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 第 22 章
有那么一瞬 , 徐云栖以为丈夫在播拨她 , 待转过脸来 , 对上那双眼 。
勘黑如潭 , 深不见底 , 却又带着几分散漫与慑懒 。
总不能是累了 ?
察觉她眼神里的懵懂与茫然 , 那一下便用了些力道 , 目光如同俯瞰人间的神 , 灼热逼人 , 揭住她柔葛将她困住 。
徐云栖不习惯被人这么掌控 , 把脸撒过 , 掌心转了转试图挣脱 。
这个动作显然惹恼了他 。
他忽然倾身过来 , 双掌顺着滑嫩的腰身往前 , 猛地拖住她后颈 。
徐云栖倒吸一口凉气 。
二人从未离得这么近 。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让徐云栖回过神 , 这种事快活是快活 , 却也累得叫人提不起劲来 。
徐云栖不知在浴桶里泡了多久 , 直到外头屏风处传来一道醇和的嗡音 ,
「 夫人 , 你还没好 ?7“
裴沐珩见她这般久没出来 , 担心她出事 。
好在等了一会儿 , 帷幔浮动 , 光影飘瓢 , 一道纤细修长的倩影从屏风后绕出来 。
她双手交叙搭在腹前 , 文文静静立在那里 , 雪白的衣裙很好笼着那纤秘合度的身子 , 模样娴静又脱俗 。
落在裴沐珩眼里 , 便如一尾跃出水面的美人鱼 , 那双眼更像是被打磨过的黑曜石 ,
玲珑剔透 。
裴沐珩见她好端端的无事 , 便转身从桌案擒起一杯茶盐递给她 ,
“ 喝口水早些歌着 。“
语气比过去又添了几分温和乃至熟稠 。
徐云栖若无其事走过去 , 轻轻接过来 , 腰有些酸 , 便倚着圈椅坐了下来 。
裴沐珩在她对面坐下 , 大约是等久了 , 方才他看了一会儿文书 , 此刻便拾起文书凑在灯下继续瞥 。
徐云栖腹中微有些空冷 , 便起身添了热热的茶水 , 重新坐下来 , 小口小口喝 ,
余光往丈夫看去 。
都说灯下美人如玉 , 这话用在裴沐珩身上也不为过 , 男人广袖飘衫 , 姿容清澜如玉 , 坐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 , 颇有一种朗月临窗 , 敞亮又豁达的气场 。
徐云栖南来北往 , 见惯美人 , 第一次意识到这位丈夫的皮貌 , 称得上万里挑一 。
大约看得入神 , 他宽袖一展 , 清隽修长的身影往背搭靠了靠 , 眉宇深避专注 ,
叉添了几分沉稳练达 。
徐云栖欣赏一番美人 , 喝完茶 , 便上榴睡了 。
黄维得了裴沐珩嘲咐后 , 便用一截锦缎 , 将碎成两半的锦盒与书册一道裹好 ,
带着一名小厮往隔壁荀府去 。
荀府与熙王府虽然毗邻 , 大门实则朝不同街市而开 , 不过两家女眷走动频繁 ,
便在当中围墙处开了一道小门 , 小门过去有一道夹壁 , 沿着夹壁往前 , 便可绕去荀府正门 。
比起轩峻壮丽的熙王府 , 荀府门庭却狭窄许多 , 荀允和一向低调 , 便是这宅子也不过四进 , 府内亦无奢华装饰 , 亭台阈谢均是中规中矩 , 但凡来过的 , 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当朝重臣内阈阎者的府邸 。
黄维沿着夹壁往前走 , 便见前方墙角下有一锦棚 , 锦棚内闪烁些许灯火 , 听得有细细密密的说话声 , 此地是荀府马夫歇息的锦楹 , 黄维走过去 , 立在棚口打听道 ,
「 荀大人回府没 ?“
棚子里坐着几位马夫 , 其中一名机灵的 , 认出是隔壁王府三公子身边的随侍 ,
赶忙上前弯腰行了个礼 , 陪笑回 ,“ 我们家大人还没回呢 , 夫人都回府两日了 , 遣人 3
朝堂催了几次 , 犹不见大人踪影 , 不过听着消息 , 说是今晚能回来 。“
荀允和十日有五日歇在衙门 , 此事黄维并不意外 。
「 那我再等等 。“
不一会门房收到消息 , 连忙恭敬地将人迎进去 , 黄维坐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 听到门外传来马蹄声 , 慢悠悠起身 , 跟着苟府管家跨出门榛 。
