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出港之后,风帆放下,船只平稳地顺着运河向前。

  易书元都已经在甲板上看了很久的热闹,船舱里才陆续有其他乘客出来。

  那赶考的书生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来到甲板上,虽然易书元不是考生,但好歹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所以他也很自然走到了易书元的身边。

  “嗬这些个船工,大清早的嗓门这么大,呦!这么多船啊!真乃千帆过境,犹如万千考生赴京赶考,总有人能一帆在前!”

  易书元趴在围栏边上看着远近水面的风光,此刻运河的河面有一些船出港,更有不少船从后方河道上过来,大小不一的船看起来颇有几分壮观的感觉。

  听到杨本才的话,易书元才回头看看他。

  “好志气。”

  易书元随口回答一句,抬头看了看桅杆顶端方向,他的葫芦已经摆到了上头,吸收着日华之力,随着船只晃动纹丝不动。

  杨本才也望了望易书元看的方向,除了桅杆和船帆什么都没发现,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易书元身上。

  昨天船舱内昏暗,加上大家各自安顿收拾,没有来得及细看细聊,这会一看,发现眼前人明明形容俊朗气色也不差,却居然头发花白。

  “呃,易兄台,你也是去承天府么?”

  “算是吧,兄台此番是第一次上京赶考?”

  易书元看看杨本才,这人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但其实头顶文气虽有却并不算显眼。

  “正是,此番赴京,必定要一鸣惊人!”

  可以的,自信满满呢,像楚航老早就开始会试了,现在已经混成老油条,成天只知道游山玩水了,不过这也得家里条件允许。

  随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船舱中其他乘客也出来透气,更有孩子在甲板上嬉闹。

  顺风而行,船只的航行速度自然不慢,而各船速度不一,也就逐渐拉开了距离,周围的船也随着航行变少了。

  只不过水中的浪头在不知不觉间似乎变得有些大了,就连这条在河中不算小的船都有些晃动不止。

  前头的浪不对!

  易书元刚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变数就已经发生。

  “砰隆.”

  随着一声轰响,船身忽然猛烈晃动了一下,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哎呦.”“啊”

  甲板上不少人被晃得身形不稳,有的人甚至直接摔倒,易书元眼疾手快,一步踏出已经离开原地一丈多远,将一个差点要栽出护栏外的孩子单手捞住。

  杨本才这会也栽倒在甲板上,没看到易书元的动作,抬头的时候也只是诧异对方一下子跑了这么远。

  “谢谢,谢谢这位先生!”

  孩子的母亲从甲板上爬起来,赶紧搂住孩子道谢。

  “不用!看住孩子!”

  易书元这么说了一句,也侧身看向船只吃水线方向,船上的一些个船工也在叫嚷着相互询问。

  “怎么了?”“怎么回事?”

  “撞到什么了吗?”

  “看不清啊,船还在动!”

  大船现在只是微微晃动,也在沿着原本的航道继续航行。

  “轰——”

  船尾后方不远处,河面忽然炸开一片水花,引得众人纷纷看去,易书元自然也不例外。

  附近的水域波浪开始变大,并且似乎愈演愈烈。

  “嘭”

  就像是海浪拍击礁石一样,一片巨浪拍打在船身一侧,甚至在甲板上都掀起大量水花,船身更是猛烈晃动。

  “啊啊.”“哎呀!”

  “快到船舱里面去——”

  “走走走!”“快进去!”

  在船工的叫声中,乘客们显得惊慌失措,被晃得步子都走不稳,但还是纷纷往船舱里去。

  而船工们则是惊疑不定,各自坚守岗位。

  “嘭”“哗啦啦啦.”

  河道中水浪翻涌,周围还有一些其他船只同样在波涛中飘摇不定,远远就能听到上面人的惊呼和尖叫。

  但这会的风明明不算猛烈,就算风再猛烈,这里毕竟是河面不是海面,这样的浪也夸张了。

  易书元双眼死死盯着水面,或者说水面之下。

  别人什么都没看清,但易书元在关注之下,竟然隐约看到水下深处竟然有两道庞大的阴影在缠斗在一起。

  运河的水深是远超普通自然江河的,易书元不知道这一段是多深,他只知道平均深度都有数丈,水下这么个搅动法,掀起巨浪也不足为奇了。

  “嘭——”

  又有水花直接在水面炸开,整个河面都显得浑浊起来。

  “呜唔.”

  在易书元耳中,一种低鸣声在水面之下响起,而船上其他人则听着一片耳鸣。

  灰勉绷紧了身体趴在易书元肩头,水里有妖物在争斗,因为被河面阻隔所以妖气不明显。

  “先生.”

  “看看再说!”

  紧张了大约半刻钟,运河的河面开始恢复平静。

  船只在驶离刚刚的区域一段距离之后,船工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检查船只是否受损,甚至有人脱去衣服下水查看船底。

  船内部看不出什么,也没有渗水,随后下水的人被拉了上来,易书元也随着船工走了过来。

  “快,毯子,姜汤!”

  下水者哆嗦着披上毯子接过姜汤,喝了一口稳了一下之后才说道。

  “下,下面被撞了一个印子,但,但似乎没什么事,只是起了一些毛边.”

  “是磕到什么石头了吗?”“运河底下怎么可能会有石头呢?”

  “沉船?”

