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罩南昌府。

  满城无人声。

  这就是道序对自己基本盘的强悍掌控力,阁皂山一声令下,以南昌道宫为核心方圆十里人去屋空。

  风卷空街,回响如鬼哭狼嚎。

  位于南昌道宫西南三里外,大批阁皂山道序错落屋顶,严阵以待。

  “龙虎山的人还没到吗?”

  阁皂山长老易魁斗负手立于高楼之上,缓缓收回远眺道宫的目光。

  袁州府分宜县一战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段时间他们跟在李钧身后不紧不慢一路溜达,双方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李钧似乎也知道有人一直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但看起来没有半点调转枪头和易魁斗碰一碰的想法,也没有任何想要甩开追踪的迹象。

  双方就这样一路从袁州府晃晃悠悠的进了南昌府地界。

  最后,李钧甚至干脆直接停留在了空空如也的南昌府道宫,看样子像是在等着阁皂山和龙虎山两方合围。

  如此古怪的行为,着实让易魁斗心头疑窦丛生,行动越发的谨慎。

  “回长老,人已经到了。”

  听着门人的回答,易魁斗略显疑惑的挑了挑眉毛,随即散开了自己的神念。

  在南昌道宫的东北方向,确实出现了诸多气息。

  可在易魁斗的神念感知之中,却没有察觉任何一位熟悉的龙虎山天师府道序三。

  “龙虎山带队的人是谁?”

  “天师府玄坛殿监院,张清羽。”

  回话之人停顿了片刻,补充道:“一名道序四,在白玉京地仙内席位四十三。”

  “没听过。”

  易魁斗眉头紧皱,心思越发凝重。

  龙虎山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照姜爵的猜测,他们有可能跟李钧联手,那按理来说张崇源和张崇诚至少要来一个才对。

  光是眼下这点人,要想吞了自己,就算有李钧帮忙,龙虎山来人也要全部死完。

  若他们不打算趁机伏击己方,当真只是为了诛杀李钧而来,也不应该连一个正儿八经的道三都不出面,光靠着那几个神念都透着腐烂臭味的封存道三,拿什么留住李钧?
  现在的李钧,已经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哪怕是当年‘天下分武’之时,门派武序之中最顶尖的武序四天才,都远不及他的强横。

  这个怪物,恐怕已经能够与将某一项武功淬炼到极致而晋升的门派武三相提并论,甚至还可能要强出一线。

  “难道他张崇源已经被李钧吓破了胆子,不敢亲自现身,只是拿这些门人充当炮灰,自己则躲在后面用操纵天轨星辰?”

  这個念头刚刚生出,易魁斗的嘴角便露出轻蔑的冷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龙虎山也没有几年的气运了。‘甲字天仙’的位子迟早是我阁皂山的囊中之物!”

  思索间,易魁斗的目光再次望向那道站在南昌道宫主殿屋脊上的身影。

  今夜有风无雨,却有一片黑雾不知从何而来,在道宫顶端凝聚不散,让人望之心头发沉,一股难以言喻的重压弥漫心头。

  【消耗精通点300点,天势(四品内功)提升至大圆满】

  【克敌(内功武功)已获取】

  【序列】:武序四—薪主

  【技击】:锋劲、饕餮(四品大圆满)、仓廪技(四品初期)、蛰官法(五品大圆满)、食龙虎(六品大圆满)、明鬼之志(五品大圆满)
  【身法】:登岳(四品大圆满)、洪圣步(四品初期)
  【练体】:万里关山
  【内功】:瞒天、克敌

  【剩余精通点132点】

  又是一门武功从‘震虏’‘气盛’‘天势’三门内功中淬炼而出。

  毫无疑问,这门武功的特性也是属于‘压制’。

  不过和李钧在玉山城内为了摆脱天轨星辰锁定而淬炼‘瞒天’不同,‘克敌’的特性对外压制。

  大幅度增强和提升独行武序基因的压制能力,进而在战斗中干扰和镇压对手。

  就如当日在袁州府分宜城内击杀葛敬之时一样。

  不过当时李钧只是极短暂的干扰了葛敬的无物释术,在后续的交手中,葛敬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压制,完全消弭了基因压制的影响。

  李钧只是通过这种能力打了葛敬一个措手不及,成功近身,依靠体魄和技击强行莽死了对方。

  但如果是此时把葛敬从坟地里挖出来再打过一次,在被李钧靠近之后,他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恐怕没有几个能够顺利的用出来。

  除非是他的神念能够强大到完全镇压住基因的震动。

  “现在还剩下一门身法和一门技击.”

