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乌云密布。

万籁俱寂,风停,树止。

东京工业区,凌晨三点半。

废旧且没有人烟的破败大楼内响起脚步声,几个学生嘻嘻哈哈的出现在天台,穿着学生校服,手上拿着黄色,超度用的符咒。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哎呀,我们这是超度,超度!”

“可是由美不是出车祸死掉的吗?”

“只要超度了,她就不会来找我们。”

几个女孩子挤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小声说着。

一阵风过,几人纷纷搓了搓手臂,只觉得阴冷。

其中,齐刘海的女孩仿佛是要哭出来,拉住其中一人的手臂,脚步虚浮:“我们、我们还是回家吧。”

她浑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唇瓣颤抖,一闭眼,全是由美被车撞死凄惨模样,脖子扭曲成奇怪的角度,手臂骨折,脑袋也被挤的变形,全是血……

全都是血!

“佳子你干嘛啊,大家说好一起来祭奠由美的啊,你是不是想走?”带头的女生呵斥。

名叫佳子的女生恍惚回过神,惊恐的摇头,正准备反驳,浑身泛起冷颤。

整个人一哆嗦,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往前扯,脸都跟着扭曲几分。

身体是被什么盯上,浑身打着寒颤。

余光瞥见昏暗角落站着的模糊人影。

惊恐的扭头看去。

“啊!”尖叫声响起,她指着天台围栏边,“那里——是由美!是由美来找我们了!”

残垣边的黑影和她们穿着一样的校服,脸上带着僵硬笑容,黑色的长发上都是血块,手臂扭曲着。

她扭曲的左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缓慢朝她招手,只不过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啊啊啊!不是我害你的!求求你放过我啊!”

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其他人纷纷往后退,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所有人,唯有刚开始呵斥的女生强打精神,大声呵斥:“佳子你在干嘛!”

“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不要啊,我不是故意的。”

“是她们,是她们想要欺负你。”

“呜呜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

无比惊恐的求饶声,佳子拽着自己的头发,控制不住脚步,一步步的往天台边缘走去,恐惧让她不知所措,她扭过头,崩溃大哭:“求求你们救救我啊。”

嘴上说着害怕,但是佳子的脚却一步步的跨到栏杆外。

风吹着她的裙摆,手终于松开脑袋,黑色的头发洋洋洒洒,双臂敞开,像拥抱的姿势。

清爽的风吹过脑门,脸上混杂着泪水和鼻涕,张着嘴似乎还在哭喊着什么。

“啊!”这一次的尖叫是所有人发出的。

佳子纵身一跃,从四楼跳了下去。

“啊!!”

警笛声划破夜空,救护车紧随其后,废旧的大楼外拉起警戒线,几位少女满脸惊恐,裹着毛毯哆哆嗦嗦的在警察们的陪同下走上了警车。

不远处的身后。

一根粗壮的钢筋水泥上穿插着一具刚刚还鲜活的尸体。

温热的血缓慢流淌。

脖子扭曲,睁大的眼死死的注视着所有人。

……

翌日傍晚。

暮色如潮,顷刻间黄昏褪去。

屋脊两边翘起的朱红神殿,安置神灵所在的神体的地方,是神社的中心,也被称之为本殿。

“所以你是说有怨灵?”充满神圣感的神社,淡淡的檀香燃起,揉杂着柑橘的气息,能够抚慰人心。

正中央,跪坐着一位巫女,柔美又温柔,樱粉色公主切,长发落于后背,垂于地面,抬首时温和的眼眸,令人无端的想到春日里盛开的早樱。

身前的香烛明明灭灭,淡淡的火星燃起,一丝丝白烟徐徐上升。

听完对方的讲述后,梨奈抬起头,瞳孔深处倒映出模糊的夜色,过于精致的长相让她看上去疏离且冷漠。

在她面前的,是跟着母亲前来寻求帮助的国中少女。

身材纤细的少女身上被孽业缠绕,黑色的孽业像是绳索一般禁锢着她,以至于在椿日梨奈眼中,看不清她的长相。

“呜呜呜,绝对是佳子和由美死后的怨灵,大家都死了,梅子也死了,奈奈久也死了,下一个一定是我,呜呜呜呜。”女孩的情绪一下子崩溃,捂着脸嚎啕大哭。

看到女儿哭泣,女人的眼眶跟着泛红,忍不住抱着女儿大哭。

“求求你,麻烦你救救我女儿吧,多少钱都可以,一百万万?两百万?要多少都可以,求求你。”面色憔悴的女人泣不成声。

看到对方身上的善念,梨奈眉心紧蹙。

从怀中取出一颗檀木制成的木珠子。

“这个佩戴上。”犹如雪山融化后的清冷泉音,温温柔柔。

她把珠子递过去。

女人接过给自己的女儿戴上。

戴上的瞬间,如影随形的阴冷感消失不少,麻木哭泣的少女抬起头,希翼的目光在麻木的脸上绽放开。

她一把握住梨奈的手,紧张不安的恳求道:“求

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端坐于正中央的巫女好似神祇,高高在上,微微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阴翳,眼眸翕动,沉默片刻,道:“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去佳子死去的地方。”

刚想拒绝,明美对上她的眼忍不住晃神,不由自主的应了下来。

……

转瞬即逝,第二日傍晚。

按照约定,明美跟着梨奈出现在破旧工业楼。

她偷偷瞥了眼对方,精致的眉眼叫人感觉惊艳,但她真的可以吗?

