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也暗暗瞥了一眼孔艽。

  方才他眉心绽放金光的一幕,哪能逃过他的眼睛。

  原本那佛音响彻的刹那,从云就以为孔艽要着道,没想到他硬是撑了过来。

  “孔施主身上秘密不少呢。”

  如此从云也是放下心来,即便是孔艽离了自己,也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待会儿真要动起手来,也能帮上自己。

  好在是那佛音之后,便没有了下一步的攻击。

  孔艽紧跟于从云之后,继续往阶梯上踏去。

  这时候,他有心问道:“从云小和尚,这神识攻击,以佛音为载体,怕是你们佛门的手段。”

  方才的攻击,孔艽没有在声音中听到一丁点的佛门清净和祥和。

  反而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深深的恶意。

  以慈悲的字眼,行杀戮之举。

  “是!”从云没有否认,坦然承认,并且补充道:“苦若寺一劫,不知道多少僧侣葬身其中。他们灵性纠缠被阵法封在这方寸之地千年不散,自然会有邪祟诞生。”

  “它是由苦若寺的僧侣灵性中生出的邪祟,会用我佛门手段也是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从云这番解释让孔艽明白了其中原由。

  他回忆着方才那道神识攻击,笃定判断道:“那邪祟修为怕是远高于我等了。”

  一次神识攻击就险些让孔艽神识失守,虽然有被偷袭的成分在里面,那它的修为也保守估计在升轮第三境界,甚至是第四境界爽灵。

  “无妨,我小雷音寺最擅长镇压魑魅魍魉。”从云说道这里,神情庄重,没有了平时的轻浮,倒是有了几分高僧的模样。

  如此,两人迈动脚步,继续拾阶而上。

  约莫盏茶功夫,在两人即将接近苦若寺正殿时。

  暗处的神识攻击再次降临。

  浩瀚邪魅的佛经同时攻击向了孔艽和从云。

  “哼!”孔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哪里还会让它再次得逞,全力运转金鸣炼神法抵御那神识攻击的同时。

  朝着从云靠近了一步。

  后者也是从容念出佛教真言,将那神识攻击击碎。

  只是这一次,又与上一次不同。

  神识攻击被解除后,一阵诡异的黑色波纹自暗处涌来,它绕开了从云,直接掠向了孔艽。

  因为有佛音掩饰,那隐晦的手段,无论是从云和孔艽都没能反应过来。

  孔艽只感觉后脑勺一凉,眼神忽而一阵恍惚,脑袋升起片刻的混沌感。

  好似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攀附在了他的神识之上,令得他眉心的神识金豆光华都暗淡了几分。

  眼前更是一阵天旋地转,他明明紧跟着从云,距离后者不过三尺距离,伸手便能触碰到。

  等他从那混沌感中挣脱的时候,从云已经消失不见。

  “糟了!”孔艽心头一凝,暗道不妙,明白自己可能着道了。

  不等他凝重的情绪蔓延,他眼前视野忽而又变得清明。

  苦若寺还是那个苦若寺,只是没有了自己初入苦若寺时的死气沉沉。

  天上艳阳高照,春和日立,几只鸟雀飞到大殿前的屋檐下筑巢。

  几个小和尚踏着扶梯,小心翼翼的为幼鸟喂食。

  时不时有僧侣从这条大路上走过,见到孔艽时都会恭恭敬敬的行礼,唤他一声,‘寂圆师兄’。

  孔艽脑袋忽而蒙了一下,居然鬼使神差的应了一声,而后他发出一声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严肃嗓音,对着那几个正在跟幼鸟嬉戏的小和尚严厉的呵斥道:“缘空、缘进、缘非,今日的功课背了吗,又在逗鸟,小心师兄待会儿赏你们戒鞭。”

  几个和尚见了孔艽像是见了瘟神一般,连扶梯都忘了收起,便一哄而散。

  然后孔艽摇着脑袋,去将那扶梯取下,嘴里不断咕哝着:“这几个小兔崽子,整日贪玩,要是这次的佛考过不了,就得被戒律殿的师兄赶下山了。”

  “如今天齐大旱,他们的父母自己都只能咽野菜树根,他们下山都得饿死。”

  “唉,济世祖师已经多次向天齐皇室求粮了,眼下整个天齐都饿殍遍野,皇室也爱莫能助。”

  听着说辞,原来这个寂圆师兄,是个面恶心善的和尚。

  他主管小和尚的功课和测考,在苦若寺颇受尊重,那些小和尚虽然怕他,但也敬他。

  初时孔艽还能知道自己是谁。

  随着那寂圆几乎话落下,孔艽已经浑然忘我,彻底被带入了这个新的身份。

  于是乎他开始例行授课,带着一种小和尚念经颂文。

  一日复一日。

  孔艽已经彻底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每天都以寂圆的身份行走在这苦若寺。

  他还会时不时的将寺庙中发放给自己的食粮拿到山下,去救济泉州的百姓。

  可整个天齐这十年都是大旱,百姓颗粒无收。    苦若寺的济世禅师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游走在各个门派,求他们拿出灵稻赈灾。

