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长解释几句敷衍过去,询问卞秋言前来可是有事?

  察其言,观其行,卞秋言脸上有一丝难掩忧色,不像是要来百林谷闲住种菜模样。

  卞秋言瞥一眼数十丈外树亭内埋头看书演算的女子,她不认识薛春泥,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将她遇到的疑难诡异案子,仔细讲述一遍。

  她亲眼目睹小师叔举手之间,施展秘法,释放漫天金光。

  轻而易举破除半妖献祭精血弄出的百鬼困阵,解决鬼音乱魂麻烦。

  “庸川郡西边的苍蒲岭,下月十五日,月圆之夜。”

  徐源长重复着几个关键字眼,笑着答应:“没问题,届时我一定赶到,倒要见识一下是何方邪祟,能搞出成百上千人全体失魂迷症事件?”

  卞秋言又担心地问一句:“你的眼睛?”

  徐源长笑道:“无妨,即使闭着眼睛,照样能够查案子。”

  还有二十多天,他有信心能够初步掌控幻火,将眼睛恢复正常。

  幻仙戒内一身毛发花里花俏的兔子,翘着二郎腿,悠闲把玩两缕寸许长、发丝粗细的阴阳火焰,接话道:“天下将乱,戾气滋生,藏了几百年几千年的邪祟王八蛋,像是嗅到腥臭味的苍蝇,都要蹦出来搞事,历来皆是如此,不过也是机缘遍地捡功德的好时机。”

  他是提醒小道士,多往外面跑一跑。

  别老是憋在家里不挪窝。

  小道士迟迟不出去搞事,他哪里来的充裕“造化”福缘?
  徐源长没有搭理兔子,将行色匆匆的卞秋言送走。

  司天殿仅有三名四重楼高手坐镇,梅长老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下棋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名长老要教导、监督所有汇聚都城郊外的三重楼修士进行整训。

  暗界门开之前,尽可能多培养出几个四重楼高手。

  还有一名长老负责外联沟通,和内部奖惩,也有一摊子事情要忙。

  徐源长猜到是能掐会算的梅长老,给卞秋言出的主意,有甚么难搞的麻烦事,请他这个捉妖山闲人出手帮忙,自己人,不用白不用嘛。

  在碎石坪缓缓踱步,享受着冬日暖阳照洒身上的舒服。

  雪粒蛄蛹蛄蛹爬过来,它自告奋勇充当公子的坐骑,驮着公子缓缓飞起,盘旋在百林谷上空。

  南边林子里检查阵法的柳纤风看到后,笑嘻嘻飞挤在后面坐下,几句话夸得雪粒找不到北,越发卖力飞行。

  夕阳西落时候,半山院子灶房有袅袅炊烟升起。

  树亭内坐了大半天的薛春泥,将整本册子翻完,头晕脑胀,收拾树桌上的稿纸笔墨,脸上满是兴奋激动神色。

  她打算在百林谷小住一段时日。

  等到回去天阵山,她要向好友炫耀十天半个月,芹菜不叫她一百声“师姐”,将她心情捧得爽爽的,才不教芹菜书册上的新算术内容。

  走进敞开的院子门,听到徐源长的招呼,薛春泥走上台阶。

  诧异地看到双目不便的徐源长在灶房掌勺炒菜,柳纤风忙着添柴烧火。

  “你先去堂屋坐一会,饭菜很快就好。”

  薛春泥没有进厨房帮忙添乱,除了阵道之外,她感兴趣的不多,答一声“好”,转身走去堂屋,继续思索揣摩册子上记载的算术。

  不多大一会,徐源长和柳纤风将饭菜、果子端上饭桌,招呼客人用膳。

  薛春泥压下一肚子的学术疑问,好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吃饭,因为已经用不着,她觉着纯粹是浪费时间,入乡随俗坐下,沉默着味同嚼蜡吃完几個果子。

