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看那苏青潇洒得近乎得意忘形地拂袖离去,厢房内的众人亦觉无可奈何,只能目睹着那位名字唤作“小石头”的乞儿,既悲又愤地啃着那只比他的小脸还要壮硕的鸡腿。

  见小石头诉苦不停,抽泣连连,鄂霏英登时便横下心来,决计不再留在此处纨绔之所,带上小石头便说要去替对方寻访名医。

  可赵括见状,却是欲加阻止,出言道:“鄂姑娘,此人身份莫测,还是谨慎行事为好。况且,现今阁下除了一身胆气,怕也再无二三银钱傍身?”

  “那赵公子有何高见?”鄂霏英闻后,旋即回身就座,缓缓端上一盏茶抿之,回道:“莫不是要候在此地,坐等那厮回心转意?”

  “苏青乃我尽心结交之友,容在下去说上几句,事态定能反转!”赵括说罢,便投目向那小乞儿问道:“只是……不知‘小石头’家中病人何在?为何不能亲自前来求医?”

  小石头道:“家中病人现在陵城,因故而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若不得明医相救,唯恐命不久矣!因此才托我这小儿前来求医而已。”

  “哦,竟是在陵城!”白凤略显惊讶,问道:“小石头,此话当真?”

  “绝对不假!小人岂敢蒙骗各位恩公!”话音刚落,这小乞儿便离了席,走到门前向桌上客跪拜了三回,声声坠地,甚至把包在额上的头布都给磕掉了。随后,一头凌散的秀发披落而下,盖住了他小半张脸庞。

  众人定睛一看,竟发现小石头样貌越看越近似女相。小石头见易容败露,也便不再隐藏,直言不讳。

  她颤抖着稚嫩的声线与较之赵小妹还要娇小瘦弱的身体,再一一向各位恩公致以万福之礼,说道:“贱婢受人之托,绝无半点私心……若有意加害何人,必将不得好死,还望各位恩公明鉴!”

  小妹见对方泪洒满地,自己也被其真心所感染,前去帮扶起来,然后讲道:“哥哥,既然是陵城,我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随这位妹妹去一趟?”

  “是呀,赵括!想那苏青只是畏于陶勿用遇险,若是有我们承诺一路保护,则此事岂不还有回旋之地?”一旁的阿鹃亦是和道。

  “两位姊妹说得是!其实这番历险而来,我们能得苏公子屡次搭救便可知其本心不差,只是他逍遥性子,容易让人误会罢了!”慕容嫣看着小妹如是说道。

  小妹也恰似会到其意,暗暗诉道:“慕容姐姐说得是……”

  赵括见诸位姑娘连连献言,再加上自己本意如此,便开口应道:“那么,妹妹和其她几位小姑娘,便拜托鄂姑娘看护了,我同白兄去去就来!”

  那二位公子历经那般磨难,早已是对彼此推心置腹、信任有加,当即便认同此策,别了各位同行的女子,先寻那浪子苏青商计要事而去。

  少顷,白凤与赵括二人在玉满堂内四处打听了一番,终于在某间雅阁之内找到了苏青。那时他正在赏艺饮酒,好不颓唐快活,一副将睡将醒的模样,在席上挽着酒觞,笑看面前的美人们翩翩起舞、细细奏乐。

  苏青见那二位突然跟来,自是一番款待,力邀白凤、赵括与自己同席共饮。他当即便吩咐左右侍女上前伺候相邀,说道:“怎的?两位公子可是瞧着那几个婆娘日久,心生倦怠了,故此前来同我作乐寻欢一番?”

  “苏兄误会了,我等皆是为那小乞儿的事情而来。”白凤视眼前的美女如空气,绝耳边的艳曲于心神,正襟危坐,语气刚正地说道:“苏兄,何必与鄂姑娘怄气,往日两次三番前来搭救,难道皆是阁下一时之兴?”

  “就算是一时之兴,也与你无干!”苏青回罢,便挥手把那些身姿窈窕的舞女侍从轰了出去,独留下奏琴的湘夫人。

  白凤与赵括自知苏青此举是为的顾及旁人之感受,后者是以应和道:“苏兄岂是一时兴起!阁下对舍妹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情意爱憎之事,总不能作假吧?”

