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给每个县城配了四个官员,县令县尉县丞主簿,六房吏员大多是当地大户。西鄂县里汤家人众多,于是乎吏员有大半都姓汤。
不过,身为汤家家主的汤怀德并未在县衙里当差。
一来,汤怀德年已七旬,以时下活到六旬就是高寿的标准来看,汤怀德是真正的长者。不可能去县衙做吏员。
二则,汤家势大,身为汤家家主,西鄂县实际的掌权人,焉能低头折腰伺候邹县令?
所以,汤怀德是在场迎接郡主的众人里唯一一个白身的乡绅。
郡主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汤怀德身上。
汤怀德受此羞辱,气得不轻,一张老脸忽红忽白。
姜韶华没有耐心和一个棺材瓢子啰嗦,转头吩咐一声:“秦虎,你领人去瞧瞧,请闲杂人等立刻离去,不要浪费本郡主的时间!”
秦虎立刻领命,和另几个亲兵纵身一跃下马。直接略过邹县令等人,到了汤怀德面前,不客气地张口问询:“你是何人?在县衙里当什么差事?”
一千多精兵手持利器,虎视眈眈。
汤怀德纵然有万千怒火,也不得不压下:“草民姓汤,是汤氏一族的族长。县衙刑房户房的两位汤司吏,是草民侄儿……”
“不用说这么多废话。”秦虎冷哼一声:“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在县衙当差?”
“没有,但是……”
“既然没有,就速速离去,别碍了郡主的眼。”秦虎不耐地挥手示意,身边几个亲兵立刻上前。白发颤巍巍的汤老太爷根本反应不及,直接被架着胳膊“请”去了城门里面。
邹县令惊呆了!
县尉县丞主簿也都惊住了!
两位汤司吏也懵了!
秦虎办完差事,趾高气昂地向郡主复命。
郡主略一点头,依旧没有下马,直接策马进了西鄂县的高大城门。
被“请退下”的汤老太爷,此时刚在子侄后辈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就见年少的郡主霸气十足地策马进城,心里怄得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
紧接着鱼贯而入的精兵们,迅速拉回了汤老太爷所剩无几的理智。
这位郡主,杀土匪如切瓜剁菜,毫不留情地赶走了郦县县令,听闻还打伤了南阳军主将左将军……
现在郡主带着那么多精兵来西鄂,既是震慑,也是警告。
这口气,不能不忍。
汤老太爷深深吸一口气,转头吩咐长孙汤启:“立刻去粮铺,让粮铺通通开门,粮价恢复原来的价格。县衙要买多少就给多少。”
汤启略一迟疑:“郡主刚来我们就认输,是不是太过丢人现眼了。”
这跪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汤老太爷气急败坏地瞪一眼过去:“还不快去!要是耽搁了大事,我饶不了你!”
汤启被自家祖父喷的灰头土脸,只得应下,叫了其他人来扶着祖父,然后领着心腹族人去了粮铺。
西鄂是大县城,一共有三家粮铺。其中两家是汤家开的,另外一家焦氏粮铺的主家,是汤老太爷的女婿。 汤启先去自家粮铺,令掌柜立刻开门卖粮,将粮价恢复如初。
掌柜的不敢怠慢,连忙去写新的粮价牌子,将牌子挂在匾额下。
汤启又匆匆去焦氏粮铺。结果,迟了一步。
几个差役领着一堆如狼似虎的士兵堵住了焦氏粮铺的门。
掌柜的焦头烂额,汗流如注:“诸位官爷,请容小的说几句……”
“县衙早有规定,不准擅自涨粮价。”为首的高个少年亲兵,冷笑着摘了标着粮价的木牌:“只凭这一条,就能封了粮铺的门。”
那掌柜的又去哀求几个面熟的差役。这些差役都是本地人,平日没少收好处。邹县令派差役来买粮,差役们买不上是常有的事。
今日几个差役嘴像被针缝了起来,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那个高个少年,正是郡主心腹亲兵秦虎。
秦虎奉命来挑刺找茬,第一个就来焦氏粮铺,当然也是有考虑的。
果然抢在了汤家人前面一步,粮价还没来得及赶,便逮了个正着。
汤启一行人来的时候,焦氏粮铺的门都被封了。掌柜和伙计们都被捆了双手,一同押往县衙大堂。
汤启头脑一嗡,几乎要炸开,立刻大步上前。汤大少爷在西鄂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露面就有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官爷请稍等,”汤启拱手上前:“这间粮铺的粮价是高了一些,请官爷稍微通融,我们立刻将粮价降低……”
秦虎以身高的优势睥睨一眼:“你是谁?”
汤启咳嗽一声:“我姓汤,单字启,是汤氏长孙……”
“这焦氏粮铺是汤家的?”
“这倒不是……”
“不是你废什么话。让开,别耽搁我们当差办事。”
说完,理都不理汤大少爷,带着一串掌柜伙计扬长而去。
汤启:“……”
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绸缎的男子一脸惊惶地来了:“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粮铺被封了,掌柜伙计都被带走了,说不定官差已经去焦家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汤启用袖子抹一把额上冷汗,咬牙道:“郡主带了一千多精兵来,态度十分强硬。祖父都不敢和郡主正面对抗,姑父还是快些去县衙向郡主请罪吧!”
焦老爷用力一跺脚,就往县衙跑。没跑几步,就遇上了差役。
差役里也有两个汤家子弟,一边拿下焦老爷,一边匆匆低语:“郡主带来的亲卫,就守在县衙内外。我们不敢不听令行事。到县衙大堂后,赶紧跪下请罪,求郡主开恩。”
焦老爷哭的心都有了。
当日提高粮价,都是汤家太爷的主意。现在东窗事发,郡主气势汹汹地来问罪,封的却是焦家的粮铺。这也太倒霉了!
倒霉的焦老爷在亲眼见到一个个面容凶狠腰间挂着长刀的士兵后,双腿都软了。待被押进县衙大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草民知错,求郡主开恩,饶草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