无风,亦无月光。

厚重的云遮盖住一切。

黄色警戒线还在,封锁着破旧的工业区。

破败的大楼内到处都是恶念,无法投胎的念盘旋着。

梨奈的目光看向天台的位置,那里站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怨灵。

穿着校服,浑身都是血迹,眼神麻木且空洞,脑袋以不科学的角度搭在脖子上。

在她身后,都是最近接连惨死的少女,已经有四五个鬼影。

伤害她的人全部死去,成为了她的祭品。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强烈的怨念,仿佛是不杀死她们就永远不会超生。

来到这个地方,连木珠都没了用,阴冷感又缠上,明美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她们,我不想被排挤,我只是装作没看见,我没有伤害过她。”

“她是谁?”梨奈侧眸看向哭泣的明美,神色淡淡,没有上前安慰她的打算。

做了恶的人,终归是需要自己偿还。

“是小野由美,她们逼她拍那种视频,威胁她,要是不听话就放出去。”生命受到威胁后,明美终于不管不顾说了出来。

“呜呜呜呜,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我只是没有阻止,我、我害怕让妈妈失业,呜呜呜呜,我不敢阻止。”明美蹲在地上痛苦大哭。

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她只是不敢阻止,但她没有作恶啊,而且由美死后她还跟着一起祭奠她,想让她投个好胎。

梨奈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的符咒,嘴上说着:“是啊,你要是做了什么,现在大概也和那些人一样死去。”

知道没有阻止,本身就是恶。

懦弱纵容了恶,也就成了恶。

“呜呜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明美跪在地上大哭。

天台上的怨灵在感知到梨奈出现时,已经出现扭曲。

浓烈的恶念,沉重的像是腥臭难闻的淤泥,深吸口气,从口袋里抽出符咒,灵力化作弓箭,手掌撑开,半透明的长弓出现在她手中。

搭箭。

挽弓。

“咻——”

锐利的弓箭刺破孽业,接触到的瘴随之被净化。

站在楼顶的怨灵流下血泪,黑色的脑袋扬起,无数怨灵从四面八方出现。

梨奈瞳眸微缩。

等下、等下,召唤怨灵?这根本就不是普通怨灵能做到的事!

梨奈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严肃:“那个女孩子身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神色严厉,语气充满呵斥:“要是不想死,赶紧说出来!”

明美打了个哆嗦,“她、她不是被车撞死的。”

“是、是被飞鸟叫人轮,轮了——”

伴随着她最后带颤的尾音,融合了无数恶念的怨灵再次爆发,漆黑的圆出现在夜空。

月亮成了红色。

浑身上下都是扭曲的脸,被杀死的女孩,正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的伸手,祈求着救赎。

还未挣脱,被黑色的触手拉下,再次沉寂在黑色之中。

梨奈抓着明美的后衣领往后退,咬破手指,用血凭空召唤:“以我血为契——助我祓孽业——”

没等她结印结束,黑色的触手迎面袭来,一个打岔,手印结错,梨奈的表情难看。

手印结错了

灵力爆发,风声变得喧嚣且杂乱。

恶灵暂时被逼退。

樱粉色的长发随之翩跹,她的身上出现淡金色的符文,犹如有生命一般,从脖子上迅速往脸上涌现,红白巫女服被风撩起。

时空成为纽扣。

朦胧的幻影逐渐凝实。

半空之中,模糊的人形逐渐显露。

印着红梅的纯白色纹付羽织,腰间系着明黄云纹带,胸前着重铠,肩上的绒羽被血浸染。

霜白的长发随意散落,额间带着新月,脸上染着妖纹,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美男子腾空而立。

血腥味更浓烈了。

刚斩杀完风声兽,眼前的场景突兀变幻,杀生丸皱起眉,指尖上的血顺着尖锐的指甲缓慢滴落,妖力沸腾。

四周的气味变了。

没有风声兽的气味,变成了更加难闻的污秽。

清隽的面容被空了寂静的夜色笼罩,金色的瞳眸深处闪过灼灼火光,一贯的淡漠变成浓烈的厌恶,目光盯在不远处的恶灵身上。

“杂碎——”

青色的长鞭扬起,瞬间,已经成为恶灵的灵魂被打散。

梨奈眼眸猛缩,结印错误也能召唤出式神?

她——召唤出

的是什么?

随手解决完恶灵,杀生丸垂眸,冰冷淡漠的目光投向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女子,妖冶清冷的面庞带起一丝残忍的笑:“巫女?”

全然不顾身上的伤,足以致命的刀伤横跨他整个胸口。

他自风中缓慢走来,猩红的眼好似没有神志,血红的绒尾随之飞舞。

比恶灵给人的压力更大,梨奈的手心带出薄汗,不确定自己召唤的到底是什么妖怪。

“打扰您了,我是巫女椿日梨奈,也是您的——”召唤者,不知道为什么,梨奈把这三个字压下,变成了:“随者。”

正准备嘲讽,杀生丸脚步一顿,妖力被瞬间抽空,不由自主的停下,身体晃动。

梨奈紧张不已,刚刚的恶灵她还有把握祓除,但眼前的妖怪如果暴动她将毫无胜算。

下一瞬,满身杀意的杀生丸阖眸,身体往前倒去。

鼻翼间尽是冷冽的梅香,沾满血的绒尾不知为何缠绕在了她的腰肢,裹住她的身体。

瞳孔放大。

唇瓣间多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缓慢滑落。

僵硬的抱着比她高了一个脑袋不止的妖怪,梨奈生平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等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