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时候,程行才有空给郑华打了个电话。

  他们这里丧事需要办理三天,程行就请了三天的假。

  郑华也给同意了。

  姜鹿溪现在的确需要人的帮助。

  而程行可能是现在唯一能帮助她的了。

  因为从姜鹿溪进校到现在,唯一接受了帮忙的人,就是程行。

  父母也有些惊讶程行今天上学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早。

  平时怎么也得将近十点的时候才能回来。

  程行也没瞒着他们,便将姜鹿溪的事情给他们说了出去。

  程行摇了摇头,道:“鹿溪说,这次葬礼不收钱,前来祭拜吊唁的人,在出殡那天,都可以上桌吃饭。”

  “不是还有我吗?”程行道。

  而且她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等了日后有钱了,那些给过礼的,就算是一一还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现在就那么实诚,想不通这些事呢?
  其实那些给礼的,不论是白事还是喜事,给了礼都会写下来的,以后有了钱想还的时候,对着给礼的名单去还就行了,也都能把礼给还清。

  因为棺材,酒席的钱在那搁着呢。

  “你这段时间学习成绩能提升的那么显著,小溪帮了你不少,你确实该帮帮她,不过事情结束后,别忘了好好学习,毕竟高考没几天了。”程船说道。

  他们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姜鹿溪学习成绩那么好,是他们镇上唯一一個保送华清的大学生,别说村里的人了,估计镇上的人都会慕名过来不少。

  与父母吃过午饭后,程行便回了屋。

  谁给她发请帖,那就把礼还回去,要是不发,那就不还,因为没有给自己发请帖,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还?

  但如果收礼的话,那这些钱在他们这里是能回来的。

  “这孩子怎么那么可怜?”程行的母亲闻言后心疼地不得了。

  哪怕这些账和情,以后都能还回去。

  这一场葬礼把她们家的钱全都花光了,那以后怎么办?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觉得如果收了别人的礼,那么就跟欠别人的一样,到时候人家办事的时候,她还得把这个礼给还回去。还回去还是好的,如果有人家里不办事,或者是办事没有给她发请帖,那岂不是得欠一辈子?姜鹿溪不想欠任何人的,也不想那么麻烦,就没有收礼。”程行道。

  不只是能收回来,肯定还能多赚不少。

  “不收礼?”程船闻言愣了愣。

  “小行,你看到时候要给多少礼合适?”程船问道。

  能吃一顿饭,还能留个印象。

  她如今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马上还要上大学,肯定哪哪都需要钱。

  这办个葬礼,哪怕是最简单的办法,也得花不少钱。

  不仅没收礼,还免费办了酒席。

  她现在才多大啊!
  先是失去了父母,现在连奶奶也走了。

  所以姜鹿溪不收礼,就只是不想欠别人的账,欠别人的情罢了。

  办个丧事总不能不买棺材,不办酒席吧?
  要是再加上请戏班子演出的钱,那没个几万是下不来的。

  而且姜鹿溪还是那么多省那么多顶尖的学生竞赛保送去的华清。

  “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们家应该是没多少钱的,这个葬礼,估计得把她这大半年赚的家教费全都搭进去,她还要上大学呢。”程行的母亲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小溪再过不久就要上大学了。

  平湖这个小镇上,还没出现过清北的大学生呢。

  “嗯。”程行点了点头。

  邓英与程船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出殡的那天我们也去祭拜一下吧,正好顺便看看这段时间平湖那边的施工怎么样了。”程船对着程行的母亲道。

  所以程船才没想到姜鹿溪给奶奶举办丧事,竟然根本没有收礼。

  钱先到手里才是对的,欠的礼以后再还呗。

  那这样的话,出殡那天去姜鹿溪家的时候,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现在才刚到八点,虽然这一天跑东跑西挺累的,但现在还不困。

  未来的成就是不可估量的。

  她这办丧礼的钱,随随便便就能收回来的。

  程行的母亲点了点头,道:“小溪这孩子确实帮了我们家程行不少,都保送华清了,要的价格还是跟之前一样,她奶奶出事了,我们是得去送一下的。”

  冲着她这个名声,就只需要给个一百块钱的礼。

  那就是程行肯定是喜欢姜鹿溪的。

  这个孩子哪都好,就是太实诚了。

  因此到时候来随礼的人肯定很多。

  程行拿出姜鹿溪的高中生物书,开始跟着她记在上面的笔记一点点的仔细了起来,生物算是所有科中最容易的一门学科,程行看着笔记,不用姜鹿溪讲,都能学会个大概,有些不会的,等姜鹿溪回来上学,再去问她就行。

  只是没有姜鹿溪在身边,程行仔细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刚开始时觉得还没什么,等自习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心就很难安静下来了。

