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公司哪个位置的人事调动最频繁,那非喻泽川身边的秘书莫属,无他,顶头上司的脾气实在太阴晴不定,一个拿捏不好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Cathy已经在行政助理这个位置上有惊无险度过了三个月,其中有七天还是因为喻总没来上班。她每天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对方多休息几天,否则脆弱的神经根本受不住。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中午就收到噩耗,喻泽川下午可能会过来。
陆延上楼的时候,就见Cathy正坐在工位上打印文件,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他走上前趴在办公桌隔板上,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Cathy姐,今天中午都没看见你去食堂吃饭,怎么现在还在忙啊?”
陆延虽然刚来没多久,但上上下下已经混了个脸熟,平常谁搬东西做重活他都会主动搭手,再加上人长得帅气,所以颇受欢迎。
Cathy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收回视线:“别提了,听说喻总今天下午会过来带一个关系户入职,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抽查项目,只能提前把资料打印好,哪儿有胃口吃饭。”
陆延状似不经意问道:“喻总大概几点过来,时间应该来得及吧?”
Cathy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应该来得及。”
陆延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没有多逗留,他把手里的咖啡和蛋糕放在对方的工位上,笑着道:“今天楼下蛋糕店大减价,我买了不少请同事吃,你也有份。”
Cathy有些惊喜,她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正饿着呢:“真的假的?”
陆延点头:“当然,见者有份,上次我在食堂饭卡余额不够还是你帮忙付的钱呢。”
他这句话一出,无形撇清了暧昧关系,也不会让人多想,语罢借口还有工作要忙就离开了。原身现在还没沾上赌博,存款不说多么丰厚,但也不算少,一个部门一十几个人,每人一杯咖啡加蛋糕,花了小两千,勉强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起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下午两点,一辆纯黑色的宾利停在公司门口,从上面下来了两名年轻男子,为首的赫然是喻泽川。他领着身后大学生模样的人朝电梯口走去,低声叮嘱着什么,神情倒是破天荒耐心:
“这段时间你先熟悉一下公司,回头调到投资发展部,有什么不懂的就来办公室找我……”
话未说完,他的视线里忽然撞入一抹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手里拿着一杯奶茶,百无聊赖站在门口等电梯,吸管已经被咬得变了形,不是陆延是谁?
喻泽川前段时间心情不好,加上中途出差去了国外一趟,接连一个星期都没来总公司,险些忘了陆延这号人。
他眯了眯眼,迈步上前,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耳畔响起,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在挑刺: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怎么在外面?”
“……”
陆延
闻言咬吸管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喻泽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一个星期不见,对方好像又清减了一点,原本修身的西装已经有些空荡了,眼眸暗沉,寒潭般深不可测。
“喻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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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适时闪过一丝讶然:“您怎么忽然来公司了?”
喻泽川不欲多解释,他抬手理了理领带,白皙的右手尾指上带着枚银戒,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莫名看出几分禁欲感:“开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上班时间为什么在外面?”
现在已经三点半了,说吃午饭也不合适。
陆延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对方,吞吞吐吐开口:“我……”
喻泽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偷懒?”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陆延就是踩着点迟到的,他有理由怀疑对方翘班开小差。
陆延无奈低头,似乎是服了软:“喻总,我错了。”
说话间,电梯刚好到了,喻泽川扫了眼陆延,淡淡留下一句话:“等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陆延眼见电梯门关上,也没跟进去,他怔愣站在原地,片刻后忽然笑了笑,心中无端冒出一句话:
鱼儿上钩了。
电梯上升的时候,一直跟在喻泽川身后的年轻人终于开口,疑惑问道:“哥,刚才那个人是谁?”
如果陆延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发现面前这个土气男大学生居然是薛晋。只见他戴着副粗笨的黑框眼镜,厚厚的刘海险些遮住眼睛,死板不合身的白衬衫,蓝色牛仔裤,肩上斜挎一个黑色电脑包,与若干年后的斯文精英模样相去甚远,导致刚才打照面的时候陆延都没认出来他。
喻泽川盯着前方光可照人的电梯镜,从里面窥见了薛晋毫不遮掩的疑惑,他缓缓转动尾戒,漫不经心道:“以后再介绍你们认识,这段时间先熟悉公司业务。”
薛晋老实“哦”了一声,他扶了扶有些重的镜框,迟疑开口:“
可我听说投资发展部一向是蒋经理来管的,我如果空降过去,他怎么办?”
他一直在国外留学,毕业了刚回来没多久,但也见过蒋博云几面,知道他很受器重。
喻泽川声音淡淡:“他有他该去的地方,你不用操心。”
喻泽川没有回头,所以薛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愤恨,没有难过,只有死水般的平静与冷漠,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愈发让人感觉可怕,那种森然的寒气一点点渗到了骨子里。
薛晋闻言还以为蒋博云要升职了,有些担忧道:“哥,你不会要把他提拔到公司核心吧,他毕竟刚来公司没几年,别人熬了几十年也不一定能熬到头,我感觉不太稳妥。”
说不出为什么,薛晋仅仅和蒋博云打过两次照面而已,却总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大概因为对方笑容真诚,眼底却满是野心,像饭碗里的沙砾一样让人难受。
喻泽川回头看向他:“你不喜欢蒋博云吗?”
