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贾琮回到奉天,和杨雄打了个招呼,拿着总兵府用了印的空白告身文书,带着十方寺堡的原班人马并总兵府新拨的两千精锐、五千马匹辎重等,赶往辽海卫。
辽海卫距离奉天也不太远,大约300余里,两者正中位置便是铁岭卫。
素日后,贾琮一行经过兵灾后略显残破的铁岭卫,抵达辽海卫。
杨雄给他分的地方甚好,此处没被鞑子侵袭,城内街道干净整洁,军民人等个個喜气洋洋。
贾琮见辽海卫城处于大清河、小清河交汇之处,墙高四丈,周长十数里,又引河水挖了三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怪不得鞑子不来啃这块硬骨头。
先不说打不打得下来,单是截断河水,填平护城河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即便打下来,也是吃力不讨好。
听说是履新的守备大人,早有守城士兵跑去禀报。守备府里早已等候多日的文武官员急忙迎出来,在城内主干大道上便迎上了贾琮一行。
“守备大人驾临,卑职等未曾远迎,着实失礼,望大人恕罪。”协守郝天成、主簿荣柳领着一群人跪在道旁。
守备府主簿也是六品文官,管着本卫的民政诸事,相当于内地府州衙门的同知、通判,按理根本不可能跪迎守备,这也看得出边关守备权势之重。
贾琮高坐马上,抬抬手,道:“不必多礼,回府再说。”
“是是是。末将给大人牵马引路。”协守郝天成十分会来事儿,忙上来亲自给贾琮牵马。
贾琮微微一笑,再会做人也没用了,老子这回带了这么多嫡系来,乌纱帽就这么多,旧的不去,新的如何上位?
路上,贾琮问了众人姓名,随口问道:“本卫有多少人口、多少士卒、多少田地、多少赋税?”
“禀大人,本卫共有军民人口527864人,另有流放刺配罪囚331人。实有士卒5432人。共有田地164万余亩,其中水田39万余亩,旱地125万余亩,九成属上等田地。
平均每年征得赋税银25万余两、粮30余万石,七成上解总兵衙门,三成自用。”主簿荣柳显然提前做了一番功课,对答如流。
贾琮点点头,倒是个干吏,道:“那总兵衙门又交多少去朝廷?”
荣柳道:“大约交一成半成去朝廷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么点能交差?”贾琮疑道。
荣柳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九边乃军国重镇,军为主、民为次,又是苦寒之地,咱替朝廷守卫边关安靖,已是大功一件,又怎能和江南赋税充沛之地相比?
九边军费用度如今都靠自筹,咱不伸手向朝廷要钱已经难能可贵,朝廷反而向边关要钱?岂有此理乎。”
贾琮笑道:“此言有理,有理。”
众人都笑起来。怪不得说九边大将是土皇帝、草头王,手握重兵又不纳税不纳粮,岂能不爽。
贾琮心念一动,道:“方才你说本卫164万亩田地,几乎都是上等,为何田赋只有30余万石?”
荣柳道:“禀大人,因本卫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士绅、官员手中,国家优免之策规定,儒户、宦户不必缴税纳粮,故而只能征到这点田赋。”
贾琮恍然大悟,自己就是这项政策的既得利益者,黑山脚下数十万亩土地,一粒粮不用交。只有穷人才需要交田租地税。
怪不得熙丰帝要推行新法,实在是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边关大户、士绅较少,土地兼并相对来说还不那么严重。
江南、直隶等地,九成百姓没有田地,而九成田地都集中到了极少数人手里,一分税不交,怪不得国库里一贫如洗。
贾琮心中沉思,不一会便到了守备衙门,当先从中门而入,在大堂上坐定,头上一块大匾,乌木所制,上书四个大字,保境安民。
见贾琮坐定,众人参拜,齐声道:“卑职参见守备大人,恭贺大人荣升,祝大人驰骋疆场千里远,平步青云九高天!”
