微微挑了下 , 皱着眉看萧御 ,“ 按律 , 该如何处置 7“
萧御和施卓相视一眼 , 露出为难 。
这回就是耿直如施卓 , 也没做声了 。
但谁都明白 , 私藏军火 , 视同谋反 , 谋反大罪 , 当株连九族 , 若再牵扯到勾结敌国偷运火药 , 那是罪无可放了 。
皇帝见大家伙不吱声 , 忽然冷笑了笑 , 眼皮微垂扫视面前的群臣 ,“ 这么说 , 这个太子 , 胺是保不住了 7“
话虽然对着所有人说 , 眼神却是看着燕平以及秦王 。
秦王这个时候倒还很会摘开自己 ,“ 父皇 , 儿子倒认为 , 太子殿下不一定真做出谋害父皇的事 , 那些火药些许另有所图 , 父皇还是让萧阁考与施大人细细查清楚 , 万不可轻易给太子定罪 。“
皇帝听了这话 , 嘴角往后轻轻扯了扯 。
可事实是 , 越往下查 , 太子的罪证就能被翻出更
多 。
秦王说完见皇帝没有反应 , 忍不住拙眸看了他者人家一眼 , 却见皇帝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 , 心里悚了悚 , 忙垂下了眸 。
于是皇帝又瞳向燕平 ,“ 燕阈考呢 , 也是这个意思 ?7“
燕平眯了眯眼 。
太子即便没有真正谋反 , 他涉嫌敛财私德有亏都是事实 , 如今别苑爆炸伤及无辜 , 太子威望尽失 , 储君之位铁定保不住了 , 皇帝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 然而之所以这么问 , 不过是以攻代守 , 真正的目的是愚保住太子性命 。
燕平何尝没听明白皇帝言下之意 , 只是在他看来 , 太子不能留 , 留下便是个祸
但这个话不能由他来说 。
得激得旁人出头 。
于是燕平躬身 , 面色坚毅道 ,“ 臣认为 , 陛下不要查了 。“
他说这话时 , 萧御和施卓眼风齐齐扫向他 , 尤其是施卓 , 眼底甚至带着怒意 ,
他和萧御已彻底得罪太子 , 若等太子翻身 , 他们无葬身之地 。
皇帝幽幽看着燕平 , 又笑了下 , 没做声 , 最后只摆摆手 ,“ 你们都退下吧 。“
众臣陆陆续续往后退 , 可唯独一人勇猛往前 , 播袍往皇帝跟前一路 ,
这个人便是都察院首座施卓 , 这等紧要时刻 , 施卓也很有气魄 , 当即开口 ,
“ 陵下圣父慈心 , 臣感同身受 , 只是陛下莉要忘了前朝耿王之患 , 七王夺嫡 !
这话一落 , 其余大臣皆是心惊肉跳 , 皇帝闻言脸色一片铁青 , 双目更是眯成寒芒 , 恨不得剁了施卓 。
前朝曾有一位太子 , 因失德被贬为耿王 , 当时的皇帝对这个儿子尚存仁慈之心 , 将他留在京城 , 不料这位耿王后来造反 , 引发朝中七王夺嫡 , 朝局动荡不堪上十年 。
施卓这话 , 可谓是狠狠将了皇帝一军 , 也犯了帝王的忌讳 。
皇帝喉头翻滚 , 怒道 ,“ 来人 , 将他给胺拖出去 …“
正要说杖责三十大板 , 刘希文忽然抬高嗓子 ,“ 哎呀 , 快来人 , 快些将施大人带下去 , 省得他胡言乱语气坏了陛下 “
皇帝经刘希文这一打岔 , 情绪忽的抑制住 , 渐渐冷静下来 。
施卓垂垂考伟 , 真打几板子 , 怕是要一命呜呼 , 眼看太子要被废 , 他身为皇帝打死重臣 , 越发引起朝局动荡 , 民心不安 , 也于干百年后名声不利 , 皇帝双手撑在案上 , 慢慢平复心情 , 最终什么都没说 。
施卓就这么被人带走了 。
大臣们三三两两离开奉天殿 。
荀允和拾级而下 , 走在最前 , 他两袖清风 , 神情坦然 , 几乎置身事外 。
而没多久 , 萧御满头大汗追了上来 ,“ 还请荀大人留步 。“
荀允和止住步子 , 扭头朝气喘吁吁的萧御施了一礼 ,“ 大人何事 ?“
萧御摸着额回头望了一眼奉天殿的方向 , 忧心忡忡问苟允和 ,
「 荀大人 , 施大人那边是铁了心要将案子查彻底 , 可今日这燕阈考又突然说不查了 , 我实在摸不准当如何 7“
荀允和望着他笑 , “ 大人是当真摸不准该如何么 7“
无非是不知该偏向何方 ?