  “湘夫人,奏‘湘君泪’!”苏青说罢,便捧起牛角觞走到湘夫人面前,跟随琴音轻轻舞动,随即缓缓说道:“白兄,赵兄,你们二人可曾知晓?在苏某发迹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把这玉满堂买下,只为报答幼时曾受某位姐姐的一饭之恩。使这娼妓买卖之地,变为收留艺伎的容身之所。”

  在这话语之间,湘夫人所奏琴曲“湘君泪”忽作变徵之音,悲从中来,而苏青,也说到兴起,不禁潸然泪下:“可如今不见恩姊,又无从寻迹,只得继续经营而已……”    “苏兄如此大义,怪不得总引得良人佳丽相随。”赵括趁其悲怆无语,插话讲道:“若是能助那小乞儿一臂之力,舍妹定会对苏兄另眼相看,甚至芳心暗许啊!”

  “哼,休想诓我!”苏青倏地回身笑道:“令妹待我比之白兄,可见如何?”

  “额……这……”赵括闻后,一时语塞,与同席的白凤相觑须臾,说道:“并无不妥啊?小妹待人向来如此,即使是对白兄,也少不了二三讥讽。”

  “噢,原来如此?”苏青忽地撩起裙裾,浩浩汤汤地欺身至白凤身前,笑道:“要我向陶老爹求情并无不可。只是想让白兄与我在众人面前比试一场,看看孰高孰低,若白兄能够取胜,那便随君之意。”

  “比什么?”白凤回道。

  “大家朋友一场,舞刀弄枪有伤和气,不如,我们比喝酒?”苏青随即吩咐一旁的湘夫人前来,他们耳语片刻,后者便从另一处带来两根又粗又长的麦秆来。苏青便指着这两根麦秆,解释道:“这是我们沧州的民俗游戏,两人用麦秆饮酒,看谁人先将斛中烈酒品完,谁人便获胜。这个游戏比的可不只是酒量,还有阁下的毅力与胆识!白兄若是愿意就此玩赏一番,便随我至楼下大堂一聚,在下恭候大驾……”

  话毕,苏青便拿走其中一根麦秆,携上湘夫人一同离去了。

  这就像是两位英雄为了争夺佳丽而决一雌雄一般,只不过他们把生死相搏改为饮酒游戏。虽然在旁人这是非常之幼稚的游戏,只是为了能在心仪之人面前比过另一位情敌,游戏又何妨?这才是苏青的所想。

  即使是酒量不佳的白凤,看上去也让激得失了头脑。只见他顺手拿上另一根麦秸,便匆匆下去应战了。

  那赵括后脚便回去寻同行的姑娘们,将事情告知诸位,然后便携他们一起亲临大堂了以观赛。

  不知从何时起,玉满堂的大堂之内便挤满了观众。在苏青发表的一番讲话以后,白凤便与苏青各自站在一个于人半身高的酒坛子前,将手中麦秸插入酒水之中,只待比赛开始的音乐之声。

  少时,那舞乐的、操琴的、鼓瑟的、敲钟的、鸣笛的,霎时间都齐声奏起,而堂中央的两位英杰,也开始了他们的艰难汲酒之路。

  众所周知,麦秸之内的空隙非常之窄小,用以吸食稀物,需得不凡的气力才能进口少许,更不必说是烈酒。而常人之饮酒,时时一饮而尽,酒气一泻千里,故不会停留在身体内过久;倘若细细品茗,则酒气长存,故人更容易醉之。

  对于本就不胜酒力的白凤来说,几乎用以全身气力才觅得的第一口酒,便呛得他连连咳嗽,此番景象与苏青的老牛之姿相比,不免贻笑大方。

  “哈哈哈,白兄,你这番姿态,怕是半坛酒未过便要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咯!”苏青故意在对方咳嗽的间隙候着,出言讥讽道。

  那少年剑客听后反而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那坛子酒。然后,他连连喘了几下粗气,便又将麦秸含在嘴里拼了命似的取坛中之酒。

  一边青涩生疏得如同雏鸟般,几近昏倒,却仍想用力翻飞;一边稳重自如得仿若青牛般,在开垦之时还不忘摇一摇自己的尾巴,仿佛是在告诉众人自己有多么怡然自得。

  看见白凤如此狼狈姿态,混入观众之中的慕容嫣等人都差些禁不住性子要去中途制止,只是赵括在一旁阻拦,适才让这荒唐的游戏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情突如其来。

  只见原先呈老牛之姿的苏青倏然“砰”一下把头砸到了酒坛里,整个人犹如昏睡了一样,趴在了那一动不动。旁边的湘夫人见势不妙,以为是其连日劳累身心所致,慌忙叫人将苏青抬到陶勿用的房间里去。

  依然在自顾汲酒的白凤早被酒气迷神,无暇且无意顾及此等事情。所以直至旁人唤他时他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苏青业已放弃,此次是那位少年剑客不战而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