昏暗的光色里 , 荀允和一袭绯袍缓步下来马车 , 他眉目峻然 , 神色罩着一层淡淡的冷滚 , 几乎是目不斜视 , 提着蔽膝大步拾上台阶 。
黄维带着人朝他施礼 ,
“ 荀大人 。“
荀允和迈上廊庐 , 这才发觉有外人在场 , 他面色转而温和 , 笑道 ,“ 黄公公来了 27“
黄维连忙朝小厮示意 , 往那包裹一指 , 拱袖道 ,“ 荀大人 , 这是我家三公子吩咐
过去裴沐珩得了好书也曾往他这送 , 荀允和并不觉意外 ,“ 多谢了 “
黄维再次含笑施礼 , 离开了荀府 。
荀允和往
包裹看了一眼 , 面色平淡吩咐管家 ,“ 送去书房 。“
管家抱着沉甸甸的包裹往书房去 , 颤在手里时满心疑慨 。
荀允和则缓步往正厅去 , 沿着长廊往北面走 , 三开间的正厅灯火通明 , 清晰瞿见两道身影在侯着他 , 荀允和脚步不急不缓 , 目光盯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 脸上淡得毫无情绪 。
几近 , 廊庞灯火明锐 , 一张灵动的俏脸跃进视线 ,
“ 爹参 1 “
荀云灵高高兴兴迎过来 , 眼底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 却又睿藏几分不敢造次的拘禁 。
苟允和视线慢慢聚焦 , 对她露出和蔼的笑 ,“ 回来了 。“
荀云灵听得父亲语气平淡 , 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 却还是上前乖巧地朝他施礼 ,
“ 爹爹怎么回的这么晚 7“
荀允和没答她 。
父女俩一道进屋 , 荀夫人温栖地立在桌案旁 ,“ 老爷回来了 。 “ 她播起袖子往 |
座示意 , 柔秀的眉目缀着满足的笑容 , 浑身罩着一种如同江南烟雨的濮胧美 。
荀允和只朝她的方向领了颌首 , 在靠北的国椅落座 , 荀云灵连忙主动给他斟茶 ,“ 爹爹 , 这是我用去年冬日的梅上雪煮好的峻眉毛尖 , 您尝一尝 。“
荀允和疲情地坐下来 , 没有说话 , 只接过茶喝了一口 , 随后道 ,“ 不错 。“ 也有多喝 , 便搁下了 , 这才拿眼往妻子看来 ,“ 回来多久了 , 路上可还顺利 7 “
荀夫人脸上笑意不减 ,“ 回来两日了 , 一切都好 , 老爷放心 。“
荀允和点点头 , 没有多问 , 沉默片刻 , 又道 ,“ 标儿呢 7 “
荀念标 , 是苟允和和荀夫人的小儿子 , 二人膑下只这两个孩子 。
提到儿子 , 荀夫人面上笑容更加真切几分 ,“ 听说我回来了 , 昨日回府上请过安 , 今日一早又去了国子监 。“
荀允和再次点头 , 这回表情明显有几分满意 ,“ 很好 。“
荀云灵温顺地立在他身侧 , 双目孺慕望着他 。
父亲一直是她最大的骄傲 , 她在苟允和面前素来乖巧懂事 , 她盼着得到父亲的宠爱和认可 。
一见父亲再次陷入沉默 , 荀云灵与母亲相视一眼 , 提醒道 ,“ 爹爹 , 时辰不早 ,
您早些去歇着吧 。“
荀允和回了回神 , 淡淡颉首 。
荀云灵送父母过垂花门往正院去 , 路上捡着自己这半年的见闻说了几件 , 苟允和时而笑着点头 , 时而沉吟不语 , 一路也算融洙地回了退思堂 。
等到女儿离开 , 院子里恢复寂静 。
荀允和喜静 , 几乎不爱听人说话 , 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静悄悄的 , 荀夫人亲自替他备好衣裳 , 送他去浴室 , 待要进去伺候 , 苟允和摆摆手示意不必 , 荀夫人面色顿了顿 , 看着依然俊雅清俊的丈夫 , 慢慢退了出来 。
一刻钟后 , 荀允和换好衣裳回房 , 荀夫人在梳妆台坐着 。
荀允和径直往塌上去 , 荀夫人转过身子 , 面朝退鞋的丈夫问 , “ 考爷 , 月底便是您四十大寿 , 您打算怎么办 ?“
荀允和头也没拿 , 不假思索回 ,“ 不必办 。“
随后便先躺在了外侧塌沿 。
