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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博士,速速记录星图,核验历法节气!”

嬴渠梁立即传召宫中掌通古今的博学顾问前来殿中,誊抄核对这片灿烂星空。

这星图绝不仅仅只能作算定历法、划分四季节气指导农桑,有过军旅底子的秦君知晓,辨别方向对行军同样有重大意义。

“博士”一词让秦昭恍惚了片刻,记起它是个古今异义词后,她便默默退到一边。

她目视有些年岁的博士官在学徒的搀扶下入殿,还不等拜谒国君,看见地上的星图后,当即掀开弟子,撩开胡须死死盯着星象。

博士官顾不上君臣之礼,连忙招呼弟子上前,将一张张年份久远的羊皮拿过来核验。而后又命令弟子,好好将地板上的星图誊抄添补在新的羊皮上。

老博士时而掐算,时而伫步沉思,时而望图兴叹,完全无视了国君威仪。

秦昭永远会被人类求知探索的身影感动。

无论什么时候,脚下的大地与头顶的星空,都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浪漫追求。

嬴渠梁并未指责老博士的失态。比起虚礼,他更希望从博士官口中得知最希望听到的答案。

案上的农具是宝贝,地上的星图也是宝贝,那本从未听过的农书是宝贝,站在殿中的秦昭更是宝贝。

上天怜秦!

嬴渠梁何德何能,能同时拥有卫鞅、孙膑和秦昭——

若此秦国还不强盛,便是他昏庸无能!

秦国国君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要用赖的、用求的、用绑的,也要把这些人留在秦国。

如果不能做到,他便枉对上苍开恩,至死无颜面见秦国历代国君和先祖。

秦君眼中带泪,君父临终前依旧记挂秦国的草木土石,哀婉一生所做甚少,嘱咐他定要让秦国这架马车跑起来。

君父再上,国之希望皆在此处,您若能活着见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在座士子都伸长脖子看着殿内的星图,这东西可不常见!

星象相关从来都是王公贵族们私藏的贵重东西,少有流露出去的。大众所知的除了些许常见星,天幕上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充满着未知。

若有人能将星空中他们可以理解的部分复现出来,傻子才会放过这机会,下一次碰到此番景象,就不知是何年了。

桑冉趁着周围人专注殿中事物,退后摸到了孙膑面前。

在这片熙熙攘攘里,桑冉再次环臂站在孙膑跟前,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话。

“你说,昭昭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每次都这么大阵仗,简直吓人。”桑冉见殿中景象感叹不已。

“冉出门游历一趟,倒是长进不少。至少膑似乎未见冉有任何震惊之色?”孙膑未作正面回应,只以揶揄应对。

“故意气我是吧?这才几日不见,孙先生也是活泼不少。”

桑冉侧目,对轮椅上稳如泰山的人献上白眼,而后不忘拿先前的

场面调侃孙膑。

“毕竟是能和昭昭‘搅’到一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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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寒凉目光打量身边人。眼神最后落在他面上,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桑冉举起双手认输,承认自己不该如此轻佻,拿秦昭跟他打趣。

“你且给冉透个底:昭昭究竟还会些什么?膑你看看,她会治人、会造物、做伪装、能骑马、懂农事、绘星图……”

桑冉扳扳手指,把秦昭迄今为止弄出来的事都数了一遍。

“我让她‘震惊’一下别人,她简直敌我不分啊——以后她还能整出些何种惊吓来?”

“膑不知。”

孙膑收回视线,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边上那个小小的女性身躯上。

“昭不是说了吗?‘农杂儒道阴阳,名墨法兵纵横’,既然能列举出来,日后若是她在膑面前领兵打仗,我亦不奇。”

听罢孙膑的话,桑冉无语地又翻了个白眼。

某人对某人的是不是太能捧着了,秦昭领兵?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神话故事展开唉。

“或许,正如昭所说,她只是把看守的书库里收藏的书,所有她读过、看过的,全部记下来了而已。”

孙膑用手指点了点头,悄然间给出了最正确的解。

为助秦强盛,秦昭今后能展露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她只会越来越耀眼。

过于惊人?不,以后或许人人都要习惯这种震惊,以至于久处不惊了。

……

“回禀国君,按照本国历法,推算后星象角度略有差

异……但这些图画或许搭配的是某种全新的历法,未知其貌又不合星空,吾不敢妄断。”

博士略带喘息,却神采奕奕,拱手答复君主。

嬴渠梁连忙问秦昭是怎么一回事。

“因岁差存在,颛顼历会抹除立春和合朔多出的时分……”

