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包括李刊在内的八人已将书信看过一遍,表情也早已或真情或假意的变得震惊。

“皇、皇上,柳家竟然......”说话之人跟李刊同品,官拜太常寺卿,叫岑建安。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亦是同舟会之人。

“岑爱卿.”

宁永年将目光投向他,随口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皇上,此、此事微臣不敢妄加断言!”

岑建安二话不说就先跪倒,摆明了一副不愿得罪人的样子。

宁永年又抬眼一一扫过其他人,见其馀七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沉默片刻后不由得轻轻嘆了口气。

“唉,诸位爱卿可知朕为何会召你们来商议此事吗?”

“这......”这个问题的答案众人其实都知道,但却沒有一人回答。

不过宁永年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你们啊,一个个都是揣着明白装煳涂的好手.”

“罢了,你们不愿说,朕便替你们说.”

“如今朝堂之上不是姓柳的官便是姓魏的官,讲实话,朕信不过他们.”

“是,朕确实可以凡事都由自己做主.”

“但朕也有想不明白、看不明白的时候.”

“所以朕才会想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

“而你们要是都不开口......那朕便真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一番话虽是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但其中却又有些自嘲与无奈。

岑建安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过后还是李刊率先迈前一步,深吸一口气躬身说道:“皇上!”

“您既然都如此说了,那微臣便斗胆多言几句!”

“以微臣之见,既然这些书信都是朝廷的探子从许家窃出的,那便大机率是真的.”

“既然柳家敢伙同许家造反,如今恰好又与魏家斗的你死我活......皇上不如便借魏家之手彻底将反贼一举荡清!”

“......”虽然并沒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李刊这几句话最起码錶明瞭他的态度。

宁永年闻言之后沉吟片刻,突然又问:“那若这些书信是假的呢?”

“假的?”

李刊“楞”了一下,思考一阵才回答道:“皇上,微臣不觉得会是假的.”

“许家如今佔据冀州,原州那边大奉亦已发难.”

“柳魏两家打得越久天下便乱的越久,对许家也越有利.”

“他们沒有理由会在这时候构陷柳家.”

石渠阁内烛火通明,映着李刊一脸凌然。

“嗯......”宁永年微微点头,似是被李刊的解释给说动了。

而就在此时,刚从地上站起的岑建安也开口说道:“皇上,微臣倒是觉得此事是真是假其实已并不重要了.”

“哦?”

宁永年表情一凝:“此言何意?”

“皇上......”岑建安头埋的很低,声音不大但却有够真诚:“如今我大宁内有反贼未平,外有强敌来袭,如此危难之际柳魏两家却又皆不肯停手,不论在朝在野依旧斗个不停.”

“再如此拖下去,官者也好、百姓也罢,又如何能倾盡全力平反贼、驱外敌?!”

“所以不管柳家是否真反,亦不管柳魏两家此前究竟谁对谁错,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让柳魏之争就此停下!”

“皇上,这便是微臣想说的!”

“......”不论真假、不管对错,柳魏两家之中必须立刻倒下一家。

岑建安虽然沒有明说倒下的这一家是谁,但以目前这种情况,恐怕任谁也知道答案只能是柳家。

“嗯,岑爱卿此言极是.”

宁永年再次点头,然后又看向至今沒有表态的五人。

“你们呢?”

“如何想的便如何说,无须讳言.”

“......”“回皇上!微臣觉得李大人与岑大人所言皆有道理!”

“以大宁如今的状况,确不能再任由柳魏这样继续斗下去了......”“抑或可以先查一下信中之事究竟是否属实......”“......”很快,剩馀五人也都通通表了态。

出乎意料的,包括并不属于同舟会的三人在内,八人虽然思考问题的角度各不相同,措辞也有的明确,有的模煳。

但众人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柳家,该完蛋了。

面对这样一个结果,宁永年是如何想的并不好说,反正表情上是啥也看不出来。

“诸位爱卿,你们先回去吧,此事再容朕好好想想.”

“......”李刊等人对视一眼,皆沒再多言,躬身退出石渠阁。

殿中安静了片刻,直到宁永年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怀忠随口问道:“老李,你觉得他们说的可有道理?”

“皇上,这个老奴确实不知.”

李怀忠小声回答:“不过既然诸位大人都这么想......”“怎么?难道他们就不能是提前串通好的么?”

宁永年先是打断一句,但很快就又笑着自我否定道:“哈哈,这话你就当朕沒说.”

“能把这八个人同时收为己用......如果真有这种手眼通天之人,那朕乾脆直接把皇位拱手相让算了.”

虽是一句戏言,不过却也是宁永年此刻的真实想法。

如果今晚他只见了一个人,他或许还会怀疑一下此人是否跟魏家有所勾结。

但当八个一直保持中立的重臣都是一样的态度时,那这个疑虑便不復存在了。

那么......“老李.”

半晌之后,宁永年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魏贤志进宫.”

......两个时辰后。

当魏贤志走出石渠阁时,身上比来时多了一物。

一块刻有“禁”字的令牌。

虽然禁卫军如今大部都在冀州,但京城里仍留着将近万人。

更关键的是,这其中还有从悬镜司并进来的花翎卫。

所以,宁永年给魏贤志的并不单单只是可以调动禁卫军的许可权,其实更是一把“尚方宝剑”。

一把可以斩掉整个柳家的尚方宝剑。

“......”快步走出皇宫,魏贤志神色平静的弯腰钻进马车。

其实当李怀忠去魏府召自己进宫时,他就知道魏长天的谋划已经成了。

两天。

两天之后,大宁三大姓氏便会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魏”。

放到半年之前,魏贤志打死也想不到这一天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就好像冥冥中有一只巨手在推动着一切不停的加速、加速、再加速。

话说,如果给这所有的变化找一个起始点的话,应该是什么时候呢?春龙诗会?长天杀了柳元山?好像还要再早一些......不知为何,魏贤志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幅画面,并且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觉得似乎就是打从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时临近黄昏,自己正与秦彩珍在湖心凉亭喝茶。

长天突然跑过来,先是破天荒的跟他娘道了声“谢”,然后又十分拘谨的小声说道:“爹,我想杀个人......”沒错,那天儿子确实有些反常。

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好像此前从沒做过杀人这等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