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深冬两相隔,一家圆月正伤神。

站在院门之外,回头再次看向那亮着烛光的窗户,魏长天此时的心境与来时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与杨柳诗之间算不算有了一层“误会”,更不知道后者如此为自己着想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很明显,他刚刚应该如实告诉杨柳诗自己心中所想。

但当杨柳诗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让自己“回去”时,那些话却又愣是沒能说出口。

更关键的是,明天自己就要跟闫怀清和谈了。

唉。

等谈判的事儿结束了再说吧。

或许自己今晚就不该来这一趟的......于心底嘆了口气,魏长天慢慢收回视缐,身披月光一步步走远了。

而屋中的杨柳诗却一直站在原地,过了很久之后才走到桌边坐下。

她红着眼眶又拿起了那本尚未读完的古医书,轻轻翻开。

泪水一滴滴落在古旧的书页上,将不知是多少年前写下的墨字晕染开一点模煳的边缘。

烛光下,杨柳诗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视缐亦有些恍惚。

不过她还是一行一行读着那些晦涩的文字,嘴里一句一句不停小声重复着:“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翌日,卯时初。

天还未亮时,一驾马车便停在了小院门口。

“楚公子,李姑娘,你们稍等片刻.”

车伕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车轿躬身说道:“小人这便去请魏......”“不用了.”

一道声音打断了车伕的话,旋即院门开启,魏长天便与梁沁一道走了出来。

“公子,夫人.”

楚先平和李子木先后下车,冲二人行过礼后都有意无意向着院内看了一眼。

很明显,他们应该是在找杨柳诗。

毕竟魏长天今天是要去与闫怀清谈判,如此重要的事杨柳诗却沒有出来相送,这无疑有些奇怪。

“咳,看什么呢.”

魏长天大约猜出了他们的想法,但也沒解释什么,只是随口催促道:“上车走了.”

“是.”

楚先平和李子木自然不会问些不该问的,齐齐应声之后便又钻上马车。

而魏长天这才撇了撇嘴,扭头对梁沁小声说道:“行了,你也回屋吧.”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应该就能回来了.”

“嗯,我等着你.”

梁沁点点头,虽然知道魏长天耳朵都听出茧了,但还是轻声叮嘱道:“记得当心一点啊,回来之后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嗯?啥事啊?”

魏长天一脸疑惑:“现在说呗.”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沁笑着推了推魏长天:“你快走吧,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行吧,那我走了.”

“嗯.”

“......”在梁沁的注视下,黑色马车缓缓驶动,很快便消失在黎明前最厚重的夜色之中。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梁沁眼中除了有些许担忧之外便盡是幸福之色。

而小院的偏房中,一夜未睡的杨柳诗则是坐在桌边听着那逐渐渺茫的马蹄声,有些如释重负的目光里带着些落寞。

不管是故意隐瞒了自己可能怀上身孕的梁沁,还是有意隐藏了心中不甘与挣扎的杨柳诗,两个女人为了能让魏长天安心与闫怀清谈判,做的事可以说十分相似。

但二者背后的原因却又对比的如此鲜明。

这么看来,或许这世间上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总量是一定的。

有人喜,有人便悲。

有人重逢,有人便分离。

有人幸运,有人便不幸。

有人得到,有人便失去。

所有的一切就如同魏长天即将要进行的这场和谈,不管是他还是闫怀清,总归要失去些什么,然后才能得到些什么。

............魏长天三人是在巳时抵达山神庙的。

距离与闫怀清约定的午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但相应的准备早已佈置妥当。

整整一百名蜀军精锐将先一步进入传送阵,确定紫山殿那边沒有伏击后会传信回来,然后魏长天三人再去。

当然了,这只能保证最开始的安全,如果闫怀清在谈判过程中再耍什么花招的话未必就能防得住。

不过魏长天倒也不怕后者动歪脑筋,毕竟自己同样佈置了后手。

甚至再退一步,即便到时候真的不敌,但传送阵就在紫山殿里,逃总归还是能逃的。

所以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一旦两边沒谈拢,自己要不要立刻开战。

闫怀清是怎么安排的魏长天不知道,反正对他而言......“韩将军、梁叔、杜兄.”

看着面前的韩兆、梁振、杜常三人,魏长天表情严肃。

“如果我们沒跟闫怀清谈成,那下一步咱们的动作便要视情况而定.”

“当然,如果我能回来,自然会告诉你们要怎么做.”

“万一我们沒能回来,那也一定会灼玉传回讯息.”

“子母玉灼一下,表示按兵不动.”

“灼两下,表示立刻撤回凉州城.”

“若是灼三下,那不管敌军如何,我们都要立刻主动出击.”

“是撤是打,还是继续观望,眼下尚不得而知,所以还请你们做好一切准备,莫要到时延误了战机......”“......”正午的日头强烈,照在屋外一百兵卒的青甲上反射着金光。

魏长天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这次谈判可能的结果及应对,韩兆三人听完后也纷纷正色表示绝不会掉链子。

“长天,凉州这边你就放心吧.”

梁振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只需安心与闫怀清谈,哪怕就是真打咱们也不惧!”

“行,如此就好.”

点点头,魏长天又将视缐投向另一侧的楚先平和李子木。

两人都沒说话,应当是沒有要补充的,那么这次短暂的议事便也就此结束。

“梁叔,差不多了.”

瞥了眼角落里的铜漏,魏长天缓缓说道:“让弟兄们入阵吧.”

“好!”

梁振重重一应,旋即转身向着屋外高喝。

“所有人听令!”

“即刻列队入阵!”

“......”“哗哗哗哗!”

下一秒,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百蜀军精锐在一个总旗的带领下很快便跑入了早已被重新加固修整过的山神庙正殿。

而又在差不多一刻钟后,随着梁振将一块子母玉缓缓收回怀中,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了过来。

“长天.”

环顾一圈,视缐最后落在魏长天身上。

梁振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沒问题.”

“你们可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