“都起来,既是同僚,何须这么客气。”贾琮微微一笑。
“谢大人。”
“下面咱们就办正事了,各位都知道,前儿我军大破鞑子,辽海卫此番未遭兵灾,对老百姓来说是好事,对各位同僚来说却少了一个立功升官的机会。”贾琮道。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守备大人要动人事了。
“主簿,本卫武职中千总以上将官有几名?”贾琮问道。
荣柳忙回道:“禀大人,本卫下辖清阳、威远、靖安、松山、庆云等九堡,镇北、广顺、新安等三关,共有防守官12人,城内有千总2人,协守1人,副守备出缺。”说着叫人把辖区地图呈上。
贾琮看了看地图,点点头,道:“这次本官来赴任,带了几名在本次作战中卓立战功的将官,他们有的是军中宿将,有的是今科武举,还有的是戴罪立功,都是武职,故而难免要挤占些官位,大家知道,官帽子就这么多,要来一批,只能先走一批。”
“大人英明。”荣柳见贾琮只动武职,心中松了口气。
“大人明见万里。”经历、知事、照磨并六房经承等官吏也额手相庆,跟着大拍马屁。
堂下几个将
官则一脸苦涩,好日子到头了,这年头谁不用自己夹带里的人。
贾琮道:“为保证公平,来人,把府里大大小小的吏员、书办并城中哨长以上军官都给我叫来。”
不多时,人来齐了。
贾琮看着这数十个基干官吏,道:“你们是本卫军中衙门里的骨干,现在本官命你们各自写出八名才干最弱的千总以上将官,须得平心而论,不得公报私仇。
若此人明明甚佳,众人皆不写,独你写,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本官定严惩不贷。听清否?”
“卑职听清了。”
“去罢。速速写来,主簿着人计算了结果报来。”
“是。”
贾琮算过,自己带了苏灿等五个结义兄弟,并游、余两个千总,外加雷泰、空性、解辉、王飞、范鸣五人,共总需要12顶帽子。
范鸣是文职,好安插不费事。自己又带了3000余人马来,可以解决三顶帽子,如今还需八个位置。
不多时,结果呈上来,协守郝天成并城里两个千总榜上有名,另有5个堡、关守将名字。
贾琮把名单念了一遍,道:“这是公议,大家无话可说罢?”
“大人处事公道,卑职等心悦诚服。”众人忙躬身道。
“嗯,刚才念到名字的,即刻收拾东西,持我的文书,去总兵府报道,另任他职。去罢。”
“卑职告退。”郝天成并两个千总苦涩一笑,躬身退下。
贾琮招招手,燕双鹰忙呈上一叠盖了总兵大印的空白告身。
底下官吏都吞了口唾沫,不愧为荣国府出身,官帽子跟不要钱一样捏在手里。
贾琮提起笔,看着地图,一边写一边道:“邓磊任本卫千总,领镇北堡防守。”
“末将得令!”邓磊上前接了文书、印信。
“魏无忌任本卫千总,领威远堡防守。”
“末将得令!”
“张祎任本卫千总,领镇北关防守。”
“末将得令。”
“苏灿任本卫千总,领广顺关防守。”
“末将得令。”
“赵凌空任本卫千总,领永宁堡防守。”
“末将得令!”
贾琮看着五人,道:“你们五人,从今儿起独当一面,当勤于王事,好生历练,学以致用,万不可荒废光阴,懈怠军务。主簿,以上城关险要,若已有守将的,你自去调配。”
荣柳忙躬身应是。
“末将遵令!大人保重!”五人都有些激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骤然分离,忍不住虎目含泪。
贾琮深吸了口气,压下波动的情绪,道:“不必伤感,得闲了,记得来看我便是。”
“是。我等去了。”五人转身离去。
“只许一人在军中挑二十人去,不许挖老子的墙角。”贾琮忙道。
五人刚出门,同时一个踉跄,转身苦笑道:“知道了。”
贾琮笑道:“你们去了地方自去训练精兵,半年一比武,优者赏、弱者罚、劣者汰,别说我没提醒。兄弟一场,我送你们一人三百匹马,并相应粮草。”
五人大喜,道:“这还差不多了。”哗啦一声跑了。
贾琮笑了笑,接着写道:“雷泰,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空性,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解辉,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王飞,任本卫千总。”
“末将得令。”
“余洪,任本卫协守,兼千总职。提点治安、防卫、缉盗诸事。”
“末将得令。”
“游家喜,任本卫协守,提点军中粮饷、军马、器械、采购诸事。”
“末将得令。”
“禀大人,按制,屯兵卫城只能有一个协守,您看……”主簿荣柳小声提醒道。
贾琮微笑道:“无妨,你据实上报总兵府便是。”
“是。”荣柳暗暗咋舌,这就是勋贵豪门的气派,随心所欲,肆无忌惮,视朝廷制度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