  “那刚刚的怪浪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河神发怒呢”    船上的人很快变得讳莫如深,代表船东的老者更是朝着河里频频作拜,还塞了一些酒和米下去。

  易书元听着船工们的议论,看着船东一方的动作,望着早已经过去的后方河面若有所思。

  所幸接下来的半天航行再没有出现什么怪事,船上的人也就逐渐安定下来。

  晚间,船只停泊在了运河河道边。

  甲板上已经有船工取出了渔网,几个船工跑到了船头一个位置,有人指着岸边一个小小的水湾道。

  “这个小水湾肯定有鱼,就在这撒网!”

  “好嘞,看我的——”

  一名船工摆弄好渔网,然后朝着那边的水湾用力一抛,网子在空中张开之后落入水中,等了一会之后,再往回拉。

  “哦哟!动静不小!”“快帮忙!”

  “一起拉一起拉!”

  几个船工都兴奋了起来,周围人也凑过来看。

  “嘿嘿,要买鱼的可准备好钱啊,这大运河的鱼可是鲜呢!”

  有船工吆喝起来,随着渔网被收上来,易书元发现了其中似乎有一抹不同的颜色。

  “哈哈哈!鱼不少!”

  收回的渔网摊开在甲板上,里面有水草杂物,也有好几条大鱼和一堆小杂鱼,甚至还有一些虾蟹。

  “咦!有条金色的!”“唉还真有!”

  有船工扒开水草,发现下面盖着一条金红色的鱼,是条两三斤重的鲤鱼。

  “起开起开,给我!”

  那个赌鬼船工显然在船工队伍中是属于比较凶狠蛮横的,也比较有话语权,他过去一把将金鲤鱼抓了起来,用手指勾着鱼鳃处。

  “唉,这种鱼啊,可是少见,若是能吃了它,保管人时来运转啊,做生意的能盆满钵满,尤其是上京赶考的,定是能高中啊——”

  船工吆喝起来,很多人都聚集到了这边,而他的视线主要看向几个衣着不错的人,以及易书元和杨本才。

  “这个啊,叫做锦鲤,寓意前程似锦啊,非常少见的,有没有人要买啊?”

  易书元皱眉看着这条金红色的鲤鱼,这似乎只是一条普通的红鲤,身上并无什么妖气,即便他的眼睛和嗅觉也辨不出什么异常。

  但是这条鱼在船工手中看似艰难开合着嘴巴,却并没有任何挣扎甩动。

  “吃了这个能金榜题名?”

  杨本才在人群中好奇地问了一句,船工立刻来劲了。

  “那是自然,那年有人也得了这么一条,似乎就中了榜眼呢!”

  “多少钱?”

  船工打量着杨本才,又看了看一边的易书元,气度上怎么也应该那位更有钱。

  “呃二两银子!”

  “一条鱼这么贵!”“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二两银子也敢要?”

  那边的杨本才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易书元便开口了。

  “二两就二两。”

  船工心头一喜,脸色变了变摆起了手。

  “不不不,刚刚说错了,三两银子,这鱼可不是想抓到就能抓到的!”

  “嘿,如果我三两要了,你再涨价到四两五两,岂不是没完没了?”

  易书元冷笑一声,似乎是打算走了,船工赶紧上前几步。

  “别走别走啊,三两,就三两,绝不涨价了!”

  “三两我要了,我先要的!”

  杨本才赶紧掏出了钱袋,船工也不做犹豫,向着易书元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杨本才。

  “好嘞,那就卖给这位公子!要不要帮您刮鳞去脏啊,给个二十文钱就行了!”

  船上卖鱼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小秤都准备好了。

  杨本才一边付钱一边接过已经用草绳穿了鱼鳃的鲤鱼,摆摆手道。

  “用不着用不着!”

  “借炉灶可也要柴碳费的!”

  杨本才也不说话了,提着鱼就往船舱方向走。

  “这边还有一些大鱼,便宜不少,二十文钱一斤啊,谁要?”

  船工们又吆喝了起来,而易书元则已经快步追随杨本才而去了。

  “杨兄,伱不会真信什么吃锦鲤能前程似锦吧?”

  杨本才提着鲤鱼走向自己的书箱,对着易书元回答着。

  “易兄你又不赶考,和我争什么呀?这种事啊,就机会那就宁可信其有,万一就差了这么点运气呢?”

  “杨兄,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真的前程似锦,也应该是放生才对啊?”

  “放生?三两银子呢!”

  杨本才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铺盖那边,从书箱中取出了一把刀,看样子是打算自己动手剖腹去鳞了。

  当易书元看到他又从书箱中掏出一个小锅的时候,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看着杨本才提着鱼带着工具走向船尾,易书元跟着的同时也不由咧了咧嘴追问。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杨兄,你这家伙事未免也太齐全了吧”

  杨本才瞥了瞥跟着的易书元。

  “都庸俗之言,我上京赶考的盘缠都要用在刀刃上,还能处处住店处处吃宴?遇上机会了自然要下厨,有些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风餐露宿过来的,能没点下厨的本事?”

  我靠,还挺有道理!

  之前看不出来啊,这不是个完全迂腐的书生,但对于能增加科举成功率的事情却这么迷信。

  易书元也不说话了,他倒要看看杨本才一个普通人,怎么才能剖得了这条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