薛晋是个老实人:“不喜欢。”
喻泽川微微勾唇,第一次觉得这个傻子弟弟看人还是挺准的,他伸手替对方将下滑的眼镜扶好,指尖冰凉,声音也是如出一辙的毫无温度:“没关系,我也不喜欢。”
“他很快就会从公司消失。”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下午四点的时候,陆延准时敲响了喻泽川办公室的门,他听见一声“进来”,这才推门走进去:“喻总,您找我?”
喻泽川的办公室是灰色调,很像阴雨天连绵的乌云。他坐在电脑桌后,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衬衫,衬得肤色愈发苍白,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桌边,依稀还能看见上面浅青色的血管。
喻泽川倒入椅背,开门见山问道:“我上次让你考虑的事情,想清楚答案了吗?”
陆延垂眸不语,过了片刻后才出声:“喻总,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喻泽川闻言拉开椅子起身,迈步走到陆延面前,上位者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可以,但没必要。”
其实喻泽川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原因,他睨着陆延光洁的脸庞,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因为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有些事情不用追根究底,你只用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就行了。”
陆延直视着他:“那我能得到什么呢?”
这双眼睛远比蒋博云要惑人得多,但里面没有任何对金钱的渴求和欲望,而是一种更深的、喻泽川读不懂的东西。他分不清那丝丝缕缕的情意到底是因为对方天生风流,还是因为对着自己。
喻泽川不懂感情,他对一个人好的途径就是给予金钱地位:“蒋博云有的你都有。”
莫名苍白无力,因为这好像没什么诱人的。
陆延笑了笑,果然不为所动:“就这些吗?”
喻泽川眼眸微暗,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格外讨厌索取这种事,蒋博云已然贪婪到令他生厌,却没想到陆延更贪,他周身气息危险,声音却愈发温和:“告诉我,你还想要什么?”
“唔……”
陆延故意沉思片刻:“我还没想好,等以后想好了再告诉喻总吧。”
喻泽川眉梢微挑:“所以你的答案?”
陆延上前一步,偏头靠近喻泽川耳畔,他似乎格外熟悉这个姿势,连对方的敏感点在哪里都知道,清朗的嗓音刻意压低后微微沙哑,羽毛般撩拨着耳膜:“那我以后,就靠喻总了……”
喻泽川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心中那一丝微弱的悸动。陆延身上的气息明明阳光清爽,他却像是中了蛊毒,莫名头脑昏沉,想要再靠近一点。
然而后者说完这句话,就轻飘飘后退拉开了距离,笑意莫名:“喻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下去工作了?”
喻泽川是个警惕性很强的人,陆延点到即止,分寸感把握得很好。
喻泽川压下心底那一丝数不清道不明的惋惜,眉头微皱:“下了班在路口等我,一起吃晚饭。”
喻泽川不是个三餐规律的人,因为太过情绪化的原因,稍微一点小事都能影响他吃饭的胃口,不过自从酒席那天他就发现了,陆延在某种时候可以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因为对方长得太帅?
陆延笑着点头:“好。”
和喻泽川不同,他的情绪很稳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喻泽川甚至会有一种自己被包容的感觉。
下班的时间来得很快,陆延坐在工位上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路口等喻泽川,结果胳膊忽然被江康康捣了捣:“哎,外面有人找你呢。”
“谁?”
陆延闻言下意识看向门口,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赫然是蒋博云,对方似乎有事要和他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频频使眼色示意他出来。
江康康语气微妙:“蒋经理,你那个同乡?”
他倒不是嫉妒什么,而是蒋博云在公司里的名声不太好,据说和喻总有一腿,谁一旦和蒋博云走的稍微近点,被喻总看见,那可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江康康压低声音道:“听说他和喻总关系不简单,你还是别去了吧,万
一被别人看见嚼舌根,搞不好连饭碗都丢了。”
陆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去看看,你先下班回家吧。”
他语罢起身离开办公室,和蒋博云来到一处僻静的走廊死角,这才出声问道:“蒋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博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眉头总有一道抹不去的沟壑,但他还是勉强笑着问道:“阿延,我叫你来是想问一件事,上次我们在酒楼和喻总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蒋博云今天忽然听到一些风声,自己的位置可能要被一个空降的关系户给顶下去,他还没来得及确认消息真假,今早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就又因为宣发不到位被董事长狠批了一顿,让他当众下不来台,整个部门都受了连累。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蒋博云第一时间就会找喻泽川寻求庇护,但他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打通对方的电话,思来想去发现根源可能在那天的酒席上,就把陆延找了过来问原因。
陆延适时流露出一丝疑惑:“酒楼那天吗?没发生什么事啊。”
蒋博云更着急了:“你再好好想想,我和小伟他们去洗手间的时候,喻总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他太过急于寻找真相,以至于忽略了楼上拐角处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抹身影。
喻泽川站在楼梯扶手旁边,居高临下睨着楼下的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袅袅白雾升腾而起,遮住了晦暗的眼眸,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