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认完五谷后,再结合一下厨房现有的条件,做出能吃的食物不再是艰难的事。 秦昭恢复了些自信。只要能把它们顺利脱壳的话,至少她是能做出羹来的。 至此,阻碍又变成另一种样子——如何把稷和黍脱壳呢? 战国可没有现代机器,不可能一眨眼就得到完好的粮粒。 在孙膑的提示下,秦昭又在厨房里找到了木臼和杵子。 从现在起,可能每一顿饭食,都需要她亲力亲为:要吃饭,先舂米。 孙膑没有着急用餐,也没有催促秦昭快些去做什么。 他甚至让秦昭先把厨房里能拿动的器物先挪到床边,告诉她每样器物的名称和大致用法。 釜是炊具,烹煮食物;簋、豆、壶是盛器,区别在于一个用来装煮熟的饭食,一个用来盛辅助性菜肴或肉酱腌菜,一个用来盛汤和酒。 至于烹煮、油煎食物和盛放肉食的鼎,筵席上用来饮酒的角和觚,普通人家是看不到也用不了的。 想起先前随手的乱用,秦昭心里对孙膑十分感激。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好奇,只是以非常自然的方式提醒她。 现代人和古人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秦昭需要快些适应,避免在孙膑以外的人面前露馅。 她一定是要走出这间院子的。虽然屋内现有余粮,两个成年人一日三餐,坐吃山空只会饿死。 况且就吃这些东西,短时间内秦昭还可以忍受,孙膑的身体不行——伤病患者比普通人更需要营养。 别的不说,院内没有水井,生活用水也需要去城中的找公共水源补充。 说到水,秦昭舂完粮食打水时看到面上的倒影才发现,她顶着一头鸡窝前前后后地跑了大半天。 怪不得孙膑会提醒她,让她关注下家里的储水是否够用。 看破不说破。孙膑拐着弯让秦昭自己发现,他真的帮她维护着摇摇欲坠的羞耻心和脸面呢。 秦昭连忙取下头绳,十指做梳拢好长发,在脑勺后面坠了个低马尾。 战国厨房大作战,开始! …… 一阵鸡飞狗跳后,秦昭终于把“早餐”搬上了桌。 使用最原始的手段舂米的后果,就是手臂累到快要抓不住吃饭的匕。 战国虽然有筷子,但只用来夹菜,吃饭和羹用的是匕,就是餐勺。 案几挪到孙膑修养的床上,方便他用餐。 按照战国的做法,床是用来坐的,进食和休息都在地上。 秦昭后知后觉,她可能错怪了阿一。 那晚他大概想先把孙膑暂时放床上,再给他打个地铺的。奈何她做了主,铺了床单就让阿一把人放床上了。 没有床垫——拖她的福,孙先生一直躺在木板上。 等会给人把垫被铺上吧。 秦昭一边想着,一边在床沿坐下。 她扒拉几口粗羹,即使是自己纯手工制作的,她果然还是不适应如此天然的口感。 秦昭连忙换筷子从豆里夹了几根腌菜,面露痛苦地快速把羹消灭完。 而后从另一只豆里取走一块没有形状的糙饼,咔嗤起嚼。 孙膑停下匕,盯着双豆面染纠结色。 “昭不与我分食?” “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迟疑着问了句,她豁达的反应让他不禁叹气。 “没什么……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一起吃吧。” 孙膑笑了笑,摇头示意无事。心里却拿下主意: 等用完餐,他需要好好考察一番,秦昭的“没常识”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如就这样放她出去,秦昭大概会被外面的世界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 用餐完毕。 餐具被撤走后,案几被孙膑要求留在床上。 等秦昭收拾好回来,案几已被被孙膑右挪。他的身侧空出刚好容纳一人的空位。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上床与他同坐。 秦昭犹豫着靠近,案上有只盛水的碗,还有一句这样的话: “昭初临魏国,困惑之事,皆可问我。” 好家伙,吃饱喝好就开工。 孙先生目的性真的很强,这是要好好给她补课了。 该说孙膑是闲不下来的人,还是该说他是外冷内热? 或许根本就没有“冷”,秦昭一直在被他关照。她甚至想,
如果他没有这段经历,孙先生应该就是那种热心肠的、会在太阳下大笑的人。 如果苦中作乐,把“战国求生”当作任务,孙膑就是秦昭的指引人。 生存不外乎吃穿住行。 穿和住目前不是头等大事;行可以列入待办目标稍作延后,逃离魏国是必须的;吃或许是最重要的。 保证活着不被饿死,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 自给自足划掉,只剩下“商品交换”一条路…… ——语言和钱。 秦昭记得,在给孙膑翻找垫被时,有在柜中寻见个沉重的箱子,小箱还落着锁。 抱被子时碰动它,她听到里面有金属片碰撞的声音,极大的概率是钱币。 秦昭翻出箱子,双手搬着它挪到案上,大方地在孙膑身边坐下来。 他身上的血腥气已经很淡。一切都在好转,这点让她很欣慰。 没有找到钥匙,箱子要怎么开? 眉头渐蹙的秦昭开始思考砸烂箱子取物的可能性,孙膑朝锁伸了手。 只听咔嚓一声—— 那双带伤的手摸索一番,找准位置一用力,竟把锁直接拆开了。 是暴.力开锁唉! 秦昭目瞪口呆。孙膑轻巧地取下锁,见她惊愕,又淡然地把锁塞进她手里。 “难道昭不是要开箱子?” 不用孙膑在桌上写字, 秦昭直接通过他的神情和语气听懂了这话。 他轻咳一声, 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发现,某人是有点凡尔赛精神在身上的。 箱子里果然是一堆钱币。 看来暂时不用担心经济来源了! 秦昭兴奋地从箱子里挑选,把规格不一的钱币挑出来,准备一会向孙膑请教。 专注分拣钱币的她,没注意孙膑看着箱子里的几根带字的竹片眼神闪烁。 不一会,秦昭就指着钱币向孙膑请教它们的币种、购买力和汇率。 即使她再对战国缺乏常识,也知此时华夏还未大一统,各国之间的钱币也不一样。 这堆钱里大多数都是刀币,另一半像铲子一样,还混进一小串圆钱,还有几枚奇怪花纹的尖圆异形金属。 虽然对秦昭有益,但她不由地生出疑惑:这间有居住痕迹的屋子,主人在魏国生活,使用的钱却五花八门。 齐国、燕国、赵国都使用刀币。 其中,最大的那种刀币一定是齐国造的,也叫“齐大刀”。刀身上的铸有“齐法化”类似的齐国文字,“法化”就是“标准货币”的意思。 燕国的刀币就比齐国的小一点。上面会多铸一个“明”字,所以也称“明刀”。 赵国的刀币相较齐燕两国,刀身更为平直些,“直刀”就是它的代称。 像铲子的铸币是魏国的主要货币“铲币”足布,它在三晋地区流行。 仿造贝类而造的“鬼脸钱”就是楚国的蚁鼻钱了。不得不说楚人的审美一直很奇特,鸟虫书便可见一斑。有意思的是,楚国是七国里唯一搞黄金铸币的。 圆钱秦昭就太熟悉了,“孔方兄”的起源,是秦国的货币呢。 等秦昭认识完钱币,把上面各国的文字和简体汉字意义对照时,她听见孙膑叹了口气。 然后,她便看到孙膑在案上写下一段足矣让她破防的文字。 “昭,即日起,除了秦语,我开始教你魏语和魏文吧。” 先生,说清楚—— 你是不是想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