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殿总管太监齐公公心里叫苦不迭,拦又不敢拦,甚至来不及通传,眼睁睁看着郑太后进了殿内。
赵公公走过齐公公身侧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太后娘娘要见皇上,你我这等奴才秧子哪能拦得住。”
太监大多自小净身,算不得男人,心性多阴柔。齐公公被赵公公气得不轻,来不及瞪眼,匆匆进了昭和殿,准备请罪。
赵公公出了心头一口闷气,心情畅快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弯腰进殿,还没张口请罪,就听一个威严的男子声音响起:“这里是昭和殿,是天子召见臣子处理朝政之处。先帝在时,严令后宫中人不得擅入昭和殿。不知太后娘娘忽然前来,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赵公公嘴上嚷得凶,一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齐公公也是一样。
这个直接张口斥责郑太后的男子,正是大梁丞相王荣。
王氏是大梁名门,从前朝传至今日,已有数百年。
王氏一族到底分了多少支,有多少族人,有多少在做官有多少做着大地主有多少在行商,除了王氏族长之外,怕是没人算得清。
王荣便是这王家这一辈的家主,二十岁入仕,三十五岁被先帝拜为丞相,然后一连做了二十多年大梁丞相。族人遍布大梁,麾下门生无数。
王荣六十有三,身形高大,相貌堂堂,一双利目,不怒自威。以一个丞相的年龄来说,委实算不得老。
而且,王荣养身有道,身体颇为康健。看这架势,再活个二三十载做个二三十年的丞相也没问题。
郑太后闯进来的时候,王丞相正和太康帝商议政事,除了王丞相,还有六部尚书侍郎等一众重臣。
这等处理政事的场合,郑太后擅自闯入,确实不合宫中规矩。王丞相起身相对,张口斥责,也着实过了头,没给郑太后留丝毫颜面。
要知道,这可是天子亲娘,是大梁太后。就是郑太后行为有些出格,又哪里轮得到一个臣子指指点点?
只能说,王丞相确实是权臣,丝毫不惧太后了。
郑太后被气得不轻,冷笑着回击:“哀家要见自己的儿子,还要王丞相应允不成?”
王丞相丝毫没有相让,冷然应道:“太后娘娘想见皇上,可等小朝会结束,再请皇上去景阳宫相见。这昭和殿,太后娘娘还是少来的好。免得传出去,让众人误会太后娘娘有染指朝政的野心。”
郑太后口舌不及王丞相锐利,被气得脸色都变了。
兵部尚书安国公咳嗽一声,张口打圆场:“太后娘娘素来识大体,今日这般急切,想来是有要事。王丞相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吏部张尚书是王丞相心腹,立刻出言道:“王丞相话说得重了些,却是一片公心为皇上,更是为太后娘娘声誉着想。”
礼部李尚书是太子生母李贵妃的亲爹。身为外戚,本应该站在郑太后这一边。不过,这也就是按理说而已。李尚书心中思虑,并未张口表态。
户部纪尚书倒是张了口:“太后娘娘既是来了,不如先听听太后娘娘有何要事。”
这位纪尚书,今年六十,发须半白,是已故纪皇后的父亲,是太康帝正经的岳父。太子姜颂见了,要恭称一声外祖父。
纪尚书张口为郑太后解围,王丞相也就不再出言。 太康帝此时才笑着起身过来,扶住郑太后的胳膊:“母后消消气,王丞相不是有意针对母后。”
所以说,郑太后十分厌恶王丞相。
也不知王丞相给天子灌了什么迷汤。太康帝虽然孝顺亲娘,却更信重王丞相。
郑太后按捺下心头怒火,对太康帝说道:“南阳郡主写了信给哀家。哀家看后,十分震怒,一时按捺不住,就来了昭和殿。”
南阳郡主?
太康帝有些意外,王丞相等人也各自惊诧。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后,对威望极隆的南阳王十分忌惮。不过,南阳王病逝一年,尸骨早凉了。现在的南阳郡主,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在众臣眼中,没有半点威胁。
郑太后怎么忽然提起南阳郡主了?
郑太后目光一扫,落在王丞相脸上:“王丞相就没收到门下忠犬左真的来信吗?”
王丞相眉头都未动一下:“太后娘娘此言差矣。左将军是朝廷武将,若说他是忠犬,他也是天子门下忠犬。”
太康帝目光一闪,问郑太后:“左真怎么了?”
当年派左真执掌南阳军,确实是王丞相的意思。不过,王丞相是为了他这个天子“分忧解难”。郑太后借着此事发作,太康帝颜面也不太好看。
郑太后一时没察觉到天子微妙的不快,将左真在军中犯下的错一一道来:“……他领着朝廷俸禄,却不用心当差,将南阳军搞得乌烟瘴气一团混乱。”
“更可恨者,南阳郡主前去诘问,他竟敢和郡主动手。还宣称有王丞相撑腰,不惧什么大梁郡主。”
“哀家再不出面,只怕堂堂姜氏郡主,倒要被一个品性卑劣的武将欺辱了去。”
“这件事,哀家绝不能袖手不管。”
太康帝:“……”
王丞相:“……”
众臣纷纷去看王丞相的脸色。
左真犯的都是军中武将惯有的毛病,降职去官也就到头了,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最要命的,恰恰是最后这两句。
他一个武将,是谁给他的勇气,敢和郡主动手?
王丞相的“门下忠犬”,就敢轻蔑大梁郡主?
姜韶华再年少,也是姜氏皇族血脉,是朝廷册封的南阳郡主。做臣子的,目无君主,欺君犯上。这是何等嚣张?
王丞相不愧做了二十多年丞相,听到这等诛心之言,只动了动眉头:“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等左真的奏折呈至朝堂,再议此事不迟。”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禀报:“启禀皇上,南阳王府有奏折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