  除了天气皇室偶尔能挤出一些余粮,其他门派直接闭了山门。

  济世禅师都束手无策,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授课师傅。

  他那点余粮,只能保证几户人家不被饿死。

  但泉州有数十万户。

  天齐有数百个泉州。

  每每去到山下,见得那面黄肌瘦的百姓,和随处可见的尸体,寂圆沉默无言。

  他只能每日念经,祈祷降雨,每天默念着大忏悔经,苛责自己的罪恶。

  试图他心中的佛能给他回应。

  然而又是一年过去,泉州百姓已经十不存三,整个城池到处都是死尸,满地的尸体几乎无处安置。

  飘出的恶臭,方圆百里都能闻到。

  某一天,一件让寂圆的心境彻底改变的事情发生了。

  他负责传授佛学的几个小和尚,因为思念家人,偷偷下山。

  结果被路上的灾民碰到,极度饥饿下,他们居然将他们几个小和尚生生活剥,置于锅中烹之。

  寂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大堆稚嫩的白骨,和一个被啃食了半边的幼童头颅。

  他叫缘空,是寂圆最喜爱的一个小和尚。

  其他小和尚都怕寂圆,只有缘空偶尔还会拿着自己节约下来的灵稻偷偷给寂圆,小和尚知道寂圆拿灵稻去救济灾民的事情。

  他也想出力。

  寂圆还跨过他有佛性,将来定然能成为得道高僧,小和尚没夸得害羞,每次都撒开丫子跑了。

  眼下他的血肉还在锅中烹煮,眼里还带着临死前的茫然。

  “缘空!”颤抖的双手捧着缘空的脑袋,寂圆眼里第一次有了杀气。

  但是看着那几个饿得只剩下皮包骨,甚至还有一个幼童的灾民,寂圆紧握的拳头,最终只能放下。

  终于在那几个灾民惊恐的注视下,寂圆默默收起了几个小和尚的尸骨,失魂落魄的回到苦若寺。

  他在三个小和尚的坟前站了三天没有合眼,眼睛都熬得赤红。

  在第三天的傍晚,他忽而惨笑两声。

  不顾众师兄的阻拦闯入了济世禅师的庭院。

  那是一个生着白眉的老人,身材干瘦,看不出任何的威严,眼睛里却是极其明亮,有一种仅仅只是轻轻瞥上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通透。

  “济世祖师,何为佛?”寂圆眼睛泛起血丝,面对天齐大名鼎鼎的济世禅师,无所畏惧,双目直视着后者的眼睛。

  “天灾频发,我辈修士虽然能在这大灾面前独善其身,可泉州百姓,天齐百姓十户不留两户。我佛说普度众生,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济世禅师看出来寂圆的异样,默默瞧他那双缠着血丝的眼睛,应了一声:“佛在我心,我们所行之举,便是佛。我们普渡众生,便是佛普渡众生。”

  “尽我等所能渡这世人,问心无愧,便是佛。”

  “寂圆你莫要着相了。”

  “那拜佛又有何用?”寂圆笑了,直接质问其济世禅师。

  “拜与不拜,对着众生而言都无任何差别,那这佛,弟子以后便不拜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放在任何的寺庙,都必然遭受重罚,甚至是杖毙。

  可济世禅师只是望着寂圆,挥手将其打入戒律殿苦牢面壁思过。

  寂圆一坐就是十年,他坐到光头长出头发,下颚生出长长的黑须,眼里缠绕的血丝却是一刻都不曾消退过。

  那几个小和尚的尸骨,还有缘空小和尚死前还残留在脸上的茫然,每天都像是梦魇一般浮现在他眼前。

  “佛不渡世人,那佛便是欺世盗名,那佛便该死!”

  对着冰冷的石壁,枯坐十年的寂圆,冷冷的自语着,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粗糙的牛皮摩擦发出的声响。

  这句话是寂圆说的,也是孔艽说的。

  声音落下的刹那,孔艽猛然惊醒,他看到无数的黑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了自己的全身。

  黑气比玄冰还要阴冷,乍一和自己皮肤接触,令得他都下意识的浑身一僵。

  而后黑气疯狂的朝自己毛孔钻入,伴随着剧烈的刺痛感。

  眼、口、鼻、耳七窍亦是被黑气所侵蚀,痛如针扎。

  黑气进入孔艽体内,强横的就霸占了孔艽四肢百骸经脉,将其广寒太阴经力量都压制。

  一时间,孔艽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关键时刻,其丹田中的冰魄道基猛地一震。

  嗡!一股浩瀚的威压传出,道基引动他全身的灵力,
  月轮印自他眉心浮现,令其眉心绽放出明亮的月华。

  孔艽眼前面壁的石壁,被月轮印光华一照。

  哗啦!如镜面破碎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