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梦游天姥吟留别8
第29章 太极宫。 李世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暗流涌动,这绝不是一个好词,难道朝堂上出现了派系斗争? 兴庆宫。 李隆基也觉出几分异样:“朕垂拱朝堂,朝中又有李林甫主事,会生出什么乱子,以至于连贺监都要引退?” 高力士不敢接话,只是道:“想是有什么小人蒙蔽圣听,奴才相信陛下定然是能处理妥当。” 李隆基一想也不错,他先后经历唐隆政变、先天政变,又创开元之盛,朝堂之上还有什么是处置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又放下心来,揽着杨玉环道:“这李白,怎么就要走了,朕还真是舍不得他的诗啊。” 水镜里的那《清平调》三首简直是深得他心。 杨玉环娇声道:“如今李供奉还未进宫呢!” “说得是,朕此前给他下过诏书,今日又差人提醒,明日他便要入宫面圣了。” 长安院落。 贺知章与李白轻轻碰了个杯:“本欲让你接替老夫,你却与老夫先后请辞,这长安城,留不住你这个诗仙咯!” 李白没有说话,他像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却又时时能感受到心灵的契合。他想起初入长安的所见,终究是不得不肯定,若真如水镜所述,自己的确会请辞。 【唐玄宗也没有挽留,还给他发了一大笔退休金,两人分开得很体面。 大家会发现,李白始终保持着清醒而独立的人格,他没有被长安的繁华牵住眼,文章之臣是对他独立人格的侮辱,他不堪忍受,所以也能及时止损,挥挥手,把皇帝给炒了。 不是你厌弃我要放逐我,而是,我不干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句话,水镜上放出了一张图片,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一手扶着一块木牌,木排上写着三个大字——不干了。 “这请辞方式倒挺……别致?” 众人被这张图炫了一眼,却还是露出了欢快地笑容。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画上的男人虽然剃着不伦不类的短发,但一手扶木板一手叉腰,下颌微抬神情桀骜,端的是一幅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样子。尤其是图上似还有些细雪飘着,衬得他愈发清绝,仿佛萧瑟天地只此一人,傲视宵小。 “真是风骨卓绝,令人侧目啊!”王安石再三赞叹。 其他人跟着点头。 一言以蔽之,有被帅到。 未央宫。 刘彻轻啧了一声,心里有些不舒服。同为皇帝让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但他又觉得这种态度才符合李白,毕竟...... 李白是谪仙人啊! 仙人总是超然又独立的,刘彻接受了,他转而关注末尾那句话:“请辞,就是把皇帝炒了?” 后世的语言,怎么总是这般奇怪。 唐朝。 王维点评道:“李太白,还是不适合官场。” 他摇摇头, ➲()➲, 袖手何妨闲处看。 或许,自己也该袖手了。 齐地。 杜甫再一次为李白的风度倾倒:“独立而又清醒,李太白端的是国士风度!” 【乍然离去的李白不可能心无波澜,而这些波澜一半付与山岚,一半付与笔端。清代评论家魏源在《诗比兴笺》中提示,《梦游》一诗要与李白同期的《梁甫吟》参看,我们不妨简单看几句。】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帝旁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 明主,显然是指唐玄宗。李白说,我本想攀上龙鳞见得明主,天门边的雷公却轰隆隆地敲起了震天鼓,以示恐吓。 后面一句是用典,《神异经·东荒经》记载,东王公经常和一个玉女玩投壶的游戏,每次投一千二百支,投不中上天就会发笑,天笑时有流火闪耀,也就是闪电,这笑声引发的雷电使得天边阴云密布,一片昏暗景象。 听到这儿大家可以联想到什么?】 李世民眉头微蹙,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白居易笃定道:“明写东王公与玉女,实则暗讽帝与杨妃。” 【没错,就是在讽刺唐玄宗。此时的唐玄宗,早已不是开元时期的那个明主,他宠幸杨贵妃,整日在宫中寻欢作乐,使得朝中奸佞弄权,朝廷政令无常。 阊阖,是神话中的天门,在诗里经常用来指代宫门帝阙;阍者,指看守天门的人。即使形势如此昏暗,李白仍要不顾一切地以额扣关,冒死求见,却不料触怒了守门之人。
