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县,青城集团。

  余沧海立在那间山腰雨亭,抬头眺望着那尊隐于山林之中的恢宏道殿,脸上神色复杂难言。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件雪白华丽的锦绣道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飞鱼服。

  “你们当真要把我逼到这一步?”

  “余师叔,集团也不想这样。不过师侄说句老实话,从师叔你一念之差和鸿鹄丁桓接触的那天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结局了。”

  回话之人是一个年轻的道序,面容虽然不及余沧海那般丰姿俊朗,但胜在真实灵动,都是实打实的原装货。

  余沧海收回眺望的眼神,看向对方,脸上明显有怒意勃发。

  “我已经把余家所有的股份都退给了集团!”

  道人脸上笑容不变,“师叔的魄力当真可敬,所以集团给了你一条生路啊。”

  “伱们所谓的生路,就是逼我离开帝国本土?!”

  “话不能这么说啊,师叔。在前明时期,咱们这条序列的先辈们可是把寻访海外仙山当做毕生的梦想啊。您现在是秉承古人之志,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罪民区也配叫仙山?!良人仙,这到底是你们良家的意思,还是集团的意思?!”

  余沧海的眼眸中,泛起瘆人的阴冷。

  与此同时,雨亭之外突然响起尾焰喷发的呲呲声响,似有恶龙在低声咆哮。

  “呵。”

  年轻道序咧嘴一笑,俊逸的面容上蓦然萌发出跋扈的神态。

  “叫你一声师叔,是我良人仙修养好,你还真拿自己当长辈了?一个罪人,还敢质问我?!余沧海,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已经不是青城集团的人了?”

  对方的突然翻脸,让余沧海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愕然愣在原地。

  良人仙伸手指向远处的重重殿宇,冷声喝道:“让你那把赤龙给我闭上嘴巴,再敢发出一点声音,道爷立马掰断它!在这座山上,就凭你一个刚刚晋升的道六山水郎,还撒不了野!”

  “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

  余沧海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十指指尖几乎刺入掌心血肉之中。

  “公平?枉你修道这么多年,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都不明白?道序什么时候有过公平二字?”

  良人仙不再掩饰对眼前之人的蔑视,不屑嗤笑,“我们留你一条命,也是看在你余家祖辈在‘天下分武’的时候,曾经为集团立下过汗马功劳。不然你真以为凭你手里那点股份,就能弥补你勾结鸿鹄对集团声誉造成的损失?!”

  “那都是丁桓捭阖蛊惑我在先!我可以戴罪立功,去重庆府为集团拔了裴行俭这根眼中钉!”

  余沧海依旧不甘心,梗着脖子喊道。

  “重庆府迟早会重回集团麾下,不过这件事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带着你这身官服还有那把飞剑,滚吧。”

  良人仙盯着对方还在试图翕动的嘴唇,一字一顿,“你在成都府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奉劝你还是最好自己走下山,给自己留点体面!”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只是自取其辱。

  余沧海显然明白这个道理,脸上所有的神情都在此刻尽数散去,只留下一片冷漠。

  他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位于山巅的恢宏道殿,转身平静离开。

  那把赤红色的飞剑小心翼翼的跟他身后,连一丝山风都不敢惊扰。

  风声萧索,人影寂寥。

  “敲钟,让我们送送余道友!从今天起,青城集团就没有这号人了。”良人仙双手拢进道袍袖中,嘴上冷冷一笑。

  话音刚落,山巅便响起一声幽幽钟鸣。

  咚!
  “青城集团良人仙,恭贺成都府锦衣卫百户余沧海调任倭民区大阪城!”

  余沧海置若罔闻,没有回头,更没有停顿。    只是落在石阶上的步伐,一步重过一步。

  在他头顶,圆月正明。

  但照亮的不止是失魂落魄的丧家犬,还有踌躇满志的追梦人。

  “现在是新旦佳节,举国欢庆的日子,你一定要在这时候学古人登高赏月?行,就算你们读书人都有贬今崇古的毛病,你自己来就行了啊,拉着我一个锦衣卫干什么?”

  王谢看着眼前和一群屋兽蹲在一起的老头,满脸无奈。

  “咱们可是朋友,这种好事肯定不能把你王百户落下啊。”

  王谢满脸疑惑,“吹着冷风看月亮,又挨饿又受冻,这算是什么好事?”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暗处盯着咱们,我和你一同赏月,不就是咱们重庆府衙门和锦衣卫户所和谐相处的铁证吗?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而破,能为我们省不少麻烦,还不是好事?”

  “.有道理,那你倒是往旁边挪挪,跟我腾一个位置呀。”

  “其实你站着挺好,那些偷拍的也能拍的更清晰。”

  “那不行,蹲着才显得亲密!”王谢把头一甩,跨步便挤了过来。

  裴行俭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将耷拉到脚边的袍角拉到怀中,这才往旁边横移两步。

  “我说老裴你至于吗?堂堂一府知府,还稀罕一身新衣服?”王谢同样一脸嫌弃。

  裴行俭骂道:“你小子知道个屁,这是我学生杨白泽亲手缝的,跟买的那些能一样?”

  “不是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缝衣服?”王谢一脸惊叹。

  “这是我们儒序的优良传统,是感人肺腑的师生情!你一个纵横序的懂不起。”

  王谢面露愤懑:“我是懂不起这些优良传统,但我起码有基本的做人品德!上次去金楼,说好的你请客,结果到付账你人呢?堂堂知府嫖.”

  “咳咳,大过节的,有辱斯文的话就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裴行俭急忙打断对方,“再说了,你小子有没有点眼力见,没看到我这儿正在伤感吗?”

  “你伤感什么?伤感杨白泽去倭民区啊?”

  王谢哼了一声,“那还不是你非要把别人送过去的。”

  “那是千载难逢的机缘,是新东林党尽心组织的一场大仪轨!他现在要是不去,怎么捞文治点,以后怎么平步青云?”

  “别人可才是个儒九,抡起拳头还不一定打的赢几个壮汉,你这么把他丢到那片修罗场了?你这么拔苗助长,就不怕把苗拔死了啊!”

  裴行俭嘿嘿一笑,“那不会,我心里有数,有人会替我看着的。”

  王谢一脸好奇,“谁?”

  “那你别管。”

  裴行俭面露得意,“你就安心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倭民区就会发来邸报,我的学生杨白泽必然独占鳌头!”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真拿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啊?”

  王谢一脸不屑,“不过等杨白泽见到那人的时候,记得让他帮我说声新旦安康啊。”

  “你自己怎么不说?别人只是没脑机灵窍,又不是不能通讯传音。”

  “你懂什么,这是咱们江湖儿女的默契。”

  这次轮到裴行俭疑惑不解,“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王谢把头一扬,神色激昂。

  “男人只在山巅相见,绝不在低谷碰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