荀夫人闻言立即皱眉 , 跟着往塌边一坐 , 望着枕着手闭目养神的丈夫 ,“ 您这回是整寿 , 雯说街里邻坊 , 便是外头官宦夫人 , 见了我没有不问的 , 您不办 , 人家也要送礼上门 , 你叫我怎么交待 , 总不能收了东西又不给人一碗茶喷 。“
荀允和在这时眷开眼 , 冷冷开口 ,“ 我叫你收人家贺礼了 7“
荀允和此人素来是温和的 , 温和中罩着一层淡演 , 无论何时 , 他几乎不动怒 ,
但真正动怒 , 便是底线不容践踏 。
荀夫人委屈地喳了喳嗲 , 垂下眸道 ,“ 始身知道了 。“
荀允和闭上眼 , 苟夫人暗暗吸了一口气 , 将梳如台灯盏吹灭 , 越过苟允和睡去了里头 。
帘帐陷入昏暗 , 荀夫人躺下片刻 , 不由自主往丈夫望了望 , 黑暗里 , 荀允和轮廓模糊 , 呼吸均匀 , 几乎睡过去了 。
苟夫人忍不住慢慢往他身侧挪了挪 , 拾袖往他腰间抚去 ,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过来按住了她 ,“ 睡吧 。 “ 他语气疲惫又冷淡 。
苟夫人僵了僵 , 神色落寞的在夜色里坐了半晋 , 慢吞吞挪回自己的位置 , 听着外边的蝉鸣 , 露出一个凄厉又自嘲的冷笑 。
五月初八 , 荀允和休沐 , 晨起他早早回到前院书房 , 坐下后 , 目光便落在桌案那个包袱上 。
他拿手打开 , 瞧见
里面是一个破裂的锦盒与两册沾了灰的书册 , 脸色就变了 。
他飞快将书册拾起 , 随意翻看其中一页 ,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
一行行俊挺不失风骨的行楷 , 一撒一据甚有章法 , 是裴沐珩亲笔 , 这本书他读过 , 是裴沐珩从皇家藏书阈抄写回来的 《 景澜记事 》, 而在裴沐珩字迹下方 , 偶有几行娟秀的小楷 , 毋庸置疑 , 这是荀云灵做的注解 。
一股恼怒窜上眉心 , 荀允和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 本能地松开手 , 书册跌在桌案 。
他眉目森冷地往后靠了靠 , 脑海闪过一些久远的似曾相识的画面 , 紧接着唇角掀起几分自嘲抑或是嫌恶 , 人跟入定似的 , 没有吭声 , 好半晋 ,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
荀允和深深吸了一口气 , 扶着额往外吩咐 ,
“ 去唤二小姐过来 。“
管家正推开门 , 听得这句吩咐 , 愣了愣 , 旋即笑着往外头指了指 ,“ 考爷 , 二姑娘清晨亲自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粥 , 正在门外候着呢 。“
荀允和面无表情 , 手掀在国椅 , 视线挪向窗外 。
这是等着荀云灵进去的意思 。
荀云灵得了管家许可 , 提着食盒进了屋 。
荀允和书房并不大 , 却是书香满室 , 处处堆满了书架 , 这么一个清雅克谨的人 , 唯独书架上是乱的 , 浩如烟云的书册横七竖八叠着 , 不成样子 , 可无论有多乱 ,
他总能轻而易举寻到他想要的书 。
过去荀府众人要帮他清理 , 他从来都拒绝 , 且未经准许 , 不许任何人进他书房 。
苟云灵小心翼翼将食盒往旁边桌案一搁 , 这才拿眸往父亲望去 , 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碎裂的锦盒与书册 , 笑容僵在脸上 , 人一下子就慌了 ,
“ 爹爹 ….“ 她俏脸先是一阵发热 , 又在对上父亲慢慢投过来的审视眼神时 , 唇角血色退的干干净浑 。
荀云灵到底还算有城府 , 她极力压住慌乱的心绪 , 缓步往前 , 垂首立在荀允和跟前不说话 。
荀允和冷冷地将书册打开 , 摊在她跟前 , “ 你这是什么意思 ?“
荀云灵探头看过去 , 其中一页 , 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见解 , 她羞愧地垂下眸 ,
小声解释 ,“ 女儿在青山寺养病时 , 颇有感悟 , 便记录下来 。“
