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金陵城乌云盘踞,还未落雨之时。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一场黄粱游戏之后,王旗便感觉整个人瞬间豁然开朗。
什么如履薄冰,什么谨小慎微,此刻在他眼中那都是扯淡。
其实如果不是自己对那个梦境人物鳌虎的遭遇颇为同情,想帮对方得到一個好的结局,当救世主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再加上害怕这个黄粱梦境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怕玩脱了之后,就再也进不来。
要不然,王旗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已经上街横冲直撞,开始横行霸道了。
大刀阔斧,敢想敢干,那才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从那间触发任务房间离开后,王旗花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徒步到了金陵北城的狮子山下。
这倒不是他已经穷困潦倒连搭乘地龙的钱都没有,在那长达半年的前置剧情之中,他当工奴还是攒下了一些积蓄。虽然被自己的工头联合黑医馆骗了大半,但多少还是留了点傍身。
一想到这里,王旗就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发狠等到自己成为从序者之后,一定要回去宰了这两个王八蛋。
王旗放慢脚步走在街上,细细感受着这个无论是真实度,还是细腻度,都高得吓人的梦境世界。
首先要找到自己基因契合的序列,然后加入某个组织或者势力,接受别人的指导和培养,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磨砺,才有机会能够破锁晋升。
他现在浑身上下还有不到一万宝钞。按照以往他对机械义肢的价格了解,一条白毦兵叁型义肢价格能够卖到十五万到二十万宝钞不等,就算是买即将报废的二手货,那也得四五万宝钞。
原本拥挤的人潮转眼间变得稀疏,只有离地两丈的投影们和形单影只的王旗,依旧显得不慌不忙。
一家专门售卖投影设备的店铺橱窗中,表情严肃的官员端坐在一面日月同框的旗帜下,语速缓慢沉稳,字字铿锵有力。
整个过程不止耗时很长,而且花费巨大,对于王旗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整个十字街区的繁荣热闹在这一刻如同快进加速,看场子的黑帮成员缩进了门脸的阴影中,时不时探出一颗脑袋招呼准备进门的熟客。寻欢作乐的有钱人也不在众多欢场之中犹豫不决,搂着满怀香软,脚步匆忙。
不过,王旗倒不是突然关心起朝廷大事来,而是对袭击发生的地点位于辽东而感到震惊。
此刻的天色已经是昏暗一片,路边街灯和两侧店铺照片散发出的光芒却足以让王旗看清楚每一个路人的脸。
买肯定是有困难的,所以王旗这一次的目的并不止是了解行情,也是为了踩点。
无亲、无故、无能。
从王旗在这个梦境世界半年来积攒的生活经验来看,要成为一名从序者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困难。
“帝国内阁首辅大人对辽东官民在危难之时展现出的众志成城和英勇无畏表示肯定和赞扬,同时表明此次‘辽东事件’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袭击,朝廷将会对此事追查到底,一定要将凶手及其幕后主使绳之以法.”
“大明帝国南直隶晚间政务新闻,近期帝国辽东行省突遭大群不明匪徒袭击,各州府衙门均遭到不同程度的严重破坏,影响极为恶劣。在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辽东布政使卢宁反应迅速、处置得体,身先士卒抗击匪徒,避免了骚乱的进一步扩大,极大程度的挽回了帝国的损失。”
所以他只能将目标放在一个最简单粗暴,而且门槛最低的晋升方法。
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干他妈一票!
正如是想着的王旗,放空发直的眼神突然被一抹浓重的阴影遮挡。
就这一会儿的耽搁,雨势已经有了渐渐转大的趋势。
他这次横穿大半个金陵城来到这里,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到处闲逛,而是为了完成当前的主要任务。
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个抱鸡母。
雨声、笑声、脚步声,情话、官话、场面话。
想来想去,王旗觉得这些正经途径自己大概率都是走不通了,只能把精力放在一些能够速成的野路子上。
当然,如果王旗代入的这个角色能有一个好家世、好背景,那一切的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
“如果这个通报里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梦境的范围是不是有点过于庞大了?这得消耗多少钱来构筑啊”王旗暗暗咋舌。
而自己打工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两千宝钞左右。
不过要想成为佛道两家的从序者,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要在那些道观精舍或者寺庙佛国之中修习很长一段时间,彻底成为忠贞不渝的信徒之后,都还要接受一系列繁杂的考验,才能拜师。
不过想要走捷径,通常都需要宝钞来开路。
成为一名从序者。
乱七八糟的声音汇成一团,在长街上嗡嗡作响。
要么就是门槛比三教更高,除非是真正的天才,不然别人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轰隆!
