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是今年集团的主打业务……安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奥斯本问道。

  “知道,这本书对Scholastic出版公司很重要,对您也很重要。”安娜轻声说。

  做一本书可是很贵的。

  尤其是《小王子》走的精装经典风格的作品,纸张用的都是荷兰产的加厚纯制纸,要比普通出版物常用的轻质纸贵个三到五倍。

  在疫情下整个造纸印刷业都在涨价的背景下,集团向印刷厂所预定的起印量也依然高达几十万册的量级。

  这只是印刷。

  还有宣发成本更是惊人。

  和电影宣发流程差不多,要在全欧洲的各大报纸上打书评,在亚马逊,GoodReader(国际豆瓣)上买广告,译者和读者的几十场见面会、全欧洲各大连锁实体书店举办相关的活动……等等等等。

  海量的美刀抛了出去。

  这是一本不允许失败的书,也没有理由失败。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本准备新出版的《小王子》已经具备了成为新的经典名家名译畅销书的一切因素。

  如果奥斯本做不好,亏损倒还是小事,董事会是真的会怀疑你的能力的。

  “那你也应该知道,插画师对《小王子》这类的童话书的重要性的吧。”奥斯本语气平静的反问。

  颜值决定销量。

  对于经典著作来说,更是如此。

  伱卖的是《小王子》,别的出版社卖的也是《小王子》,
  凭什么要买你的版本?
  外国实体书市场销量高,竞争也强,可能一个书架上摆了五六种不同的版本。

  决定读者购买选择的首先是翻译的质量。

  类似东夏讲究些的专业读者,买莎士比亚要买朱生豪版本的,读屠格涅夫的小说要读丰子恺的,巴尔扎克的作品要选傅雷翻译版本的……

  其次就是插画和封面。

  若说一本译作的翻译质量是图书的“骨”。

  那么插画师所设计的插画,就是一本图书的“皮相”。

  一本漂亮的、配图有高级感的书,读者天生就会喜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插画,尤其是封面插画是否能吸引读者,甚至比内容更加重要。

  人是视觉动物。

  无论这本书内容是好还是坏,封面插画都是你给读者带来的第一印象。

  集团市场部大数据统计,

  在一排书架前,普通的读者往往会下意识的选择拥有最赏心悦目的封面插画的版本放入自己的购物车。

  而且奥斯本还了解,出版社先期进行过专业的问卷调查。

  在《小王子》每年的销量中,很大比例都是父母买给孩子的圣诞节礼物、文艺情侣之间的伴手礼,买回放在家中书架上做为有格调的陈列装饰品……礼物属性甚至要大于阅读属性。

  你要封面画的丑,直接给这部分销量判了死刑。

  “如果是一般的插画作品,安娜你找我,我不可能拒绝。然而《小王子》不一样,集团计划中,是要向外聘请成名的一线插画工作室,为这部作品保驾护航。甚至连内部的老资格插画师都没有执笔的机会。”