“ 把你的见解写在人家的书册里 , 什么意思 ?“ 荀允和几乎一眼看透女儿心思 ,
无情地揭示道 ,“ 好叫他晓得你是一位知书达理 , 甚有见识的女子是吗 “
荀云灵面色胀得通红 ,“ 我 …“
荀允和忽的嘲笑一声 , 这一声不知是嘲笑女儿 , 还是嘲笑自己 , 他长吁一口气 , 闽着目压下满腔的愤怒与失望 ,
“ 从小 , 我便教导你 , 人要行得正 , 坐得端 , 尤其是姑娘家要懂得自怜 , 自爱 ,
自重 , 你是丝毫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 “
“ 我问你 , 你这么做 , 是想给裴沐珩做妾 7“
荀云灵闻言瞳大眼 , 下意识反驳 ,“ 女儿没有 , 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7“
荀允和目色冷刺 ,“ 这么说 , 你便是欺负人家乡下来的 , 不如你饱读诗书 ? 还是你想要取而代之 7“
荀云灵被一语中的 , 面露家迫 , 咬着唇 , 将头压得很低 。
她承认她着实有这样的动机 , 她心存不甘 , 难以接受裴沐珩这样的天之骄子 ,
婆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 , 直到昨日见到徐氏 , 与今日这几册书 , 她方知 , 自己大锦特错 。
徐氏能让裴沐珩出手 , 将这锦盒与书册送来父亲桌案 , 可见 , 她在裴沐珩心目中地位不低 , 二来 , 更间接证明 , 裴沐珩对她没有心思 。
想到后者 , 荀云灵才真正难过又屈辱 。
她堂堂阎者之女 , 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
是她轻敌 , 错看了徐氏 。
父亲是什么性子 , 荀云灵岂能不知 , 这个时候越狡辩只会越惹怒他 , 认错是唯一的出路 , 荀云灵毫不犹豫路了下来 , 朝父亲拜下 , 郑重道 , “ 爹爹 , 女儿知错了 , 卜儿逞一时之快 , 让自己无地自容 , 丢尽脸面 , 女儿愿接受爹爹的惩罚 。“
荀允和听了这么一番话 , 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 他把目光移开看向窗外 , 此时窗外百花齐放 , 夏草葳薛 , 是最繁盛的季节 。
荀允和不知想起什么 , 神色恍惚了一阵 , 旋即正色吩咐荀云灵 ,
“ 摆在你面前两条路 , 堂堂正正做人 , 回头我会替你择一佳媚 , 再有下次 , 我便将你送去尼姑庵修行 , 一辈
子青灯古佛 , 不要见人 。“
荀云灵脑海闪过裴沐珩那张丰神俊朗的脸 , 将眼底的不甘压下 , 垂下眸 ,“ 女儿知道了 …“
荀允和当着苟云灵的面 , 将那两册书给烧了个干净 , 荀云灵仿佛被人抽了几个巴掌 , 难堪又委屈 。
从头到尾 , 父亲看都没看她一眼 , 荀云灵路下来哽咽望着他 , 小心翼翼问 ,
“ 参爹 , 如果换做是姐姐 , 您也这样吗 ? 您会替她争取她喜欢的男人合 7“
荀允和猛地抬起降 , 锐利地看着她 , 似难以想象她问这样的话 , 盯了一瞬 , 冷声道 ,
“ 我早就提醒过你 , 莫要失了体面 , 你不听 , 非要跟着你母亲往王府凄 , 熙王妃是喜欢你 , 可裴沐珩的婚事得圣上做主 ,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 如今还有脸提你姐姐 7“
“ 只要是我的女儿 , 我就不许她自轻自贱 , 丢人现眼 , 你可以做 , 除非你不姓苟 。“
荀云灵失魂落魄提着食盒出了书房 , 走了一段 , 便见前面快步走过来一清秀的男子 , 她看着他朝阳般的面容 , 心里交织着几分羡慕与嫉妒 。
荀念柴清晨有事回府拿一册书 , 听闻父亲回来了 , 特意过来请安 , 不晓就撞见姐姐泪流满面 ,
“ 二姐 , 这是怎么了 7“
荀云灵回过神来 , 拭了拭泪 , 摆着头 , 朝弟弟露出笑容 ,“ 你来给爹爹请安 ?