  东西两侧的敌人似乎还在观望,李钧自然不着急,一屁股坐到一头脊兽的头顶,盘点着自己手中的武功。

  关于身法武功自然不必多说,等拿到足够多的点数,将洪圣步推到大圆满之后,自然就能淬炼而出。

  李钧也有种预感,等自己淬炼完身法之后,应该就能再次听到体内的铜锁晃动声了。

  在技击方面,新注入的四品技击‘仓廪技’特性是激发的脾脏能力,主要是伤势愈合和毒素抵抗。

  李钧之所以会让天阙寻找这门功法,是想跟‘食龙虎’‘蛰官法’等技击爆发武学相互组合,尝试淬炼出一门能够全面调动体魄五脏的武功。

  这是他在多次淬武过程中萌生的想法。李钧倒是就此询问过沈笠的意见,不过得到的只是一张沉默不语的哀痛面容。

  似乎在门派武序之中,还没有过他这种做法。

  至于‘明鬼之志’和‘饕餮’这两门武学,在李钧的认知中被归入了功能性武学,应该也是能够淬炼的,只是李钧目前还缺少一些这方面的积累。

  在天阙内部掌握这门武学的人数同样十分稀少,关键是目前天阙的叛徒内没有人会这种武学,想要找人进货都没渠道。

  理清了目前手中的武学,接下来自然就是最关键的仪轨。

  关于这一点,李钧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没有半点头绪。

  独行武序和门派武序不同,过高的门槛和几乎没有限制的武学选择,让独行武序不存在什么‘标准答案’或者是‘标准模板’的说法,只能李钧自己摸索。

  虽然按照李钧以往的经验,仪轨多是与武序与其他序列的夙愿有关,但在倭区晋升序四之时,仪轨的方向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单纯的杀戮复仇已经不符合仪轨的要求。

  否则的话,自己在返回帝国本土之后,分明已经杀了如此多的儒序和道序,甚至包括一名实打实的道序三葛敬,基因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平静如水,半点没有躁动的迹象。

  薪主。

  李钧脑海中忽然掠过这两个字。

  虽然这只是苏策在临死之前的心血来潮,可李钧却觉得这应该是老爷子为自己指出的最正确的方向。

  或许自己晋升序列的仪轨,正是跟‘薪火’有关。

  而李钧之所以选择将独行前期的仪轨兑换给天阙,除了提升实力应付眼下的局面之外,其实也有一部分‘传火’的考虑在其中。

  可是目前看来,成效平平。

  “难道是独行武序的人数太少?还是自己依旧没有找对重点?”

  李钧沉思之时,头顶的夜空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一道身影如鹰隼飞速落下,在即将撞到道宫屋顶的瞬间戛然而停,极动极静之间转换行云流水,云淡风轻落在李钧身旁。

  风声传来远处的人声惊呼,两家道门势力似乎都在因为这道身影的出现而惊恐不安。

  丈高的庞大身躯遮挡月光,洒下的阴影笼罩李钧。

  暗金色躯体覆满篆刻兽纹甲片,燃烧的烈焰交织成身后的披风大氅,头盔下是一张狮齿鬼面,眉心中镶嵌着一枚如焰血目。

  气焰烈烈,杀气腾腾。

  一人一甲目光相对,片刻的沉默之后,独眼中传出故作低沉的沙哑声线。

  “其他的话先别说,就问你帅不帅?”

  “帅是挺帅,就是怎么跟蚩主长得越来越像了?”