r> 这一句同样是在讽刺唐玄宗昏庸无道,宠幸奸佞,以致才学之士报国无门。】 太极宫。 李世民的预感被证实了,他重重地将杯子搁在案上:“耽于逸乐,宠信群小,他是忘了隋炀帝和陈后主的教训了吗!” 兴庆宫。 李隆基怒道:“谁是奸佞?李太白何等不识好歹!朕对他如此荣宠,他却在诗里把朕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玉环脸色也变了,她只是一个女子,如何能抗拒过大唐最有权势的男人?李白在诗中这般讽刺,她怕不是要招致天下骂名。 中唐。 白居易点评道:“太白诗意纵横,刺笔写来亦是酣畅淋漓,然而此类作品甚少,想来亦是可惜。” 话音刚落,便听得水镜里继续说道: 【白居易曾在自己的《与元九书》中这样写道,“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 风雅比兴,指的是《诗经》中的美刺传统,要求诗歌要有所寄托,讽喻现实。 他说李白的诗确实奇崛又有才,没有人赶得上他,但是呢在诗之美刺比兴上,却是十不存一,写得太少了。 这其实是有失偏颇的,李白也有不少比兴之作,白居易这么说可能更多是想为自己的理论张 本,大家要兼听则明。】 白居易:...... 我应该闭嘴的。 三国。 曹植迅速反驳:“李太白诗作神清骨俊风骨卓绝,怎会不怠风雅?你不要信口雌黄!” 他对李白的诗欣赏极了,此时竟看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 齐地。 杜甫也在为偶像愤愤不平:李白诗继风骚而承魏晋六朝,怎么能说风雅比兴十无存一呢?那披露的几句《梁甫吟》,力度之大,讽意之深,几乎振聋发聩! 白居易,我劝你不要乱说。 然而杜甫不知道的是,不仅是李白,连他自己都被白居易嘴过,原因同样是讽喻之作写得不够多。 【从这几句来看,李白的讽刺是非常辛辣的。大家知道,唐玄宗这个人也是个传奇,前半生英明神武,后半生荒唐昏聩,仿佛被夺了舍似的,以至于无论他的粉还是他的黑,都希望他能早点死。】 “放肆!” 李隆基大怒,“黄口小儿也敢诅咒于朕,你有几个脑袋够朕砍?!” 他高声怒喝,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突然升起的心虚感。本来还倚在他身侧的杨玉环踉跄一下,歪在座椅上,旁边的高力士也噗通一声跪下,额头冷汗直冒。 诺大的兴庆宫寂静无声。 秦朝。 嬴政眼中浮现出几丝疑惑,显然不太能理解这样的反转。 太矛盾了。 汉朝。 刘彻眉头一挑,又是好笑又是好奇:“这唐玄宗到底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李世民也很想知道,他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这个孽障到底干了什么荒唐事,才让那么多人都盼着他早点死?!” 虽然粉黑之类的话术听不懂,但结合上下文不难理解。英明神武和荒唐昏聩,这两个词语天差地别,竟然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李世民抚着胸口,不由得想起太史公的《武帝本纪》,一颗心迅速下沉。 这孽障不会也整出个巫蛊之祸了吧?! 此时的刘彻并不知道自己被唐太宗当成了反面教材,仍在乐呵呵地看戏。 【前期的李隆基励精图治,任用姚崇、宋璟等名相,开创了教科书里代代相传的开元盛世。 但是,敌人的武力不能征服我们,资产阶级的捧场却可以征服我们队伍中的意志薄弱者,虽然,李隆基是被皇权与逸乐征服的。 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一下怎么了?于是李隆基将自己的重心转移到后宫,他寻访到一位美人——她的儿媳,寿王妃杨玉环。】 “啪——”李世民当场摔碎了杯子。 “他他他......”他气得手直发抖,“这个孽障,简直荒唐!” 皇室里竟出现这等扒灰的丑闻,如今被披露出来,天下会如何看待他们李唐王室?! 一旁的长孙皇后连忙帮他顺气,却到底也觉得触目惊心。 “承乾的儿孙辈,不该是如此啊!” 兴庆宫。 李隆基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本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蔽,没想到后世人竟全然知晓,还拿到水镜上公之于众!那岂不是,连太宗也听到了?! 坐在侧坐的杨玉环神情有些恍惚,寿王妃啊,太久没听到这个