荀念柴垂眸瞧见她手中的食盒 , 关心道 ,“ 爹爹不肯用膳 ?“
荀云灵吸了吸鼻子 , 语气低落 ,“ 是我犯了错 , 惹了爹爹生气 。“
荀念柴皱着眉道 ,“ 爹爹最是温和耐心 , 你能惹爹爹生气 , 可见着实犯了不可傀恕的过错 , 姐 , 爹爹已经够忙了 , 你就让他省省心吧 。“
“ 省省心 ?“ 荀云灵听了这话 , 觉得是天大笑话似的 , 双目眯出冷芒 ,“ 爹爹何时对我上过心 ? 他心里只有长姐 , 对你也甚是悉心教导 , 唯独我 … 却始终不得爹爹欢心
思及此 , 荀云灵捐着脸哭着回了后院 。
荀念柴被她这话 , 础得一头雾水 ,
“ 好好的 , 快么又提这茬 7“
荀念柴摇摇头 , 拿着手中的书册大步往书房去 。
彼时 , 荀允和刚用些清淡早膳 , 这一日罕见没有看书 , 而从桌案下一个密格里翻出一样东西 。
荀念柴进去时 , 就瞿见父亲手中抚着一个袁了色的拨浪鼓出神 。
爹爹这是又在思念长姐 。
荀念榄轻轻将书房门掩上 , 缓缓走进去 , 十二岁的少年稚嫩的面容带着孳慕与好奇 , 蹭在父亲跟前的锦机 , 问道 ,
“ 参爹 , 这是长姐的遗物史 7“
荀允和指腹轻轻抚着已斐驳的纹路 , 一面用羊皮做的拨浪鼓 , 是他亲手所为 ,
她最宝贝的玩具 。
“ 是啊 …“ 苟允和面上褪去一切的沉稳与锋芒 , 如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父亲 , 面露无比怜爱的笑容 ,
“ 圹可喜欢了 , 大约每日玩得勤 , 破了一个洞 , 临走时 , 将它交给爹爹 , 让爹爹给她修补 , 爹爹便想 , 再给她做一面 …
话再也说不下去 , 荀允和垂下眯 , 通红的眼角仿佛扎满了藤刺 , 痣得他喘不过气来 。
荀念柴见爹爹情绪难控 , 心疼得不得了 , 单纯的少年不知如何安抚父亲 , 破口而出道 ,
“ 爹爹 , 你告诉我 , 长妲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
大约他需要一个人陪他思念 。
荀允和闻言愣了愣 , 目光再次落在那面拨浪鼓 , 记忆深处最鲜活的画面缓缓浮现眼前 。
“ 她呀 , 可淘气了 , 你是不知 , 她刚生下来时 , 腹长手长 , 就比旁的孩子坚实 ,
别人刚学会走 , 她就能跑 。“
“ 漫天遍野都是她的踪影 , 不小心摔破了皮 , 从高高的坡上滚下来 , 呵 , 村里的男孩子都没有她淘气 , 爹爹呀 , 又气又笑 , 背着书囊爬上坡 , 将她从沟里抱起来 , “
“ 她浑身沾满了泥 , 见我瞥她还不高兴 , 抓着一把泥 , 糊了参爹一脸 , 不像你 ,
你小时候可乖巧 …“
他唇角不自禁露出笑 。
荀念柴也跟着露出笑容 , “ 姐姐这么淘气吗 7“
“ 还不止呢 。“ 荀允和握着破旧的拨浪鼓 , 眼神也跟着明亮几分 ,
“ 她脾气还大着 , 骄纵得很 , 不许任何人碰她的东西 , 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子 ,
她都敢打 , 一拳呼过去 , 将人家小哥哥打得嚎啄大哭 。“
荀念标哈哈大笑 ,“
那爹爹是把姐姐当男孩子养得吗 ? “ 荀念柴能愚象出一个法无天的小霸王模样来 。
荀允和失笑摇头 ,“ 才不是 。“
“ 你别看她淘气 , 可喜欢装扮自己了 , 五个小爪丫 , 个个要戴满 , 那时爹爹穷 ,
