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到了翌日的清晨,经过一夜休整的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告别这个安宁的小镇,再次奔向自己的未来。

  那辆灰篷马车再一次扬尘向前,踏过遍地的红叶,意欲穿过那片宁静得只剩下风吹叶打之声的枫叶林,就此别过暂留的红叶镇。

  一路上红叶飘絮不止,随风而至,又随风而逝,宛若落不尽的样子,在带走些许夏意的炙热的同时,也使得这朗朗乾坤颇具初秋的凉意。虽说并不能让人完全摆脱闷热的气氛,但至少可以令坐在马车内的人们不再轻易受到酷暑的影响,从而过早地心生倦意和疲态,让马车得以一路不休地穿过丛林。

  而穿过这片枫叶林,如不出意外,再走上近大半天的路程,便可一睹沧州城的芳容。所谓朝发郊野之地,暮至繁华之所。

  作为一个邻近塞北的汉人大城,沧州城不免得深受南下的游牧民族之影响。其民风好勇斗狠,尚武轻文。深知其中民情的赵氏兄妹自是在旅途中借此千叮万嘱,向诸位南迁而来的友人道清说尽。

  “等到了沧州城内,无论遇到怎样的境况,切记不能胡乱与人发生冲突。”赵小妹一边让慕容嫣帮忙梳着自己的小辫子,一边看着白凤等人讲道:“即使是仗剑相助,也是万万不能的。在那个地方,各家都有各家的规矩,官府只是从中调和事端的‘和事佬’。所以,贸然插手别人的事情,只会惹祸上身……更何况,白公子和慕容姐姐都是朝廷要犯,因此更加不能因为街边的小打小闹而暴露了行踪。”

  “小妹说得是!我们北镇人氏向来凡事都喜好争个高低,沧州城距离北镇如此接近,自然也是如此。”正在驾车御马的赵括亦是和道:“就算是天下第一剑客,来到沧州城怕是也不敢妄生事端吧!”

  众人听罢,皆情不自禁地胆怯了几分。那位嘴里还嚼着吃食的苗人姑娘更是停下了填饱肚子的行为,略显厌恶地回道:“说得那么可怕,怪不得你们汉人都要跑到我们山里来……”

  “阿鹃姐姐,反正跟着哥哥总不会吃亏,嘻嘻!”赵小妹又道:“倒是英姐姐,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便舞刀弄枪了。”

  “我?”鄂霏英不自觉地看向对方,又不经意地瞥向那位坐在一旁的少年剑客,随后格外忘怀地笑道:“呵……就如同白公子曾对霏英所说,现在可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

  白凤见状,亦是感慨颇多。他面庞上那幅略显羞愧的笑脸,仿佛是在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愧疚:在他心里,将永远亏欠于这样一位姑娘。

  俄而,慕容嫣终于给小妹编好了辫子,一个落落大方的马尾辫。然后她才坐到鄂霏英身边,像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细微的情愫一样,将那位少年剑客的思绪,以及大家的心意代为转告,说道:“英姐姐,我和凤哥哥能逃离太平道的魔掌,全倚仗你相助。我们无以为报,只愿这一路的陪伴,能够让英姐姐忘却那些不好的记忆……”

  “你们的心意我当然知晓……只是,我好久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痛苦过了而已!”话音刚落,鄂霏英便忽地挽起旁位姑娘的小手,讲道:“说起来那事可真是丢脸,明明在这里‘英姐姐’才是最年长的,现下反倒成为最受照料的人……”

  看着她们二人聊得如此欢腾,其余人等也不便去打扰,继续各行各事去:那富家公子继续驱车往着自己故乡而去,阿鹃则在一旁吃着又干又硬的干粮,同时不忘逗弄着自己养的那株“毒草”,小妹同白凤也在继续昨天研读书卷的趣事。

  一切都在如此平和的状态下进行着,看上去波澜不惊,都是些平常至极的闲聊对谈。他们借此契机,在增进感情的同时,也打发着旅行中沉闷光景。    时过境迁,马车宛若须臾之间,便把那片红色的枫叶林远远甩到身后。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山坡和陡丘。道路两旁时而青翠怡人,时而稀疏泛黄的地貌让人应接不暇;在那极尽无限远的路的尽头,那个耸然高矗在地平线之上,云端之处的,是一座异常高耸的大山,可望而不可即。

  常人望见这样的地势,一般都会开始心生胆怯才对。可赵括和小妹两兄妹却异常兴奋雀跃——他们说走过这些参差不齐的岔道,再翻过那座最高的山峰,便能瞧见他们的家了。只是在此之前,他们还需在眼前这片广袤的平原停留一段时间。

  随着时候的蹉跎,马车身边经过越来越多的人马牲畜、商贩流民,车内的人想必是知道沧州城业已近在眼前,适才紧紧拉上门帘遮挡住车内的物什。那御马的车夫也卸下了贵公子的架势,把那件镶着金边花纹的锦绣外衣扒掉,只穿着一件灰白泛黄的内衬,远远望去,俨然一副马车夫模样,同时嘴里还向着来往行人车马吆喝道。

  “车马不瞧人,走过路过都小心嘞!驾驾驾……吁。”

  这几番吆喝下来,虽说赶跑了几个挡在前头的脚夫和小姐,但却仍是有人硬挡在前头,佯装作听不见似的,眼看着便要同马匹相撞。

  “前面的人!快让开!”赵括忽地大惊,吼道。

  那挡在前头的牛鼻子黑脸大汉雄壮异常,肩上足足扛着三大袋同寻常姑娘一般体型大小的物什,手臂粗壮得像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以致于赵括所控制的两匹稍微年轻些的母马在见到那厮时都被惊了一跳,它们在即将相撞之际霎时止了脚步,蹬腿而起,连连嘶鸣!
  那厮听见身后有马鸣之后,方才缓缓转身,嗔道:“哪来的混小子,敢在这大道上驱车横冲直撞?你可知道爷爷我是何人?”这大汉说罢,便将身上的三袋货物重重地摔到地上,它们拍地时掸起的尘埃,足以把常人的视线模糊,可见这牛鼻子黑脸大汉有多大的力气!

  “这位大哥,小人只是赶着送货的,请莫要见怪。”赵括拱着手连连恭敬着,生怕惹怒了这些能人异士。

  “谁人不是赶着路送货?这天底下可是只有你一人是为了生计?仗着自己有车有马便四处胡来,你这种狗腿子老子最看不起了……诶,你这臭小子别跑!”还未等这大汉说完,赵括便趁着他面向周围的乡亲父老们拉拢人心之时悄悄溜走了。

  竟然还未进城门便遇到无赖,真可谓祸不单行,因为接下来进城才是最为困难的时候。

  赵括肯定早已知晓,入关出关必定会经过一番搜查,为求保全之策,必定需要另寻他路才是,可谁让赵大公子也算是半个“地头蛇”呢?

  这辆灰篷马车来到沧州城城门前,正要接受守卫们的搜查时,赵括便悄悄掏出一封手书,找到那看似守卫头头的人物,悄悄说道:“请将这封信交予苏青,苏公子!还请为我传上一句话,便说是‘老朋友’来了就好……”

  那守卫闻后,连忙点头应允,“原来是苏大爷的朋友?”旋即把手书交由脚步灵敏的士兵代为转交,在吩咐旁人好生对待那辆灰篷马车的主人之后,便转而去继续审查其他入城之人的身份去了。

  此时马车内的人因为门前幕布的遮掩完全隔绝了内外联系,是以完全不知晓赵括的所作所为。因此在得知这一路上有多有惊无险之后,他们适才愈发敬佩赵括的审时度势之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