萧御心思被他窥破 , 面露报然 。
荀允和倒也没拆穿他 , 只温和道 ,“ 萧大人 , 上头坐着的是谁 , 你便听谁的 。
萧御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 ,“ 也对 , 那陛下的意思是 7“
荀允和神色漠然 ,“ 萧大人想一想 , 你说要细查时 , 陡下是什么态度 7“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
萧御猛的一惊 , 立即明白了里头关节 , 连忙对着荀允和长长一援 ,“ 多谢允和指店 。“
萧御年纪远在荀允和之上 , 对他行此大礼 , 是打心眼里佩服以及信服他 。
荀允和只淡淡回了一礼 , 便离开了 。
是夜 , 内闻由荀允和当值 , 他将一些票拟好的折子送来司礼监 , 顺道给皇帝请安 。
事实上 , 过去每每苟允和夜值 , 君臣二人均要促膝长谈 , 这一次也不例外 。
荀允和进来时 , 皇帝拔着一件旧袍子坐在东窗的罗汉床下喝汤 , 见他进来 , 脸色和缓了少许 , 扬了扬袖 , 示意小内使给他也百一碗 。
荀允和往那构杞者参汤睿了一眼 , 抬袖告罪 ,
「 多谢陛下赏赐 , 臣不喝这个 。“
皇帝低头瞰了一眼 , 白胎碗底沉着一片红参 , 慢慢明悟过来 ,“ 胺给忘了 , 好像
听人说 , 你从不喝补汤 。“
荀允和笑着称是 , 便在皇帝对面的锦机坐了下来 。
皇
帝看着苟允和儒雅清俊的脸 , 忽然间叹了一声 。
“ 朝中这么多臣子 , 个个将孔孟之道宣之于口 , 可真正称得上君子的 , 也只有你荀卿 。“
荀允和是个极为自律的人 , 不喝酒 , 不纳妾 , 不喝参汤 , 修身养性 。
更重要的是 , 他不结党 , 不徇私 , 修身齐家 , 端委庙堂 , 是真正将儒家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 。
这样的人物 , 才是皇帝想要的宰辅 。
荀允和听了这话 , 眼底反而掠过一丝苦泗 , 微微垂下眸 ,
「 臣当不起君子二字 。“
皇帝只当他谦虔 , 没有当回事 , 随后揉着眉心 , 叹了好几声气 。
荀允和看了一眼皇帝今日的穿着便明白了 , 这是一件旧袍子 , 有多久年份了荀允和不知 , 却猜到定与已故的章孝慧皇后有关 。
「 苟卿啊 , 你说脊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父亲 ?“ 皇帝突然问 ,
荀允和微微一愣 , “ 陡下何出此言 ? 陡下膝下十几位王爷 , 个个出类拔萃 , 您若不是一个好父亲 , 谁又是呢 。“
“ 你别哄胱 ,“ 他语气半是失望半是自嘲 ,“ 太子自幼丧母 , 胺亲自将他养在腺下 , 这么多年 , 养成这般模样 。“
“ 你知道吗 ? 胺不想杀他 , 不仅是舍不得 , 也是怕冤枉他 。
荀允和自然懂得皇帝顾虑什么 , 他双手搭在膝盖 , 视线轻垂 ,“ 陡下既是君 , 也是一个父亲 , 在两难中抉择 , 个中苦楚 , 臣明白的 。“
荀允和这番话相当于已给了态度 。
皇帝却以为他只看透了第一层 , 没参透第二层 。
“ 不 , 你不明白 …“ 皇帝靠着引枕 , 双目往那黑漆漆的窗朱望去 ,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 , 仿佛在那片五六颜色的琉璃窗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
“ 你不明白 … 失去孩子的痛苦 …“
荀允和的双肩猛得一颤 , 人一下子被什么钉住 , 整个人僵住了 。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 没发觉荀允和的异样 ,
“ 三十年前 , 胺有一位玉雪可爱的公主 , 她方才十岁 , 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 , 也是胭唯一的嫡公主 … 就在那一年哪 , 她突发心疾 … 死在胯的怀里 …. 临终前还拉着胺的说 , 叫胺一定要好好照顾太子 .“
皇帝眼眶不知不觉深红 , 只是很快想起什么 , 眼底闪过几丝憎恶 , 盯着苟允和道 ,“ 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 却被那个混账给害死了 ! “
荀允和完全没听进后面这席话 , 双手滑下膝盖 , 颤了颤 , 瞳仁深深紧缩 , 慢慢被血雾弥漫 ,“ 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 臣比谁都明白 。 “ 他一字一句说着 , 人仿佛被抽空了 ,
皇帝这才发觉他嗓音在颤动 , 清俊的面容交织着无法平复的痛苦和内疚 , “ 荀卿 , 你这是怎么了 7“
荀允和抬起眸 , 双目空洞似永远也无法填平的深渊 ,
“ 陛下 , 臣也曾有一个活脱可爱的娇娇女 , 死在了一场瘾疫里 。“
作者有话要说 :
抱歉 , 看错时间了 , 一百个红包么么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