哪能给她买真金白银 , 便给她用花藤编五颜六色的戒环 , 胖唉唉的手指 , 每个指丫戴上一个 , 花花绿绿 , 她便高兴得跟风一般刮过整个村里 。“
“ 她可爱炫耀了 , 每每爹爹给她编了花环 , 她非要戴上 , 去同村小姑娘跟前嘱
“ 有一回 , 村里一个小娃不知从哪捡了一个手镯回来 , 在她眼前晃了晃 , 囡囡回
来就哭了 , 她性子傲气 , 任何时候都不肯被人比下去 , 闸着非要手镯 , 爹爹能怎么办 7,
“ 便日以继夜抄书 , 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 , 便去城里买了个银镭子给她 , 她高兴坏了 , 那一晚 , 她吃了满满一碗饭 , 逢人就扬起胖乎乎的小胳腰 。“
“ 我爹爹给我买手镯啦 ! “
“ 我爹爹给我买手镯啦 ! “
田垄林间回荡的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
如果她还活着 , 他必是金山银山堆在她跟前 , 任她挑选 , 让她成为上京城最瞥目的明珠 。
雨势越来越大 , 瓢泼大雨淋了他满身 , 他拳呀挖呀 , 从那片废培里拮出被烧焦的花环 , 辨不出模样的布裙 , 所有残垣断壁被他拥开 , 整整三天三夜 , 他拮出亡妻面无全非的半个身躯 , 及那一截带着银镭的小胳腰 …
得多疼啊 。
荀允和痛苦地闭上双眼 。
一墙之隔的熙王府 。
午后的阳光格外绚烂 , 花坛里的枝儿朵儿都被晒弯了腰 。
徐云栖被裴沐珊拉着赶到锦和堂 , 昨夜药粉熬了一夜 , 今日辰 , 徐云栖便做成药糕 , 着裴沐珩带去皇宫 , 不到午时 , 皇后娘娘的赏赐就下来了 , 前两日端午节 , 皇帝病重 , 皇后忙不过来 , 漏了熙王府的节礼 , 今日也一道补发 。
哪里是不小心漏了 , 是压根没给 。
熙王妃倒是心知肚明 , 陛下每每犯病 , 便埋怨熙王 , 定是没打算赏赐 , 皇后面上只能应着 , 事后又寻了个借口补给熙王府 。
熙王妃家境殷实 , 嫁如丰厚 , 压根看不上这些赏赐 , 便将府上女眷皆唤过来 ,
让她们自个儿挑 。
给王府的端午节礼是一些笔墨纸砚与珠花 。
大家兴趣不大 。
但给徐云栖的赏赐就丰厚多了 , 一箱子绩罗绸缎 , 几盒南珠松石 。
箱子一道拙来锦和堂 , 熙王妃不许人打开 , 打算径直送去清晖园 。
熙王妃不喜欢徐云栖 , 却丝毫不影响她偏着三房 , 生怕旁人得了小儿子的体己 。
徐云栖过来时 , 屋子里聚满了女眷 , 便是平日鲜少露面的两位侧妃也到场 。
大家分了些珠花与笔墨 , 兴致缺缺的样子 。
徐云栖随后看到自己那个箱子 , 心里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深意 。
皇后坐镇六宫 , 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 为什么偏偏将两份赏赐一道送来 ? 如果她没猜错 , 定是皇帝那头埋怨熙王 , 没舍得多少节礼 , 但皇后担心委屈王府女眷 ,
故而 , 把这箱子赏赐一道送来 , 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 。
上回皇帝赏了那么多 , 全部进了她的口袋 , 这回 , 不能这么不知趣 。
于是徐云栖大方地朝锦箱指了指 , “ 母亲 , 儿媳想把这箱子打开 , 若是有能用的 , 姐姐妹妹们都分一些 。“