  李钧歪着脑袋打量:“马爷,你老实跟我说,你跟蚩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滚犊子。”

  马王爷没好气的抬手一挥,竟将李钧刚刚淬炼‘克敌’武功引发的异相威压尽数挥散。

  李钧眯了眯眼,正要开口,却听马王爷先行问道。

  “你现在这是什么玩儿法,不打游击改正面决战了?一人单挑两大道门,挺豪横啊。”

  马王爷双手叉腰,独眼放出一柱红光,横扫四面八方。

  “人来的还真他娘的不少啊。”    李钧无奈一笑:“原本是打算祸水东引,试试看能不能撩拨这两家老仇人打起来,我好趁乱弄死几个。不过现在看来,他们比我预料的还能忍耐,倒是我有些骑虎难下了。”

  “倒不一定是真是那么能忍,也可能是聪明过头了。”

  马王爷冷笑道:“我估摸着啊,这两家现在恐怕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跟你联手,准备在这里挖坑埋伏自己。要不然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人老精,鬼老灵。

  马王爷一语便道破了眼下这副对峙僵局的根本原因所在。

  “看来一时半儿是打不起来了,先不管他们,清平道观那边情况如何?”

  “我离开的时候,邹四九已经从黄粱幽海里把赵衍龙的洞天捞了出来,现在陈乞生已经进去了。”

  “这么说,如果现在清平道观暴露,只有袁明妃和沈笠能迎敌了?”

  李钧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担忧。

  “放心,袁明妃可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的多。你与其担心他们,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马王爷低下头打趣道:“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你小子平时挺机灵一个人,以前遇见搞不定的人可都是撒腿就跑,毫不含糊,这次怎么这么莽撞?”

  “被人骑在脸上抽了这么多记耳光,哪怕顾虑再多,恐怕也该狗急跳墙了。”

  “伱在担心张崇炼?”

  李钧点了点头:“虽然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况是这位‘张天师’正在闭关,无法分心旁顾。但这种事情可没个准信儿,万一要是突然就‘合道’成了,那咱们这群人可都要撂在这儿了。”

  “序二啊光是听着这两个字就感觉头疼,听你这么说,确实要快点结束这里的事情了。”

  马王爷语气感慨,“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等打起来了趁乱突围呗。不过现在你来了,脱身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叫脱身不成问题,一点志气没有,马爷我既然赶上你,那还跑什么?!”

  马王爷傲然道:“这次我给你兜底,放开手脚跟他们干!”

  什么情况,老马怎么突然间底气这么硬?

  李钧心头猛然一动,目光中不由露出惊讶。

  “这个表情才对嘛。”

  墨甲扬臂一甩,身后大氅迎风摆荡,焰火蔓延数丈,在夜色中异常醒目。

  “马爷我堂堂墨三,难道这次还兜不住你?”

  洪亮的声音滚滚如雷,朝着四面扩散。

  马王爷怎么会这么快晋序三?
  虽然不知道墨甲的晋升要求,但李钧隐隐觉得应该是跟在倭区之时,蚩主给于马王爷的赠与有关。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马爷。”

  李钧笑道:“下次有这种好事能不能别这么低调?亏我刚才还在盘算着怎么跑路。”

  “其实马爷我也觉得有点不够牌面。照我之前的估计,你小子现在应该已经被人揍的鼻青脸肿,正该是红着眼睛准备能换几个是几个的绝望时候。生死关头,马爷我直接神兵天降,接着来一手力压全场,把这些臭牛鼻子们杀个片甲不留,那多有气势。”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这些人实在是太怂了一点。老子当年在明鬼境里打群架的时候,只要人数占优,那就是立马动手,绝对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这么瞻前顾后,扭扭捏捏的。”

  马王爷叹息一声:“现在只能勉勉强强来一场以一敌百了。对了,一会记得打帅一点啊,我好录下。也不知道现在的明鬼妹子们还喜不喜欢这种粗野血腥的场面”

  李钧乖巧点头:“没问题,马爷你说了算,咱们现干哪边?阁皂,还是龙虎?”

  “谁他妈的敢第一个冒头,咱们就盯着他干,另外一家先不管,弄死一边再说!”

  一人一甲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嚣张跋扈的对话清晰传入四周道序的耳中。

  西南方向,阁皂山众人盘踞之处。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易魁斗脸色阴沉铁青,眼眸中不见方才的气定神闲,望向远处那抹显眼焰火的目光凝重无比。

  “游侠墨三,天驱?!”

