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御史闭嘴,静静的立在角落,屏息静听。

光幕外的诸人也在静静聆听。

“从前,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大的在家中排行老大,三岁,小的刚出生,排行老二,恰是老二出生那年,他们的父亲由王爷登基做了皇帝。

彼时,偌大的皇宫中找不到多余的孩子,他们两个也就自幼开始一起玩耍,一起读书长大,感情甚是融洽。”

光幕外有人一愣,难道萧临渊说的是……

太子和二皇子?

是了,这原本就是在说他二人间的故事。

光幕上的视频中,萧临渊望着牌位前跳动着的火光,眼神好像落在时间长河中的某段记忆。

“老大是嫡出又是长子,所以自他们父王登基时起就顺理成章被封为太子,老二幼时并不明白太子二字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很尊贵的称号,但太子是他兄长。他对太子的称号本不感兴趣,因为他想当的一直以来都是将军,而不是什么太子。”】

“轰——”

光幕外,站在原地的太子萧泽脚步踉跄了一下,听到那最后一句话时只觉脑中炸开,耳边有一瞬间的失聪。

将军?

……不是太子吗?

太子萧泽迫不及待的抬头,眼睛直直的盯着光幕,急切又惊恐。

【“老大十五岁的那天晚上,老二牵着他最心爱的两条狗去给他大哥送贺礼,还带上自己刚会走路的胞弟去给大哥看。”

“老大说,自己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只是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让他悄悄跟自己去看。”

“老二没多想,径直跟着自己的兄长去了。”

说到这儿,萧临渊声音停了下来,过了几秒才复说道:“可他没想到,这一去,迎接他的却是兄长令他变成地狱的一生。”

他尾音发沉,好似在昭示着接下来的故事的阴暗。

“一个皇宫有多大?大到两个皇子在宫中失踪了十天才被人找到。”

小御史神情微微一滞,这事,他从前听人说过,却没想到……

“老二被他的大哥骗了。”

“骗的很惨。”

“他和胞弟被困在皇宫的一个地洞下面,暗无天日,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长达十天的饥饿和黑暗的压迫下,他带去的狗不知何时发了狂,疯狂的撕咬着他和他刚满两岁的弟弟。”

“在被自己的狗咬伤的时刻,老二终于意识到,他被自己的亲大哥……背叛了。”

光幕外,众人已经开始沉默。

“人和野兽被困同一囚笼中展开厮杀,如果人不想死,就只能选择杀死野兽。”

“十一岁的孩子,没人知道那十天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没有被咬死,没有被疯狗分食成一堆残渣,也成功的保护了自己的弟弟,一直挺到有人来救他们。”

“可当众人找到二人时,老二变成了

比疯狗更疯狂可怕的存在。他满身是伤,见人就咬,嘴里还有带血的生肉。”

小御史浑身一颤,瞳孔紧缩,慢慢抿紧了嘴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儿。

“他渴望鲜血,想要杀戮,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残暴不仁。”

“他的弟弟却和他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反应。那时他虽才两岁,不记事的年纪,可幼时那份黑暗中差点被狗分食的恐惧就像是始终刻在他的骨子里,如影随形,哪怕是长大了也变的胆小如鼠,风声鹤唳,一有风吹草动便觉害怕,只有躲在兄长身边,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可仅仅是这份来自兄长的背叛,还不足以彻底压垮老二的理智,让他真正变成茹毛饮血的野兽。”

殿外,坐在椅子上的景德帝嘴唇一张一闭,喉头发堵,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像是想到什么,脸色竟有些微的发白,身体还不受控制的晃动了两下。

一旁的大监赶忙上前扶一把,“陛下当心。”

可此时的景德帝就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两眼发直的望向那扇大开着的殿门。

就在那扇殿门外的宫道旁,正是跪着的二皇子。

光幕上,传来密室中被关着的孩子的呼救声。

昏暗的室内,他疯狂拍打着门,惊慌失措的大叫。

“父皇!父皇!求你放儿臣出去!儿臣不敢乱说话了,不敢再咬人了,求求您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啊!!”

“母妃!母妃!!救救我!母妃救我!这里有狗!狗!”

“这里好黑,我怕!它要吃我!它要吃我!!”

“求求你们了,快放我出去啊……!”

密室里,传来孩子恐惧惨烈的哀嚎,密室外,传来男人威严而饱含怒气的斥责。

“污蔑自己的兄长,还形同疯狗四处乱咬人!哪来一点儿皇子的样子?”

“当真是不成体统!”

“给孤在里面静思己过三日,三日后想通了,孤再命人放你出来!”

话音落,他门外的父皇甩袖而走,而密室外站着的母亲,面带忧愁,担心的自语,“恒儿当真无事?静思一段时间就能好?”