熙王妃正在喝茶 , 听了儿媳这么一句 , 脸色微木 。
这小儿媳笨手笨脚便罢 , 还呆头呆脑的 , 熙王妃还真替儿子愁 。
她自个儿都开口了 , 熙王妃岂能拦着 , 于是拙了拙眼 , 示意郝嬉嬉去开箱 。
箱子被打开 , 里面全是绩罗绸缎与珠宝 。
大家眼神亮了几分 , 纷纷看着徐云栖 , 徐云栖笑着道 , “ 大家伙紧着喜欢的挑吧 “
裴沐珊朝她使眼色 , 徐云栖喝着茶不在意摇头 。
郝嬉嫁只得将那些绸缎珠宝全部摆在面前的雕漆长几 , 及桌案上 。
李氏自认与徐云栖关系好 , 早早就把赏赐通巡了一圈 , 选中了自己喜欢的颜色 , 只是其他人没动手 , 她也不好出头 , 便悄悄扯了扯婆婆高侧妃的袖子 。
高侧妃也是名门出身 , 眼皮子不至于这么浅 , 端坐着一动不动 。
另外一位韩侧妃倒是有心起身 , 可惜熙王妃没发话 , 她也不敢吱声 。
裴沐珊实在是担心嫂嫂吃亏 , 拉着她起身 , “ 嫂嫂 , 这是你的赏赐
, 你先挑 。
徐云栖真的不在意这些东西 ,“ 妹妹你先来 。“
熙王妃看着那笑吟吟浑然不知轻重的儿媳妇 , 无语地摇头 , 将茶盐搁下 , 看着两位侧妃慢声吩咐 ,“ 长幼有序 , 高侧妃与韩侧妃先拼 。“
高侧妃立即起身施礼 ,“ 王妃容气了 , 咱们一家人哪里需要拘礼 , 再者不过是些绩罗绸缎 , 理应孩子们先挑 。“
熙王妃见她知趣 , 点了点头 , 朝女儿看了一眼 ,“ 得了 , 你先挑吧 “
裴沐珊是府上唯一的嫡姑娘 , 大家向来都宠着她 。
她挑了三匹色泽娇艳的绸缎 , 选了两颗个头大的南珠 , 便回身过来 , 示意徐云栖选 。
徐云栖还没动 , 李氏瞧见自己看上的一匹被裴沐珊挑走了 , 赶忙起身 ,“ 三弟妹 , 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
她带着丫鬟上前 , 将自己选好的三匹给挑走 , 朝桌案上那盒珠宝瞄了一眼 , 里头最大的几颗没动 , 显然是裴沐珊留给徐云栖的 , 她很知趣的没选 , 拿了两颗绿松并南红便回了席位 。
裴沐兰见谢氏坐着不动 , 长嫂不选 , 她不好去 , 便推了推谢氏 , 谢氏其实不大想选 , 只是大家都挑 , 她不要显得不待见徐云栖 , 于是干脆拉着裴沐兰起身 , 姑嫂俩一道选 。
谢氏喜好与韩侧妃相近 , 韩侧妃生怕自己看重那匹靛蓝绿丝被选走 , 连忙跟着上去 。
李氏见婆婆高侧妃还在端着 , 干脆将她一推 。
大家热热闸闸凑过去了 。
锦和堂难得这么融沾 , 熙王妃也露出笑容 。
裴沐珊帮着徐云栖抢了几颗最大的南珠回来 , 瞳着她道 ,“ 你怎么什么都不挑 。
“ 我什么都不缺啊 , 这些南珠都给你 , 就当你哥哥补给你的礼物 ,“ 徐云栖温妮地笑着 , 扬起干净皓白的手腕 ,
“ 你看 , 我有的时候要配方子 , 择药材 , 手上带着东西不方便 。“
裴沐珊拿着烫手 。
银杏见多不怪 , 与裴沐珊解释道 ,
“ 五姑媳有所不知 , 我家少奶奶从不爱戴这些花花绿绿的首饰 。“
作者有话要说 :
我一般早上起来写 , 写完就更新 , 中午往后 , 一般不超过两点 , 除非是大章 , 谢谢宝宝们等待 , 两百个红包么么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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