称呼了。 吃得一口皇室大瓜的众人连连皱眉,这玄宗皇帝,竟是连纲常伦理都不顾了。 倒是后面已经知道剧本的朱元璋没有太过惊讶,他在品前面那句话——“敌人的武力不能征服我们,资产阶级的捧场却可以征服我们队伍中的意志薄弱。” “如果没记错,楚棠前面提了句阶级局限性,资为货、产为生,所谓资产阶级,顾名思义,便是占有资财货物的阶级,也就是,大财主么?” 他继续寻思,越想越觉得妙:“咱当年和那些故旧打蒙元的时候,便不怕他无力强悍,可一朝建朝,底下人的心思就大起来了,这莫不就是被‘征服’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尤其结合后面那句“打仗打了一辈子,享受一下怎么了”,越品越觉得和时下贴切。不知道谁能说出这样浅显直白又有见地的话,若是能交谈一番,必定受益匪浅。 不过朱元璋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话的主人十有八九就是后世的哪位大贤。 后世的人才,真是了不得啊! 【李隆基借给自己母亲窦太后祈福的名义,让杨玉环出家做道士,然后再暗度陈仓,把她接回宫中,玩得好一手偷天换日。 有一说一,李隆基这招不会是跟他爷爷李治学的吧,寺庙中转站玩得挺熟的嘛!】 太极宫。 一口气没说过来的李世民又裂开了:“稚奴也干了扒灰的事?!!” 长孙皇后也满脸震惊:“稚奴平日看着乖巧伶俐,怎么会……” 等等,帝后二人对视一眼:“李隆基的爷爷是稚奴?!” 那承乾呢?难道又出了个玄武门? 武周。 武则天微微恍神,又想起那个已经殡天的丈夫,是他给了自己机会,给了自己无上的荣耀。 只是这李隆基……她冷哼一声,向上官婉儿递了个眼神。 【后人常说杨妃惑主,却不曾想过,在封建时代,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是李隆基选择了沉迷声色,拉着她共沉沦。 在朝事上,李隆基还将张九龄罢官。 张九龄,开元年间名臣,以直言敢谏著称,颇有些魏征的遗风,因谗言被贬,后辞官归乡。至此,玄宗朝最后的贤相离开了。 张九龄文学造诣也不错,大家应该读过他的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长安院落。 李白有些许怅然:“张相风骨白亦十分敬佩,可惜他辞官后便病逝在曲江,不得拜见。” 贺知章也想起那位同僚,不由得轻声一叹。 未央宫。 刘彻顺便咂摸了一下末了那 句诗,终究是没忍住心里的酸水,怎么唐朝的宰相也这么会写诗! 【张九龄辞官后,唐玄宗任用李林甫为相,就是那个为我们贡献了“口蜜腹剑”这个成语的李林甫,这个人非常擅长揣测上意。 后来,因为杨贵妃受宠,杨家也得以鸡犬升天,她的哥哥杨国忠被封为宰相,整个朝堂已经没有清明之象了。】 兴庆宫。 李隆基满面怒火,对皇权的危机感让他短暂清醒过来:“去,把李林甫给朕叫来,还有杨国忠,朕倒要看看他们是怎样的祸乱朝堂!” 杨玉环急忙抓住他的袖子:“陛下,臣妾的兄长尚未封相,求您......” 李隆基没好气地将她甩开:“等到他封相就晚了!” 太极宫。 李世民胸口不断起伏:“沉迷声色,贬斥忠良,重用奸佞,李隆基,好......你真是,好得很!” 咸阳。 嬴政亦是冷哼一声:此等君主,朝堂之祸,天下之祸。 长安院落。 尚不知晓许多后世的贺知章和李白对视一眼,脸色染上沉重。 “老夫只知李林甫大权独揽,气焰嚣张,却不想后面还有这许多事,唉,陛下他......何以糊涂至此啊!” 李白摇头:“浮云蔽日,希望陛下看到,能有所警醒吧!” 开元年间的欣欣向荣,怎么也不能断送掉。 【李白是一个纯粹的人,他不愿与小人为伍,而奸小必然也不能容他。离开长安后,李白终于可以将他的一腔愤懑宣之笔端,这种愤懑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两年之,在辞别东鲁友人的赠别之作中仍有回响。 或许当年入侍翰林,真的就是一场梦吧!诗中的海日山花、登山奇景、蓬莱宫殿、恰似帝阙中的繁华,而熊咆龙吟与云雷之声,未尝不是影射着庙堂之上的暗涌。一朝赐金放还,便是大梦初醒,虚
幻而又怅然。 他在写梦,也在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