这还只是普通的械体,能够帮助普通人成为从序者的械心,价格肯定还要翻上几番。
淹没在一片旖旎色调之中的梦境馆和娼馆,有雕龙画凤的黑帮成员蹲守在一旁,刻意挽起的衣袖露出泛着寒光的械体。散工的工头和领班们穿着妥帖的绸缎长衫,头发梳理成髻,再用网巾小心包覆,打理的一丝不苟,被看起来像是出自一个医师刀下的美貌女人簇拥着走向亮着暖黄灯光的酒肆。怕被倒灌雨水淹死的拾荒汉,从地龙站的地下通道中快步跑出,熟门熟路的挑选一个容身的屋檐,从不宽的台阶上摆出一个舒坦的姿势,接着两眼一翻,再次进入美轮美奂的梦境之中。
回过神来的王旗皱了皱眉,不再停留,快步拐进十字路口右侧的副街。
一声闷雷从云层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坠落而下。
因此王旗来北城的目的,就是找自己工头曾经提过的一家黑市交易点,准备来先来了解了解行情。看看一颗最便宜的械心和配套的植入手术需要多少宝钞,好早做打算。
但从前置剧情中,王旗已经了解到,自己这个角色就是整个大明帝国的最底层,实打实的‘三无’人员。
淋着雨走在街头,王旗蹙着眉头,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浑身衣衫尽湿,乍看上去似乎比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拾荒汉还要狼狈。
没有人去关心相隔甚远的辽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王旗一个人站在橱窗前,仔仔细细听了一遍。
至于其他的序列,要么藏的极深,王旗只是在以前和工友的闲聊中听说过序列的名字,具体在什么地方根本不知道。
而在金陵城内最为强势的儒序,则只要夫子庙毕业的学子,一般的闲散人员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如今的大明帝国有三教九流十二条序列,这个基本概念王旗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成为兵序。
他抬起头,一个将近八尺高的男人挡在他面前,伞面下是一副刀眉隆鼻,宽松的衣袍依旧能看出肌肉隆起的形状,和常人截然不同的淡红眸子里,带着生人勿近的厉色。
“朋友,天黑路滑,走路要小心一点。”
男人点头看向王旗,说话的语气生硬无比。
“啊,不好意思。”
王旗在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铁腥味道,心头没来由泛起一股恐惧,连忙低头绕开对方。
男人并没有阻拦王旗的离开,只是撑着伞站在雨中,定定看着那道带着仓惶味道的背影,如同雕像一般,眼底红光流转。
“那个人肯定是个实力强横的梦境角色,只是不知道立场是守序善良,还是中立混乱,回头跟鳌虎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触发点东西。”
雨中偶遇的男人给王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边将对方的相貌记载心中,一边推开了面前酒肆的大门。
刚刚开始营业的酒肆略显惨淡,偌大的店铺内空空荡荡。
王旗正准备开口招呼老板,眼角的余光却在角落里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
“咱们又见面了,真巧啊,你也是来这儿买东西,还是探消息?”
再次见到李钧,王旗已经不再像当时那样在地龙列车上那样害怕。
自己没被对方杀死,连出言挑衅的鳌虎也没死,那已经足以证明对方的危险性并不高。
而且这个人能把给自己引路的鳌虎打成那样,说明肯定是一个强劲的梦境角色,甚至可能和自己所处的阵营关系匪浅。
不再是索命的恶徒,而是一座待挖的金山。
王旗大喇喇拉开椅子坐下,对着李钧拱手抱拳。 “上次匆匆一面,还没来得及请教大哥你的名字?”
“李钧。”
“原来是钧哥,幸会幸会,那这位兄弟是?”
沈笠表情古怪的看着眼前面露期待的王旗,一时间有点摸不清楚对方跟李钧的关系。
听两人这几句话的意思,他们之前应该是见过面的,但绝对没有什么交情,要不然也不会连李钧的名字也不知道。
而且在沈笠的感知中,对方就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而且因为淋了雨受了冷,现在身体还在打着摆子。
难不成是自己打了眼,对方是什么哪条擅长隐蔽的序列的高手?
也不应该啊,自己基因反哺的能力就是感知和抗性,就算是阴阳四在自己面前也无处遁形。
除非对方是序三.
啪!
沈笠腰杆挺直,两手抱拳,神情郑重道:“小弟我叫沈笠,没请教阁下?”
“王旗。”
“不知道兄弟王哥你走的那条道?”
