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把今日城外的事告知二人。

  公良缭一脸淡然,似乎早有预料。

  刘季拍大腿直叹可惜。

  可惜没吃到第一口新鲜瓜。

  被秦瑶瞪了一眼,这才挠头嘿笑收敛。

  叮嘱刘季照看好老头,秦瑶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京都的初冬是湿冷钻骨的,和村里完全是两种感受。

  这才刚刚开始,家里就已经烧起旺旺的火盆。

  温暖的炭火将室内的湿冷寒气驱散,暖融融的。

  室内光线昏暗,秦瑶点亮烛台,在桌前坐下。

  脚边,是暖和的火盆,形状似盂,带盖儿的。

  炭火在里面燃烧,盖之浅灰,扑掉火焰,再盖上盖子,双脚可以踩在透孔的盖上取暖。

  膝上搭一条薄棉被,很快整个身体都能暖和起来。

  秦瑶拿出鹄纥缇香的信,打开看。

  纸张五页,上面是用盛国文字工整书写的两千多个字。

  鹄纥缇香在信上说,秦瑶是她来到盛都真心想要认识的第一个姐姐,但因为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即将要到她返回草原的时间,所以觉得非常遗憾。

  在京都期间,她许多次想来找她解释关于刘季的误会,但因为邦交任务繁忙,一直不能实现这一想法,再次表达遗憾。

  整个使团的事情不由得她一个人控制,遗憾自己不能再与秦瑶结识,便要离开。

  所以留下这封信让国师转交,希望能化解误会。

  最后,诚挚邀请秦瑶到漠北草原去。

  到时候她会带她去寻一匹最烈的马,驯一只最凶猛的鹰。

  鹄纥缇香还说,她有自己的鹰,到时候要带秦瑶去看。

  她觉得,哪怕文化不同,语言不同,但她们一定可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提香笃定,姊一定会到漠北草原来,京都那一片小天地,是绝不能满足你的。提香只待两个半月,已觉拘束不自由,日日期盼回到草原那片广阔天空去。】

  最后落款人——呼延鹄纥缇香。

  信看完,秦瑶久久怔楞。

  眼前浮现的是七月下旬北蛮使团入京时的宝马香车,还有秋后家门口,身着一身艳彩民族服饰,匆匆一面的美丽少女。

  老实说,秦瑶对鹄纥缇香的印象并不深刻。

  甚至有些刻板印象——全拜邻里街坊的八卦所害,先入为主了。

  她以为公主就是矜娇的美丽少女。

  却不曾想,在这份信中,才算是窥见鹄纥缇香的冰山一角。

  她盛国话说得不算标准,但写得一手好文字,可见平常多有用功学习。

  甚至她还会周围好几个邻国的文字和语言,并不只是个草原上的无知少女。

  她也爱美,希望自己美丽,也喜欢一切美丽的人和物。

  刘季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司空见的恶意安排,秦瑶从没觉得鹄纥缇香有向她解释的必要。

  但这公主在信上写到:朋友夫,不可觊觎,不义也。

  她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先前确实有觊觎之心。

  也在其后为自己当初的不义之心抱歉。

  别人都是有因才有果。

  鹄纥缇香倒好,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是有秦瑶这个果,才有一开始的因,她十分感恩。

  秦瑶摇摇头,有点想笑。

  这应该是文化差异吧?所以对因果的解读这么新奇。

  秦瑶幻想了一下,鹄纥缇香的鹰是不是和它主人一样,七彩放光芒。    驯鹰啊,她还真有点期待。

  冬夜漫长。

  一觉从天昏睡到天昏。

  睁开眼时,刘季还是懵的。

  不过往窗棂看,屋外已经露出一点清晨的微光。

  这会儿必是早晨无疑。

  他揉了揉眼睛,又从软塌上坐起来伸个懒腰,深吸一口清冷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屋内炭盆已经熄灭,但室内保温尚可,并不觉得冷。

  刘季快速穿好衣裳下榻,一边捡起桌边的铁钳准备查看炭盆里是否还有余火,一边朝屋内床榻方向,一如平常询问:
  “老师,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师徒两共住一屋,柔软宽大的床榻就被老头霸占,刘季只能缩去窗边那张午休的小榻上睡。

  地方小,他人又大个,每次起来都要爬到大床上再留恋一下他的大床。

  没听见床上有回应,刘季耸了耸肩,只当老头懒得答理自己。

  灰盆里还有两小块儿炭火,刘季赶紧往里加木炭,又吹了吹,眼看着火势起来,一把丢了铁签,笑着朝大床扑来。

  然而,来到床边,却见往日早就醒来的老头此时双眼紧闭,平躺在被褥里,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无由来一股寒气朝刘季袭来,已经重燃火盆的屋子,居然冷得他狠狠打个寒颤。

  “老师?”

  刘季探出手,戳戳老头肩膀,邦邦硬。

  刘季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缩回手。

  顿了片刻,不敢置信的弯腰在老头耳边大声喊:“起床啦!”

  然而,老头再也没有突然跳起来给他一爆栗。

  刘季有片刻的怔楞。

  看看床上睡颜安详的老人,又看看床边小几上似乎还有余温的小酒壶,愕然低喃:“死了?”

  那倒也算是没有一丝痛苦的走了。

  屋外传来敲门声。

  被刘季一声吼惊醒的秦瑶披着棉外套来到门外,问刘季抽的什么疯。

  屋门很快被打开,刘季伸出手,把她拉进去,带到床边。

  手一指床上老人,说:“老师死了。”

  语气平静,神情如常,就像是跟她说别人家谁谁死了一般。

  秦瑶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季说的是什么,忙去探床上之人的鼻息、脉搏。

  什么反馈也没有。

  “他走了。”

  秦瑶拧着眉,有点不敢相信。

  夫妇两这边太过安静,家中众人似有感应,全都赶了过来。

  一家八口,整整齐齐站在床前,注视着床上一脸安详的老人,面面相觑。

  没有人嚎啕大哭。

  只是一股淡淡的伤感愈发浓烈,紧紧缠绕在心间,让人心里闷闷的。

  最后还是殷乐当先反应过来,说:“我去通知刘肥,这几天不开店了。”

  阿旺也紧接着问:“要买棺材和孝服吧?我看人家好像是这么做的。”

  秦瑶和刘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会办丧事吗?”

  然后夫妇两齐刷刷摇头。

  完全没经验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