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看着那双戏谑的眼睛,怔了片刻之后,突然伸手将怀中的指虎勾了出来。

  李花挂在李钧胸口的衣襟上,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喊道:“姐,我错了。”

  “哎,真乖。”

  李钧尴尬的咳了两声,用眼神回应仰着头朝自己邀功的李花。

  “连苏策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他虽然是门派武序三,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倭区,远离帝国本土。而且因为自身序列的原因,又被隔绝在黄粱梦境之外,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不奇怪。”

  袁明妃的这个说法,并不能让李钧信服。

  苏策是什么人?堂堂倭区锦衣卫千户。

  虽然官职在帝国朝堂体系中不高,但在倭区却是只手遮天的存在。

  而且情报工作本就是锦衣卫的命脉所在,就算倭区孤悬海外,但也绝对不至于到视听闭塞的地步。

  袁明妃读懂了李钧脸上的表情,“非要问?”

  “事关重大。”李钧一字一顿。

  “行吧。”

  见李钧坚持,袁明妃也不再犹豫,叹了口气后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曹仓去哪儿了吗?在重庆府的时候,这小子为了保护我,被隆图打的就剩一颗械心了。”

  “这种伤势放在兵序身上,也足够致命,但因为他还是我的护法神,所以只要我的佛国还没破碎,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在他回归佛国的时候,‘心猿’已经完成了进化,为了给他找一具能够发挥‘心猿’能力的躯体,也让我自己以后能有更多保命的能力,我冒险回了趟西番。”

  袁明妃的语调平淡,但李钧却暗自啧舌。

  要知道她本就是从西番逃出的叛徒,在杀了大昭寺的人之后,却又悄然折返,当真是胆大包天。

  “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没去大昭寺的地盘,而是去了和大昭寺相隔甚远的桑烟寺。”

  “桑烟寺?”

  李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一座尼姑庵,全是凶悍的男人婆。”

  袁明妃的解释言简意赅,“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和伱同路的人。”

  李钧心绪骤然浮动,眉头紧皱,“独行武序?”

  “没错。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们比起门派武序来说,更加注重个体,并不在乎什么传承和接替。”

  袁明妃沉声道:“但武序作为最古老、最顽强的序列之一,以帝国如此浩瀚的人口基数,就算是有佛道的绝户计在,也绝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走上这条序列。再加上有武学注入器这种跟得上时代变迁的产物存在,你所在这条序列应该是以野火之势迅速蔓延开来才对。”

  “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

  袁明妃目光如灼,“如今的独行武序数量极为稀少,恐怕你自己都没有碰见过第二个吧?”

  话至此处,原因所在,自然不言自明。

  李钧缓缓吐出一口含着杀意的热气,“是捕杀还是圈养?”

  “你说的这两个词,并不是两个不同的选择,而是同一个互相嵌套的流程。”

  “剥皮拆骨,取长补短,这在西番的佛门之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佛序的基因之所以能够兴旺至今,有他们不少贡献在其中。在对原生体魄的研究上,也就只有番传佛门能够勉强跟上农序的脚步。”

  “抓捕、解剖、交媾、孕育、培养,直至最后被抽入黄粱佛国,成为因果算力。整套流程十分完善,显然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袁明妃看着李钧,“每一个新演变的序列,都会成为老牌序列的猎物,所以你能够安稳的晋升到这一步,要么是走了大运,有贵人相助。要么就是有人在暗处盯着,等着螳螂捕蝉。”

  李钧并没有深思这句话,而是直接了当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独行武序五的仪轨?”

  这次,袁明妃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慢慢将手搭上了腰间的细带。

  窸窸窣窣的解带声中,李钧眉头紧皱,伸手紧紧按住胸口内的指虎。

  在他骤然加重的鼻息之中,一副没有皮肤覆盖的恐怖身体袒露了出来。

  李钧记得,袁明妃曾经并没有植入过仿生皮肤。    所以这是剥皮.
  “在给曹仓找躯体的时候,我被那群丧心病狂的老尼姑们抓到了。”

  袁明妃系好衣衫,淡淡道:“她们也许准备拿我当交媾的试验品,所以把我和一名丧失了神智,已经成为痴愚傀儡的独行武序六关在了一起。”

  止戈武夫,序列品秩正和李钧一样。

  “可能是因果循环,否极泰来吧。我埋在身体内的佛国主机并没有被她们搜出来,所以我利用佛国幻境尝试度化那名独行武序。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失败了,但误打误撞竟然重新将那名武序唤醒了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也能猜得到。一个独行武序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别人囚禁的种马,自然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他用一双拳头砸烂了那个名为‘嘎乌盒’的试验场,连杀了三个坐镇此地的佛序六,我也趁乱逃了出来。”

  袁明妃的描述并不仔细,但李钧却能从字里行间,听到鲜血从撕裂的血管中喷溅出来的声音。

  “在那场战斗中,我亲眼看到他在一众护法神的重重包围之中完成了序列晋升,将那处所有的佛序全部屠杀干净,最后直奔桑烟寺驻地而去。”

  “在我离开西番的时候,我得到消息,他已经死在了桑烟寺,剥皮拆骨,所有零部件全部被掏了出来,依次摆在寺门之前。”

  袁明妃语调停顿了片刻,“听说动手的是两名佛序四的大黑天。不过在这之前,他已经杀死了五名佛序五的怙主,再往下的从序者多不胜数。”

  “这件事,在桑烟寺通传整个番地佛众的谕令中,被称为‘血色灾祸’,是整个桑烟寺近十年来遭到的最严重的一次损失。”

  女人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嘲讽,“而我也因此被桑烟寺通缉。大昭寺得知我居然敢重返西番,自然也是火冒三丈,毫不犹豫加入到了追杀之中。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再留在帝国本土了吧?”

  袁明妃双手按在脑后,身体后仰,两条长腿交叠压在桌上,“那里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听完这些,如果你觉得顶不住,想让我走,我绝对不拖泥带水。两大佛序重企的联手追杀,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名武序告诉我的仪轨,我还会告诉你。”

  她垂下眼眸看着李钧,嘴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毕竟那丫头喊了我一声姐,就当是我给她的见面礼吧。”

  话音刚落,并没有袁明妃预料之中的长久沉默。

  一个笑声随即响起。

  “袁明妃,你在这儿骂谁呢?”

  李钧笑道:“通缉这事儿我比你熟,你什么时候见我怕?”

  “真的不怕?放心,你老实说我也不会传出去。”

  女人打趣着,一双眼睛却弯如弦月。

  “我不是针对你。”

  李钧学着她的动作,将腿放在桌上,“佛序啊,我最喜欢杀的就是他们。”

  一个小脑袋从他胸口冒了出来,大眼瞪圆,两腮鼓囊囊,稚嫩的脸上杀气腾腾!
  “那我说,你听着?”

  “你早就该说了,真当我丫头那句姐白叫了?”

  “暴徒壮胆、红血固心,独夫练魄,止戈磨刀。”

  袁明妃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李钧仰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

  “用那名武序的话说,太平年代,从来不是独行武序登台的时候。既然人人都视你们为仇敌,那就掀起一场灾祸,用拳头解决所有问题。”

  李钧咧嘴一笑,“看来苏老头说得对啊,我还是太束手束脚了啊!”

  “明妃。”李钧喊了一声。

  女人微愣,“嗯?”

  “独行武序五,叫什么?”

  袁明妃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当然是,祸首!”

  “原来是罪魁祸首”

  李钧长身而起,大步出门,“那就从杀人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