王旗显然没太听懂沈笠这充满江湖气的言辞,愣了片刻后说道:“我走的大路。”
大路?如今三教九流有资格说自己是大路的,恐怕只有儒释道这三家。
沈笠心头一凛,眼底顿时带上了一抹冷意,转头看向李钧,用目光询问对方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那自然好说。
但如果是来找茬的,那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和李钧两个武四也未必会怕了对方。
沈笠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这么托大,如此不把武序放在眼里!
王旗并不知道自己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只觉得这个叫沈笠的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说了两句话后就把自己撂下不理,自顾自在那儿挤眉弄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钧回了沈笠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问道:“王旗,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听人说这儿是金陵黑市的一处信息交易点,所以过来打听点事情。”
王旗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十分坦诚说道。
“是鳌虎告诉你的?”
“这倒不是。他早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只跟我说等我成为”
王旗话音戛然而止,警惕的看了一眼沈笠,转而说道:“钧哥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没等李钧回答,王旗便端着屁股下的椅子,往李钧那一边靠了靠,兴冲冲道:“其实那天地龙站一别,小弟我一直后悔当时没有抓住机会,向钧哥表达我心底的钦佩之意。这几天来时常扼腕叹息,差点引以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没想到今天,我竟然能在这茫茫金陵城和钧哥你再次不期而遇,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老子他妈的玩了一辈子鹰,今天居然让伱这只小家雀给啄了眼。
合着这个小兔崽子跟自己一样,也是来抱大腿的。
一瞬间,沈笠的脸色变得铁青无比,为自己刚才的那番反应深感羞耻。
“这说明我们之间有缘,而且绝对不是普通的缘分。”
王旗斩钉截铁道:“而是兄弟情谊,要不然就是师徒情分!”
还他妈能这样?谁家抱大腿上来就扒裤子?你要不要点脸啊!
沈笠紧咬的牙关嘎吱作响,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钧。
如果这要是都能成,那自己今天高低也得豁出去,跟李钧把这个把子给拜了。
“我们充其量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能有这么大的缘分?不可能吧。”
李钧轻笑开口,他也不知道鳌虎到底跟王旗说了什么,会让对方对自己前后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不过应该没有告诉对方真相,要不然王旗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满金陵城乱逛。
而且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剧情人物,上来就要当兄弟,拜师傅。
触发有难度!
碰了个软钉子的王旗不惊反喜,难度越大,收获越多,这是自古颠簸不破的真理。
“钧哥你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男人和女人有一见钟情,男人之间也有一见如故,与次数无关,只跟感觉有关。”
“真就相见恨晚?”
王旗没来由想起自己这半年的悲惨遭遇,表情略显狰狞道:“相见恨晚!”
李钧笑道:“可我走的是武序,可不是什么大路。”
“武序啊”
王旗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巧了,小弟我也是走这条小道来的。”
沈笠抬手一拍王旗的肩头,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
关于武序这条黄昏序列,王旗还是有所了解,也是他在选择序列之时最先排除的对象。
先不说这条序列的门槛是需要纯粹肉体,自己已经不能满足。
而且听说这条序列和如今势大的三教都不对付,属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虽然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序列问题,完成鳌虎给自己的任务。但要是当了武序,会不会连鳌虎许诺的愿望都来不及体验,就被人给打死了?
真要是这样,那可就亏大了。
“看来咱们的缘分,还是不够啊。”
王旗腆着脸道:“那只是师徒情谊,咱们还有兄弟缘分。”
“真扒裤子啊,小王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就来沈笠冷笑连连之际,酒肆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王旗闻声转头,惊见进来之人赫然正是自己刚刚撞见的那个男人。
什么情况,难道是来找自己的?!
王旗惊疑不定的视线跟着对方,从回望逐渐转为平视。
男人拉来这张方桌最后的空位,坐到王旗的对面。
“墨序荣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两位。”
“我听过你,中部分院兼爱所的二把手,以前是孟席的头号走狗,现在改投到了刘仙州的旗下。怎么,拿个分身出来是什么意思,不敢见人?”
不用再跟李钧交换视线,沈笠就知道来的是敌非友,身体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眼神不善的顶着荣麓。
“我也知道你,沈笠。”
荣麓话音平静:“‘天阙’年轻一辈的三杰之一,门派武序四,专精内功一系,曾经以一己之力杀过两名大昭寺佛四大黑天,现在番地还有你的通缉。”
“对喽,知道还不滚,等老子请你喝酒啊?”
沈笠一身跋扈气焰,根本不把荣麓放在眼里。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你只是一个意外。”
荣麓转头看向李钧,眼如深潭:“而你,是一个惊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