  等到柳纤风收拾碗筷去厨房,她随徐源长走进书房,拿出“算术基础”册子,还不等她请教一个个疑惑。

  徐源长已经先开口:“我想请你帮忙,将‘算术基础’上的内容,逐项进行详细注释,要不然大部分阵师看不懂这本书册。”

  薛春泥愣了片刻,大喜过望,狠狠点头一口答应:“没问题,我尽力而为。”

  她和蒙采芹得过徐源长亲自指点讲解,书册上的内容基本上能看明白,但是换一个阵师,没法理解那些鬼画符的计算符号。

  她接着反应过来,问道:“徐源长,你的意思是将这本书册刊印之后,让其它各门各派的阵师都能学习上面的新算术?”

  “是啊,暗界即将门开,徐某愿尽绵薄之力,提升阵师战力,以对抗未知的危险。”

  徐源长用很官方的语气回应这个问题,笑道:“新书上署我和你的名字。”

  薛春泥惊喜不已,笑着拱手:“徐源长,我这回跟着你沾光了,到时书册刊印派发等小事,我全包了。哈哈,芹菜没有跟来,还不哭死。”

  她对于徐源长打破门户之见的气魄,很是钦佩。

  比那些敝帚自珍、藏着掖着的大师,可不止强出一星半点。

  随后十日,徐源长在修炼之余,帮薛春泥从低往高梳理遇到的各种疑惑问题,调整框架,形成整体而系统的思路。

  过年前两天,徐源长独自徘徊南边山谷空地,四处无人。

  雪粒它们不得招呼,从来不踏足南谷半步。

  身上青气蒙蒙,他缓缓睁开眼眸,左眼深处有一点璀璨火焰,右眼幽绿盘旋似鬼火,随着气息运转,异象纷呈,附近空中形成光怪陆离影像。

  他沉浸幻心之境,控制着两朵火焰渐渐消隐。

  “呼”出一口长气,徐源长眼睛恢复正常,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能够短时间内掌控阴阳幻火,占了神台炼化火焰提纯的便宜,祛除其中杂质,削弱了火焰能量,今后他用自身法力慢慢温养火焰即可。

  心念微动,前方三十丈外一颗杂树,突然燃起赤色和绿色两种火焰。

  他借助幻火玄妙,初步做到“幻由心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施展出“引火”秘法。

  五息之内,那颗杂树在双色火焰交错焚烧下,无声无息化作灰烬。

  火焰突兀消失,没有波及附近地面杂草。

  徐源长压下心底兴奋,他终于理解了“幻由心生”的深意。

  幻心之境是基石,幻火则是他能凭空施展幻术的一种媒介。

  由此推测,他可以利用阴火幻化出诸如冰晶、雪花之类的攻击或防护,同样可以借助阳火施展出炙热、高温幻术。

  是他发挥擅长的想象力,进行各种新奇尝试了。

  眼界格局一下子打开,他感觉自己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俯瞰以前学会的本事手段。

  根基打得扎实,枝叶方能繁茂,树干茁壮成长。

  心境在这一刻不知不觉得以提升。

  徐源长独自在南谷琢磨、摸索幻术,直到柳纤风的声音传来。

  “公子,蛋娃前来找你。”    “哦,就来。”

  徐源长心头有着迷雾散去的敞亮,整个人显得轻松快意,返回半山院子前。

  树亭内薛春泥伏案写写画画,专心致志给书稿进行详细注释,偶尔还要停下来进行思索,这是一个需要耐心且细致的活,她不觉枯燥,乐在其中。

  柳纤风给客人安排了树屋歇息。

  不过薛春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树亭,或者在徐道友的西厢房。

  于她而言,志同道合,没甚么好避嫌的。

  “胜天给三叔请安!”