  奥斯本坦言自己的难处。

  Scholastic作为市值百亿美元的大型出版集团,自然有自己的美术设计部。

  绝大多数出版设计都由内部员工完成了,这样成本较低。

  只有特别重要的王牌作品才会采取外包的政策。

  这和集团内部也有自己的专业翻译部门,却聘请了牛津大学的霍克院长执笔翻译,全然是同一个道理。

  在Scholastic计划中,因为《小王子》已经进入了公版书领域,只有两方面的作者分成开销的缘故。

  为了这本书最终呈现出的效果达到最佳,对译者和插画师给出的条件都很慷慨。

  销售额的版税中霍克院长能拿到18%的分成,这是大头,剩下的就是插画师。

  插画主封面报价是两万五千美元,剩下的书籍内部的小尺寸插画每张3000美元到9000美元不等,另外还能再拿5%的版税抽成。

  这个待遇很诱惑,
  几乎足以请到任何一个成名的一线插画师。

  行业惯例,一部精装图书的执笔插画师能拿到3%到4%的版税分成,儿童童话类作品的可能会再往上略微浮动一点。

  百分之五的待遇似乎不算高的离谱。

  可账不是这么算,
  一般欧美图书市场上很多冷门作品销量也就在几千册到一万册之间。

  能卖个几万册的实体图书,算是不高不低的正常水平,行业内绝大多数有一定知名度的通俗出版物销量都在这个区间上下徘徊。

  以Scholastic集团的标准,能卖出十万册左右的就可以算是畅销作品了。

  只要不是挥霍无度,基本上谁名下有一本畅销书,就可以过上夏天去阿尔卑斯滑雪,冬天去地中海沙滩上晒太阳给比基尼妹子涂防晒霜的悠闲生活了。

  而《小王子》年预计销量达到了百万册左右的恐怖量级,每多一个百分点,都会是一笔巨额的薪水。

  任何一个能有幸为小王子执笔的画家,无论是名气还是金钱收入,都将获得巨大的收益。

  “如果是一般的作品,我也不会打电话麻烦奥斯本叔叔……我相信,只要您愿意,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安娜诚恳的请求。

  面对侦探猫女士所提出的约稿要求,她思索了很久。

  画刀画过于冷门。

  行业内几乎短时间内找不到太多好的机会。

  当然,

  一些低端的合约她还是能找到的。

  可这种几百欧的小约她认为接了还不如不接。

  尤其是,这会是侦探猫第一张严肃取向的插画,

  画家起点很重要,就似演员出道的第一部戏,是在网剧里跑龙套。还是在卡梅隆的A级商业片里中做女主角,未来前景的发展会是截然不同的走向。

  那位非洲女画家原本就是网络插画师,

  出身不好,更是需要一个高些的平台。

  《小王子》——面对侦探猫的画刀画约稿需求,这是安娜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选择。

  儿童童话的画风非常契合画刀画的气质,

  瑰丽多变,色彩纷呈,颜料厚实梦幻而富有层次感。

  如果侦探猫女士真的擅长画画刀画的话,安娜想不到比这更适合的场景了。

  “看来那位画师对你真的很重要。”

  奥斯本叹了口气:“先说说是哪位画师吧,如果不是太差的话,我就来想想办法——”

  “是侦探猫。”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

  “那个侦探猫?”

  “那个侦探猫。”安娜点点头。    “Fuck,你竟然做了侦探猫的经纪人。安娜,这个见鬼的侦探猫给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电话里奥斯本的声音变的愤怒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就算你真的喜欢这个狗屎的网络画家。做她的经纪人,对于你和对她都没什么好处。”

  “所以……我不是她的经纪人。”

  安娜平静的说道。

  “那你到底他妈的在图什么?”

  奥斯本的声音中透露的对安娜选择无法理喻的荒谬。

  “她是个很好的画家,仅此而以。而且我相信奥斯本叔叔,关于推荐侦探猫的事情,您会为了我保密的,不是吗?”

  安娜的语气依旧平静。

  “姨妈当初把您的电话留给了我,如果我要拜托奥斯本叔叔什么的话,那么就是这件事情了。”

  “你是在要挟我吗?安娜·伊莲娜小姐。”

  奥斯本语气变的更冷了。

  “不,这是正式的请求。我需要奥斯本叔叔的帮这个忙,我个人非常感谢。”

  安娜的语气分外认真。

  奥斯本确实欠了伊莲娜家族长辈曾经的人情,但人家并不是伊莲娜家族的手下,如今更是百亿出版集团的欧洲区副总裁。

  人情这种东西,永远是越用越淡的。

  你在这件事情上花了人情,下一次就不好开口。

  也有些情商低的人天生就觉得人家永远欠着你,吩咐他人做事心安理得,这种最后恩人搞不好都能变成仇人。

  安娜情商并不低。

  人家奥斯本叔叔为什么在自己给对方打电话的时候,才提出帮安娜搞定布朗爵士和艺术家范多恩。

  是因为奥斯本这一刻才刚刚知道安娜的境遇么?