  他都有点后悔自己晚上的时候离开了。

  人家守灵的时候都是许多亲戚一起守灵。

  一个灵堂里,能躺好几个人。

  而现在姜鹿溪奶奶的灵堂里,肯定就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

  而且别人守灵,也没有一直跪着守灵的。

  都是在棺材旁边打个地铺,几个人一起围着棺材睡一觉。

  这就算是守夜,守灵了。

  而且别家因为亲戚众多,也不会一直都是这几个人守灵。

  一般都是每夜换一批,直到三天后死去的人出殡埋入地里。

  古人认为人死后三天内要回家探望,因此子女守候在灵堂内,等他的灵魂归来。因此每夜都要有亲属伴守。

  而这个亲属,一般都是直系亲属。

  比如儿子,以及孙子。

  只有直系亲属不够时,才会让旁系亲属一起过来守灵。

  但姜鹿溪,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一夜,定会很难过。

  而且程行也怕她一直跪着,不去睡觉。

  大悲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

  程行也没再自习,而是上床睡了觉。

  第二天五点多的时候,他就起来了。

  然后他没再骑姜鹿溪的自行车,而是骑了摩托车去了平湖。

  骑摩托车就要比自行车快多了。

  再加上这个时候路上根本没什么人。

  程行骑的很快,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便到了姜鹿溪家。

  才五点多一些,天还在黑着。

  这两天的天气都不太好。

  昨天上午下了一场大雨,下午的时候又下了一场。

  到了晚上,跟今天早上的时候,才没有下。

  但天还是阴着的,天空上月亮被乌云挡住,星星也不见了去向。

  根据天气预报上所说,这几天还会有连绵的大雨。

  程行骑着摩托车来到姜鹿溪家的时候,他们家门口很寂静,就只有灵堂的灯还在亮着,在灵堂周围,能看到不少鞭炮留下的纸屑。

  不过经了一夜的清风,那些鞭炮留下的硝烟味和黄纸烧掉后出来的纸屑味倒是没有了,来到姜鹿溪家门口,程行看了一眼,又转身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到了地方之后程行才想到,姜鹿溪现在肯定还没吃早餐呢,上一次吃饭的还是昨天晚上六点钟的时候,而且她当时也没吃多少,现在又在灵堂里守了一夜的灵,肯定早就已经饿了,程行订的酒席,得七点的时候才会送过来呢。

  那时候戏班子演出的人起来了,过来帮忙的人也都来了,正好吃饭。

  程行转过头,去镇子上买了些早餐。    早餐店里的人倒是起得早,那些卖包子油条的,早就已经起来了。

  回来后,程行将摩托车停下,他将早餐放在外面的摩托车上,然后走进了灵堂,灵堂是一个非常庄严肃穆的地方,在里面是不能吃东西的。

  程行走进灵堂里后,发现姜鹿溪还跪在那里。

  她的眼睛更重了,小脸也更加苍白和憔悴。

  看着她那乌黑的眼袋,程行便不知道她这一晚并没有怎么睡觉。

  “晚上没有睡觉?”程行走过来皱着眉头问道。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程行。

  姜鹿溪还以为出现幻觉了,她擦了擦眼睛,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程行。

  “你怎么来了?”姜鹿溪呆呆地问道。

  “说了这几天都要过来帮忙啊!”程行道。

  “不用啊,你赶快回去上学去啊,现在回去还不晚,再晚一会儿回去就要迟到了。”姜鹿溪看着他说道。

  “我走了你怎么办?”程行问道。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姜鹿溪道。

  “可以什么?伱看你眼睛肿的,脸色憔悴的,你等下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你已经那么久都没睡觉了,你等下哪里有精神去做事情?你现在恐怕站都站不起来了。”程行看到她现在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她要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两天,非得病倒躺医院里去不可。

  “能站起来的。”姜鹿溪想要试着去站起来,但是跪了那么久,又没吃多少东西,又哪能站的起来,这还是程行这段时间每天坚持让她吃三顿饭,每顿饭吃的都是有营养的,要她身体变好了不少,不然按以前那身体,跪那么久又没吃多少东西,早该晕倒了,但即便是现在,姜鹿溪起来时,大脑还是一阵晕眩。

  身体素质差的人,蹲地上蹲久了就会头晕。

  更何况姜鹿溪在地上跪了那么久了。

  程行伸出手把她拉起来稳住身形,然后道:“逞什么强?真想在这个时候晕倒住进医院里?真到那时候,奶奶出殡那天你去都去不了。”

