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许岁穗走了。

并非死了,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离开了”。

并且她还带走了沈然。

对此魏长天其实有些无奈,毕竟他原本还打算靠沈然来“白嫖”其他天道之子的气运。

但后者却是心甘情愿跟随许岁穗一道离开的,所以他也不好加以阻止。

“公子......”“许姑娘和沈公子已经出了蜀界,一路往北边去了.”

县衙大牢外,楚先平轻声问道:“还要继续派人盯着他们么?”

“......”稍稍犹豫片刻,魏长天摇摇头:“不用了,任由他们去吧.”

“是.”

看着魏长天,楚先平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关于许岁穗的太多内情,但却能看出魏长天此刻心情有多么复杂。

楚先平明白许岁穗在魏长天心中的地位应该很特殊,只是不明白两人为何会反目成仇。

直到魏长天忽然又平静的补了一句。

“对了,那张字条的事......也不用继续查了.”

嗯?楚先平双眼微微瞪大,心中立马便浮现出了一个猜想。

不过他却沒有追问,只是再次默默点头,同时向着身后的两个狱卒命令道:“开牢门.”

......幽暗逼仄的牢房只有几平米大小,骯髒的地面上铺着同样骯髒的茅草,沒有床,沒有窗,环境无比髒乱恶劣。

当狱卒将牢门缓缓开启时,魏长天甚至被从其中涌出的酸臭味给呛了一下。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毛,抬眼看向那个盘腿坐在牢房正中的男人。

这是魏长天与游文宗的第二次见面,但两人的处境却已经发生了颠倒。

尤其是游文宗,从一个三品大员变成阶下囚不说,并且很快便要替韩兆背锅,成为被大宁百姓千夫所指的魏家细作。

这样一种落差无疑十分巨大,换做別人可能早就崩溃了。

但游文宗如今却是异常的平静,甚至在看到魏长天后竟然还主动点了点头。

“魏公子,又见面了.”

“......”嗯?心理素质这么强的吗?魏长天心里嘀咕一句,然后便一步迈进牢房,同时向身后挥了挥手。

“楚兄,我跟游大人单独谈谈.”

“是,公子.”

楚先平微微躬身,很快便带着两个狱卒离开,只留下了一盏光芒微弱的油灯。

拎着油灯,魏长天倒也不嫌弃地上髒乱的茅草,就这么一屁股坐在游文宗对面,这才笑着回应了后者刚刚的话。

“是啊游大人,又见面了.”

“......”“咳、咳咳咳......”昏暗的红光不情不愿的落在游文宗惨白的脸上,半明半暗间他突然挡嘴轻咳了两声。

咳声过后,便是依旧平静的自嘲。

“魏公子......”“我虽有过数次怀疑,但沒想到韩将军竟然真是你的人.”

“还有那夜的天雷......虽然我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不过想来却需复杂的准备.”

“如此看来,你应是早就打算要在牛头山结束蜀州之战了.”

“这般一环套一环的谋略,在下输的倒也不冤......”“......”很明显,游文宗已经大约猜出了蜀州之战的整体计划。

输了就认,他如今的这番话无疑十分洒脱。

不过魏长天却沒有半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反而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呵呵,游大人.”

“你输得不冤?”

“我想你未免有点太过高看自己了......”在游文宗死死的注视下,魏长天以一种满是不屑的语气继续说道:“蜀州之战,我的对手是宁永年,不是你.”

“输的人也是宁永年,不是你.”

“游大人,我说句不好听的.”

“你这般小人物,连跟我对弈的资格都沒有,又何谈输赢?”

“......”你连跟我对弈的资格都沒有。

这句话中的讥讽和鄙夷之意无以復加,可以说已经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其中感觉颇像前世那个笑话——接盘侠找到被抛弃的女神,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她的一切,结果却只得到一句“他的孩子你不配养”。

这种事无疑是悲哀的。

而更悲哀的则是“女神”作为被舔的物件,说这话其实沒毛病。

因为“甲方”从来不需要考虑“乙方”的感受。

就像是此刻的魏长天,他作为胜利者,作为棋手,也根本不需在乎游文宗这个棋子的感受一样。

更何况他本就是在有意激怒游文宗。

“怎么?游大人难道觉得我这话不对吗?”

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游文宗,魏长天轻笑道:“可我却觉得沒啥毛病.”

“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三品的兵部侍郎而已,上朝时甚至都站不到第一排.”

“向你一样的人大宁有的是,你又凭什么觉得可以跟我对弈?”

“......”接连两次诛心反问,使得游文宗好久都沒能说出话来。

严格来说,三品的兵部侍郎已经算是不小的官了,能做到这个位子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游文宗如今被魏长天说的这么一文不值,心中要说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却又无从辩驳。

毕竟跟魏长天和宁永年相比,他确实只是一个上不了檯面的小人物。

不过......“魏公子.”

“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奚落我一番,那我无话可说.”

沉默半晌之后,游文宗忽然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魏长天一字一句说道:“但我想公子应该不是只想说这些吧.”

“......”“这是自然.”

讥笑敛去,魏长天的表情终于渐渐变得严肃。

如果游文宗刚刚的反应是恼羞成怒,那他接下来的话可能就不会说了,估计会直接把前者杀掉完事。

也正因游文宗在如此被羞辱的情况下却依旧錶现的足够冷静,这才让他下定了要将此人“收为己用”的决心。

“游大人,我估计你已经猜出来了,所以我也就不多废话.”

“在宁永年手底下,你这辈子最多也就混到个兵部尚书.”

“但在我这里,你现在就可以立马上任蜀国宰相.”

“是,我蜀国如今只有一州之地.”

“不过现在朝廷大军已然溃败,往后这大宁的局势会是如何,想必大人你也清楚.”

“我是真心想要邀大人共同成就一番伟业,但不知大人愿不愿意......”随手摺断一根茅草,魏长天一边挑弄着油灯的灯芯,一边随口说出最后一句话。

“愿不愿意摆脱棋子之身,而是做一个真正的执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