秦昭上前,开始解释。末了,她又提起墨笔,实地开始演算。

岁差,就是回归年与恒星年的时间差。如若两个历法的行用时间不同,天象多多少少也会有差异。

四分历出现并开始使用是在公元前427年。后世学者推算,秦国的颛顼历可以与四分历合上,大致在四分历后61年,也就是公元前366年开始使用了。

但用颛顼历去推汉历的相关节点时会对不上,就是因为颛顼历的“消除”会导致干支错乱。

二十四节气是逐渐完善起来的。在很早以前,二至、二分就被古人掌握,只是叫法不同。

到《吕氏春秋》问世时,四立就已经明确被提及。《淮南子》中就有和现代完全一样的全部节气名称了。

既然要用二十四节气,就干脆阴阳合历。秦昭把现代使用的农历习惯性搬了出来。

反正战国时代有农历的前身“夏历”,唯一不妥的是还未完善的夏历是韩赵魏三国在用的——但后世考证秦孝公生于正月初九,拿正月做岁首问题也不大。

先把节气插进历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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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流转可清。

秦昭在地上画出一堆数字,脑心手全部调动起来。

她脑门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似要将天地都算个透彻。

……

红衣士子的好友碰碰他胳膊,问他不是擅长算学,为何不去帮秦昭去算。

他握紧手指,看着少女的背影,隐隐有种向往。

“那不是我能看懂的东西了……至少不是现在的我能看懂的学识。”

“用你的宝贝算筹也不行吗?”

“……吾羞于与汝结友。”

“别啊,鸿毅——你还要跟人家‘结怨’吗?”

“我们之间没有‘怨’,她已经交了份最好的策论了,比那个劳什子卫鞅好!”

鸿毅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对着好友低吼道。好友笑而不语,拍了拍他的肩作安慰。

“那你可要好好去道歉……听说女人都可容易记仇了。你这次得要控制好你那牛脾气,可别又把人得罪咯。”

“毋废话。吾知晓……”

鸿毅抱紧手中的几册竹简,看地上那些鬼画符的眼神更炽热了。

为什么她能算这么快呢?我若想学的话,去请教她,她会教我吗?

说起先前的无礼,以她的博学大才——只要好好道歉,会被原谅的吧?

……

终于完成“毕业答辩”了,秦昭感觉此刻比在外游历几月还累。国君没有给秦昭分配职位,因为她给的东西太多,实在不好确定她的去向。

但嬴渠梁没有敷衍搪塞,他直接给了秦昭一块不收回的、可以随时出入秦王宫的令牌。让她明日记得来宫中点卯,具体官职到时再看她心属。

今日用脑过度,秦昭急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即使她已从众人瞩目的焦点退场,落在身上的关注依旧多如雪花。

说来这些士子们是真的单纯可爱:没有展露本事的时候,他们会碰击她的性别;但真将知识抛出去了,他们反而看不到她的性别。

秦昭微微颔首,向时而面向她行礼的士子们致礼。她有些许成就感,这些秦国的新鲜血液不排斥她的参与,真是件好事。

秦国真的是个包容的国家。

或许,知识面前无男女,有真知实学的人就是值得尊敬的人。

那个红衣士子又出现了。

秦昭提起精神,她可能和红色犯冲——魏国给了她惊心动魄,这位士子逼得她走出舒适区,让她的秦国之旅分外精彩……

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等秦昭警戒心起,这士子就对她作了个深揖,中气十足地跟她道歉。

态度非常诚恳,诚恳到他的竹简都飞出来掉到她脚下了。

肉眼可见地,士子的呼吸都要停滞,堂堂男儿竟也会窘迫到发抖。

秦昭克制地笑了声,她捡起脚下的竹简。边册散开,她看到他的字迹和落名。

看词句,他似乎是位擅长财政经济方向的人才。

“君子名为鸿毅?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好名字。”

秦昭收好竹简,将它递还给他。

竹简的主人有些呆滞

,似乎还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秦昭只好说声失礼,拽着鸿毅的衣袖引来他的手,把竹简放到他手中。

“君子既然已为秦国效力,不必如此对秦昭。鸿毅是真性情之人,我已知晓,道歉的话就不必多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那我可以向淑女讨教吗?淑女的似乎对算学也有研究!”

看着鸿毅突然精神善良的面庞抬起,秦昭忽然有感而发:若是拒绝这种求知的希冀……大抵是罪过。

她笑笑,和未来的同僚友好相处,结个善缘不坏。况且她真不讨厌类似的人。

“想学呀?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会的不多,不知道你会不会失望。这样吧,昭后面给鸿毅做样东西赠你好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