  姜鹿溪抿了抿嘴有些干裂的嘴唇,没有吱声。

  她刚刚觉得没什么,自己身体很好。

  但刚刚从地上起来的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感觉脑袋在晕眩。

  那一瞬间,她都感觉自己真的要晕倒在地上了。

  “灵堂里烧的纸不能断的,所以我不能睡觉。”姜鹿溪道。

  自己很困她又怎么感觉不到。

  但是他们这里的规矩,灵堂守灵三天烧的纸,是一点都不能断的。

  否则,是会认为对逝者不敬的。

  而且一旦断了,逝者也有可能就拿不到钱了。

  所以姜鹿溪哪里敢睡,便一直跪在那里盯着。

  等纸快烧完时,便去续上一些。

  还好村里的人前来吊唁的不少,每个人都带了不少纸。

  整个灵堂基本上都摆满了纸,所以纸是能烧个三天的。

  不过姜鹿溪也不会欠他们的。

  他们前来送纸的,出殡那天,都可以过来吃一顿酒席。

  “我买的有早餐,你先吃个早餐,等吃过了之后回床上休息一会儿,等到了八点的时候,我去叫你,不然你要是不休息一下的话,太过疲惫随时都有可能会晕倒,刚刚你应该感觉到了,你连站都站不稳了。”程行道。

  “不行的。”姜鹿溪摇了摇头,道:“我要是去休息了,就没人守灵,也没人帮着烧纸了,奶奶的纸是不能断的,否则她会没钱花的。”

  “我在灵堂里帮你守着,帮你看着,绝对不会让奶奶的钱给断了的。”程行道。

  程行牵着她的手,把她给拉出了灵堂。

  “先吃点东西吧,等吃完了你去回去休息一会儿。”程行道。

  姜鹿溪看着程行一直牵着她的手愣了愣,她苍白憔悴的小脸上出现了一抹绯红,她道:“手,手松开。”

  程行松开了她的小手。

  “刚刚看你快摔倒了,想帮你稳住身形,就牵了你的手,不是为了故意占你便宜。”程行说道。

  虽然穿着一身白色孝衣的姜鹿溪很好看。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程行怎么可能不懂分寸的在这个时候去占她便宜。

  “你又不是没占过。”姜鹿溪静静地看着他道。

  程行:“那都是以前。”

  姜鹿溪道:“你吃了吗?”

  “没有。”程行摇了摇头。

  他骑着摩托车一路往这赶,哪里有吃什么东西。

  “你买的东西有些多,我吃不完,你吃一半。”姜鹿溪道。

  “你吃吧,我不饿。”程行摇了摇头。

  他只给姜鹿溪买了早餐,知道她饭量小,所以程行并没有多买。

  这些早餐,只够一个人吃的,两个人显然是不够的。

  “你不吃,我就不吃了。”姜鹿溪看着他道。

  “行,那我们一人一半。”程行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她道:“有时候说假话骗人还真有用,早知道就像你以前那样,明明没吃,却说吃了。”

  “说谎话是骗不了人的。”姜鹿溪道。

  程行想了想,觉得姜鹿溪这句话说的倒真对。

  说谎话是骗不了人的。

  以前她每次早上来都说自己吃了。

  但自己又有哪次是信了的?
  程行将食物分了一半,只是食物好分,一人一半就行,哪怕是只买了一个鸡蛋,也能掰开一人一半,但是饮料怎么办?他只买了一瓶牛奶。

  两人将分的食物分吃完了之后,到了牛奶,程行犯难了。

  “我不渴,这牛奶你全喝了吧。”程行将手中的牛奶递给了她。

  姜鹿溪摇了摇头。

  她道:“说好了,一人一半的。”

  “那这样,我喝一口,剩下的全都给你。”程行道。

  姜鹿溪又摇了摇头。

  “那你喝几口,剩下的全都给我。”程行道。

  “只有这一个了,要不然你就全喝了去。”程行道。

  姜鹿溪拿过牛奶喝了一口,然后将牛奶递给了程行。

  “太少了,再喝两口。”程行道。

  她嘴唇非常干,这一夜应该也没怎么喝东西。

  姜鹿溪又拿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道:“不喝了。”

  程行拿过来,把剩下的都给喝了。

  看着程行将剩下的牛奶都给喝完后,她脸上又出现了一抹红晕。

  姜鹿溪转身走向了灵堂。

  程行走过去皱着眉头问道:“不是说了让你回去休息一下吗?你疲惫成这样不睡觉,等下真想晕倒在地上?”

  “你帮我给奶奶添下纸,我靠着奶奶休息一会儿,我不想离开奶奶,奶奶现在肯定很需要我。”姜鹿溪走到灵堂内,靠着她奶奶的棺材抱起了腿,她道:“八点太晚了,等七点的时候你喊我一下,我只要歇息一会儿就够了。”

  “还有,记得别把烧给奶奶的纸断了。”姜鹿溪道。

  程行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安心睡吧,我不会让奶奶的纸断了的。”

  程行说着,将旁边的一些纸卷了卷,放进了火盆里。

  姜鹿溪抱着腿,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在黑夜里,被火光映的通红的程行。

  她收回目光,抱紧了双腿。

  奶奶,你说人要是没有七情六欲该多好?
  那样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痛苦和悲伤了。

  也就没有那些所谓的感动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