旁边有侍女安慰宫装丽人。

“娘娘放宽心,二皇子恐

是失踪的那些时日被吓住了,让他一个人待些日子正好能让其清醒些,不必担忧。”

真的不用担忧吗?

萧临渊看着牌位上刻着的名字,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一生掀起无数血雨腥风的人,竟会有这样一个弱点。

“老二从地洞中获救后,他第一时间向自己的父皇母妃说出了自己被害的原委。”

“可没一个人信他。”

“只因为他是皇子,不是太子。太子虽年少,但那年,正是他要入朝堂议事之际,如何能在这时传出一点儿太子名声上的丑闻?”

“又因为他刚从黑暗中走出,还没改掉用咬人保护自己的习惯,令人害怕,甚至咬伤了自己的父皇。所以

哪怕是他的父母,亦不信他的话,只以为他疯了。”

“或许还因为,继他被自己信任的兄长背叛后,又被自己的父亲再度关进黑暗中。”

“那好像逃出了、又好像永远也逃不出的黑暗,始终笼罩着他。让他心中的兽性再难消除。”

“可这一次,他不能再表现出一点异样了,那只会让他再度被丢进黑暗当中。”

“于是,三天后,他不再咬人,一改之前疯狂的模样,言行举止表现的像个正常人无异。可其实,他的内心早已坏掉。”

“他终是被变成了喜好鲜血、崇尚兽性的……怪物。”

萧临渊‘怪物’的尾音落下,光幕内外一片静悄悄。】

抬眸,太子正好对上那跪坐在墙角阴影中人的那双眼睛,冰冷而毫无机质的眼瞳正盯着自己,真真就像锁定猎物的野兽。

茹毛饮血,毫无人性。

太子的脸色慢慢发白,浑身的血液也像是在此刻冻僵,立在原地久久发不出声音。

“幼时的太子可以是兄长,然长大后的太子,就只是太子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先后早逝,太子在前朝和后宫孤立无援,唯有一个曲家得用,眼看着二皇子逐渐长成,太子想趁二皇子还不成气候时下手斩去这个日后可能带来的威胁,很正常不是吗?

“先后早逝,母家势力薄弱,底气不足而坐高位,心底难免生忧,唯恐他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再加上彼时有心之人的煽动,老大选择先下手为强,何足称奇。”

小御史叹息,“父亲书中不曾写这段过往。”

“他不写,你写不写?”

他看向小御史问,眼神柔和,好像并不在乎对方的答案,只是话题太沉重所以临时说个轻松的话逗上一逗。

年轻的小御史盯着自己手里的书册犯起了难,犹豫半响儿,还是纠结道,“写吧,若是陛下不说,臣便能当不知道;但陛下说了,臣就不能当不知道。”

萧临渊轻声一笑,“还以为你不似你父,没想,这又有些相像了。”

小御史正思考着自己该如何下笔呢,眉毛皱成一团儿,闻言头也不抬,“瞧陛下说的,我再不像我家那老头儿,好歹我现在也是御史啊。”

说完,反应过来,“陛下恕罪,臣一时口不择言…”

萧临渊摆了摆手,中断他这一套,懒得跟年轻人计较,也是真的不在意。

“是想要他的命也好,还是恐吓威胁也罢,不管起因为何,终只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日后的劲敌。”

屏幕中年轻的小御史记吃不记打,思绪活络的不行,喃喃自语,自觉分析上。

“所以二皇子和太子争夺皇位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件事?因为幼时的这段遭遇,导致他恨太子?”

萧临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牌位上的名字,好像在回忆谁的一生。

小御史复感叹,声音压的极低,不忿道:“若只报复一人便也罢了,但这可真真是害苦了天下人啊……”

谁说不是呢?

因为对太子一人的恨,最后让这样一个疯子登上了皇位,紧接着导致了后面大宸无数百姓的苦难。

萧临渊轻扯了嘴角,像是为小御史孩子气的话想笑,但最终又笑不出来。

他收回看小御史的眼神,继续道:“你还想再听一个故事吗?”

“敢问陛下,是什么样的故事?”

小御史两眼放光,像被肉骨头吸引目光的眼馋小狗儿。

萧临渊目光落在面前的长明灯上,小小一盏油灯,豆大的火光跳跃闪烁着,好像谁的人生忽明忽暗、跌宕起伏。

“是,一盏灯的故事。”

顿了顿,他又说:“也是一个哑女和一个帝王不为人知的隐秘。”

听到这儿,小御史立时兴奋的拿起笔,作足了蓄势待发的姿态,双眼认真的紧盯着年迈的帝王,不愿错过一个字。

他就爱听这个!

萧临渊见到他这幅模样,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