  当然不是。

  人家是在等安娜开口求他帮忙。

  “我可以帮你这个事,但请记住,这是你求我做的。”

  帮了你,我就不欠伊莲娜家族什么了。

  安娜没有立刻答应,就是因为她更希望把珍贵的人情用在这件事情上。

  “好吧,既然你如此固执……只能说,我会想想办法的。”奥斯本叹了口气。

  “对了,关于这次约稿,提前说一下,侦探猫认为她比较擅长画画刀画。”安娜轻声说道。

  “What?画……刀画?Shit,这是从哪里来的骗子。胡闹,你现在确定自己真的清醒吗?你没有嗑药吧,我要和你的管家说话。”

  “我是个成年人了,奥斯本叔叔,我很确定我在说什么。如果你不确定我现在有多么的认真,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我正在梅尔克修道院的皇家祷告厅。”

  又是一阵沉默。

  “我可以给你个建议吗?安娜。”

  奥斯本知道对于伊莲娜家族的成员来说,在皇家祷告厅所做出的决定是多么的郑重。

  “您说。”

  “如果你现在就在修道院里,我建议你应该让梅尔克院长给你做个驱魔仪式,而不是来给我打这个电话。安娜,你简直像是中邪了一样……”

  嘀……

  对面挂断了电话。

  安娜面无表情的把电话收入了口袋。

  她再次抬头望了头上的雅典娜一眼,就离开了皇室祷告厅。

  她并没有原路返回。

  安娜操纵着轮椅穿过皇室祷告厅内侧的大门,向着修道院的深处而去。

  这里的无障碍化设施做得很好。

  穿过几个拐脚,最终她独自来到了一片静谧的院子里。

  这里是修道院的墓园,也是伊莲娜家族的历代祖先死后长眠的所在。

  天空中微微下着小雨,陵园的气氛中带着一种独特的忧郁。

  她从一边给花坛上取下一朵给悼念者准备的鲜花,在姨妈的墓前放下。

  然后,

  安娜又再次转动轮椅,按照自己记忆中的隐约的印象,向着墓园的深处行去。

  轮椅压过潮湿的落叶和路面上轻微的积水,最终在一个石碑前停下,她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擦掉了墓碑上的灰尘。

  一个在家谱中无数次看过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卡拉·冯·伊莲娜】

  【追寻美的勇气,是我与生命抗争的动力——Malerin Coral】

  【1849.5.3——1882.3.1】

  “卡拉奶奶,我找到我想要追寻的对象了。”

  安娜对着墓碑上的墓志铭,轻声询问道:“如果是您,您也会做和我相同决定的,对吧。”

  在伊莲娜家族族谱上所记载的历史中,这位卡拉祖奶奶的故事最让安娜动容而印象深刻。

  卡拉奶奶的母亲是来自希腊的贵族。

  她拥有二分之一的希腊血统,和一头少见的金红色长发。

  家族内的长辈喜欢叫她用希腊女神Coral做为姓名昵称,叫她卡洛尔。

  作为一名出生在漫长的19世纪的贵族女孩。

  卡拉奶奶正常的人生足迹应该像是其他贵族小姐一样,把自己的腰勒的瘦瘦的,胸挺的高高的,每日出席各种上流社会的沙龙、茶宴和舞会。

  伊莲娜家族一直在旧奥地利以出产漂亮女孩而著称,而且财务状况良好,不像有些欧洲的落魄贵族需要把自己的女儿卖给粗鲁的美国橡胶园主或者石油大亨来换取维持家族体面的金钱。

  理论上说,

  只要卡拉奶奶在勾引男人和卖弄风情两条很有前途的道路上努努力,就算在床上吊个哈布斯堡皇室的王子做金龟婿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在最应该在社交舞会上大放艳名的时候,跑去法国读了巴黎美术学院。

  女孩子上大学,在那个年代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一开始,伊莲娜家族的长辈认了。

  反正家族内艺术气息浓厚,女孩子嘛,学学艺术也是将来在婚姻市场上的镀金手段。

  但是,很快,卡拉从巴黎来信宣称自己打算做个专业的画家。

  这就非常的非主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