  黑白两色的洞天,分不出天气是否晴朗。

  玄岳山某处不起眼的小院,少年模样的赵衍龙躺在一把摇椅之中,一手端着茶壶,一手垫在脑后,满脸惬意。

  院子里,陈乞生正在练拳。

  拳架流转之间没有呼喝风声,手脚轻起轻落,怀中如同抱着一颗看不见的圆球,招式绵绵软软,看着没有任何杀伤力。

  “好好的打,师兄我告诉你,这太极拳的来头可不小,据说可是从武当山上传下来的,连武当的道徒们都是把这个当成入道的第一课。要不是咱们玄岳观是武当的附属分支,你可没这份福气。”

  躺在摇椅上的赵衍龙哼哼唧唧道:“你要是能把太极拳练好了,等到练出真气的时候,说不定就有机会入武当山修行了呢?”

  “师兄你怎么不练?”

  陈乞生一套拳架打完,徐徐沉气收功,原本紧闭的毛孔瞬间舒张开来,霎时浑身大汗淋漓。

  “你师兄我是天才来的嘛,体内的真气多的用不完,还需要练这种小功夫?”

  赵衍龙口气大的吓人,端起茶壶悠哉的滋了一口。

  “你也别练了,歇一会,然后去观里的伙房帮把手,这几天香客多,他们有些忙不过来。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荤腥啊。”

  “师兄,咱们这儿又不是正一道,哪儿来的肉吃?”

  “别听他们糊弄你,伙房那群人藏的有肉,而且还是正经的原生肉,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的。咱们现在可是在长身体,天天吃那跟浆糊一样的药膏怎么能行?”

  赵衍龙眯着眼睛看向陈乞生:“再说了,现在这都什么年代了,连道祖老爷都亲自现身讲经了,哪还这么古板?我可听说了,现在外面有些道观都开始推行一种能让信徒入梦修行的技术法门,好像叫是什么‘黄粱’?反正这修道啊,可越来越奇怪咯。”

  “知道了,我等会再打一遍就去。”

  陈乞生答应一声,挪着疲惫的脚步慢慢坐到屋檐下。

  “小乞生啊.”

  赵衍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心的撇了撇嘴角,说道:“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啊,你虽然叫乞生,可又不是你一停,这老天爷就要把你乞下来的命收回去。”

  赵衍龙坐起身来,眉眼稚嫩,语气却老气横秋:“这修道啊,它讲究的是机缘,是福运。有时候你日夜苦练,这真气它可能死活就是不出现。可说不定你某天睡在床上,这真气呲溜一声它自己就冒出来了,这也有可能啊,对吧?”

  “嗯嗯.”

  陈乞生敲打着自己酸软的双腿,漫不经心的随口回答道。

  “嘿!”

  赵衍龙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后槽牙来回摩擦了几遍,却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泄气般长叹了一声。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小子就是个犟种!”

  喝干的茶壶被随手扔在躺椅中,歪斜的壶口有残留的水珠滴落。

  “你就好好歇着吧,伙夫我帮你去。免得把你累坏了,观主到时候说我这个授业师兄虐待同门,那我可承担不起。”

  说罢,赵衍龙便自顾自朝着门外走去。

  “你小子一会赶紧找个隐蔽的地儿把火生好,等着吃好东西吧!”

  走到门边的赵衍龙回头挑了挑下巴,一脸笑意。

  “你们干什么?!”

  人刚出门不久,陈乞生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好你个赵衍龙,胆子够大啊,伙房丢的东西都是你偷的吧?”

  “什么东西?我警告你们不要血口喷人啊!”

  “不是你,就是你那个傻不拉几的师弟。滚开”

  “站住,就是道爷我拿的,怎么了?就你们吃得,道爷我就吃不得是吧?还敢来这里堵我?信不信我告给道主哎哟。”

  “承认了是吧?给我狠狠的打!”

  屋檐下,陈乞生拧动着脖子缓缓站了起来。

  咔擦。

  摇椅被一脚踹的四分五裂。

  陈乞生捡起两根茬口尖锐的木棍摸在手中,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迈开腿奔了出去。

  棍棒闷响不绝于耳,哀嚎惨叫此起彼伏。

  “哎哟,道祖老爷在上,陈乞生你个愣种,打人就算了,可千万别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