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倭区的船只,现在已经在木曾川码头靠了岸,等办完了这最后一件事,你就可以带着角谷组的人离开了。”

  “多谢松山大人。”

  消失数日的角谷此刻佝偻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雪地之中,拉直衣领阻挡扑面而来的寒风。

  “不用说谢,你现在也是一名鸿鹄,这些都是你在这场交易中应得的。”

  松山落在他身后一步,话语听着柔和,眼中的眸光却异常冷漠,没有半分笑意。

  角谷似乎并未身后察觉有异,脚步未停,头也没回。

  “松山大人,小人一直有个疑问压在心里。现在我就要离开倭区了,我想知道这个答案。”

  “问吧。”

  角谷仰头呼出一口白气,凝望着脚下这条几乎没有尽头的雪夜长街,眼神恍惚,密布迷离。

  “您说,究竟到底什么是鸿鹄?”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松山的预料。

  “伱怎么会问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在成为鸿鹄之后,我应该为了什么而去奋斗。”

  角谷微微一笑,“即便是远走他乡,也总该有个目标吧。”

  “鸿鹄,是公平。”

  他沉默片刻后,才凝重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鸿鹄的眼里,没有序列高低,也没有贫富差距。我们都是鸿鹄翅膀上的一片羽翼,都在迎着风,撞着雨。”

  角谷背对着松山的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是吗?这是真话?”

  “这,就是真话。”

  “那真是令人向往啊。”

  角谷感叹一声后,再没有说话。

  余下的路程,两人之间再没有其他的交谈,沉默着迈步向前。

  最终停步在那间门檐下挂着桃符的居酒屋前。

  寒风卷积着飞雪,打的桃符不停摆动。

  “想不到现在这种时候,这位犬山城二处总旗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喝酒。”

  松山摇头一笑:“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或许他到现在还没想到,自己已经被出卖了。”

  说话间,角谷把手伸向障子门的抓手,刚刚拉开一条缝隙,一个热情的声音便涌了出来。

  “啊,是您呀,欢迎光临。”

  障子门打开,一张明媚的笑靥出现在眼前。

  穿着一身和雪同色和服的老板娘,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热情的欢迎着两人。

  “又来叨扰您了。”

  角谷脸上笑容真诚,抬脚迈入店内。

  轰!
  就在此刻,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西方传来,那里正是夫子庙所在的方向。

  女人浑身一颤,脸色蓦然煞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呆愣在地。

  “大人,我来了。”

  角谷的目光从她的肩头掠过,看向居酒屋深处。

  “来了就好。”

  谢必安大马金刀坐在一把椅子上,身后站着一名面容消瘦,臂长如猿的男人。

  赫然正是金泽城锦衣卫二处总旗,山魈!
  “这应该是第三个克隆的拓印分身了?”

  山魈单手杵着一柄绣春刀,眯着眼上下打量松山,讥讽道:“我一直很好奇,像你们这种拓印几个分身的农序,去寻欢作乐的时候,到底是本体在爽,还是拓印体在爽?”

  噗呲!

  一片猩红的血水摔在女人的脸上,眼眸中的瞳孔在这一刻极速向外扩散。

  在她颤栗抖动的目光中,一条手臂洞穿了角谷的胸口!
  “为什么不愿意成为鸿鹄?”

  松山看着眼前这道背影,蔑视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无足轻重的虫子。    “噗。”

  角谷喷出一口哽在喉咙的鲜血,颤抖的手指捻住被压塌的衣领,重新立了起来。

  “谢大人,感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

  角谷被洞穿的躯体已经无法躬身,只能轻轻点动头颅,向谢必安致以敬意。

  谢必安面色郑重,“你放心,我谢必安一日不死,角谷组便一日不散。”

  “多谢。”

  角谷黯淡的眼眸艰难的挪动,看向尖叫着不断向后趔趄倒退的女人。

  “谢谢..谢谢您的伞。”

  言语落地,血水喷溅。

  松山攥着角谷心脏的拳头骤然收拢,细碎的肉泥从指缝中不断挤出。

  砰!
  又是一道焰浪,在中区方向冲天而起。

  亢奋至极的音乐声席卷整座被大雪包裹的犬山城。

  长街之中,大量犬山城二处锦衣卫将这间居酒屋围的水泄不通。

  松山振臂甩开手上的猩红,冷笑道:“一个名序七,一个兵序七,外加一群虾兵蟹将,就凭你们也想围杀我?”

  “你要是本体,那老子现在立刻就怂。”

  山魈侧头啐了一口,跨步挡在谢必安身前,手中绣春刀锵啷一声跃出刀鞘。

  “你一个拓印分身,能有多猛?”

  “自己的麻烦都没解决完,就来援手别人,看来你们金泽城还没被打痛啊。”

  “原来是你?!”

  山魈脸色骤然铁青,绣春刀不再犹豫,裹着恶啸劈砍向前!

  在他身后,谢必安安坐不动,浅薄如刀的嘴唇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起阵。”

  霎时间,嗡鸣四起,雪落如雨。

  门楣下悬挂桃符的红绳骤然绷紧,啪嗒一声崩断坠地。

  “墨序重力之阵?”

  松山身形弯曲,双肩如挑千钧重担,浑身骨骼咔咔作响。

  “死!”

  进入超频状态的山魈,满目狰狞,已携长刀杀到身前!
  犬山城,宣慰司衙门。

  青石地砖铺成的地面上,已经是血流成河。

  四大倭民都事赫然已经身首异处,大批破碎的戍卫尸体堆叠挤压,场面惨不忍睹。

  半身猩红的金泽城百户穷奇见无人能够再起来,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他回望身后,眼神复杂看着那道端坐在‘镇夷’牌匾之下的单薄身影。

  从这场袭击开始,到现在危机暂缓,对方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不见半分波澜。

  穷奇自问,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到自愿充当诱饵,将暗藏于宣慰司衙门之中的叛军尽数钓出。

  他心中暗叹,如果自己大城的同知能有这样的胆魄,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死在鸿鹄的手中。

  “第一个拓印分身出现在夫子庙和范无咎交手,第二个拓印分身出现在中区陋巷捭阖陈乞生,第三个则去袭杀谢必安。”

  白皙的指尖从朱红色的大袖中探出,轻轻敲击着桌面。

  “如果西郊户所的推断不错,这位能够斩出‘下尸三虫’的农序五春帝令,应该只剩下最后的本体了吧?”

  杨白泽言语中流露出的那股淡定从容,让穷奇下意识回道:“应该是这样。”

  “那现在局势就很清楚了啊,擒拿罪首,一战功成!”

  杨白泽长身而起,举目远眺那映照半城的火光。

  “阎君,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