  蛋娃拱手躬身施礼,做得一丝不苟。

  徐源长伸手托起变得不一样的少年,笑道:“当初私塾老先生给你取名‘胜天’,我觉着太大,担心伱压不住,你爹却说‘我儿福气大,胜天合适’,是我看走眼了,你小子今后定能‘胜天’,不过你小子要想在我面前装人模狗样,我一脚将你踢出门。”

  徐胜天嘿嘿一笑,恢复少年本性,道:“侄儿能有今天,皆拜三叔所赐。”

  随着三叔往屋里走,低声道:“村子还是以前的村子,人还是那些人,侄儿却看到了不同,更多的是疑惑,所以特意登门,想请教三叔一些事情。”

  徐源长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少年落座,不要讲客气,道:“你说说,看到什么样的不同?”

  徐胜天往门外瞥了一眼,声音压得越发低:“三叔,侄儿能看到老人的阳寿多寡,和死人魂魄去向,耳畔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古怪声音,这些日子,晚上都不敢出门。”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出村里老人将死。

  走夜路偶尔见到模糊影子。

  认识到自己经过那场变故,已经与往常大不一样。

  幻仙戒内躺着享受的兔子,懒洋洋说道:“神灵之体,心智开窍,天生通幽,还有诸多神奇,留待他慢慢挖掘。”

  徐源长给少年检查一番,又灌入一成的残神能量,装着思索的样子,让少年稍等。

  他传音与兔子请教:“大乱将起,该如何加以引导,让他有一定的实力自保?”

  “让他自己看书,你收集的不少神道方面书籍,还有你用不上的垃圾神道秘法,统统给他抄录一份,今后你再去都城多找些神道书籍,他自己能够选择适合自己的东西学习。”

  “这么简单?”

  “只要你不插手教他,就很简单。”

  兔子损起人来毒舌如簧,拐弯抹角,很欠扁的样子。

  徐源长起身走进房间,再出来时候,搬出来一堆成色不一的书籍,特意找一个背篓给少年装着,道:“你要寻找的答案尽在书中,你回去将这些书抄录一份,原本要还我,不要让其他人翻看这些书籍。”

  徐胜天如获至宝,背起篓子,告辞离去之前,又回头问道:“三叔,我能修神仙之道吗?”

  徐源长默默吐槽一句,你已是神仙之体,笑骂道:“你心中已有答案,偏生要我夸你小子一句,快滚蛋!”

  少年欢天喜地跑了。

  三叔一句话,胜读十年书。

  过完年,徐源长每天温养阴阳火,用幻心收摄加以掌控,与薛春泥探讨问题,薄薄的《算术基础》书册增添大量衔接内容,变作三册之多。

  在薛春泥的强烈要求下,书名也改作《清平算经》。

  若不然如此神书还自谦“基础”,让各门各派的阵道大师们情何以堪?
  正月初十,柳拿云风尘仆仆赶来拜年。

  待了小半天,又匆匆北去。

  元宵日,薛春泥带着编写完成的《清平算经》,满心欢喜往西北飞去。

  十年不鸣,一鸣将惊动天下,她很期待。

  徐源长与柳纤风下午申时初赶到庸川郡西边的苍蒲岭,与提前等着的卞秋言汇合。

  卞秋言仔细打量一番似乎变得不一样的徐源长,见其双目恢复,笑道:“今夜仰仗小师叔大展神威,揪出此地作祟挑衅的邪物。”

  徐源长笑骂一句“你少给我灌迷魂汤”,两人相处熟悉,没那么多见外。

  “在此地失踪的捉妖人修士,仍然没有音讯吗?”

  “这么长时日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卞秋言朝远处挥了挥手,示意监视附近的修士撤退。

  她走到山梁高处,环指下方,道:“东边是石菖村,西南边是蒲草村,每到月圆之夜,三更天时候,两村男女老少睡梦中爬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游荡在村子各处,一直到四更天结束,村里的狗子、家禽牲口全部睡死过去,不发出丁点声响。”

  “已经有四个月之久,是过路修士偶尔发现诡异,传讯上报庸川郡捉妖人。”

  卞秋言在年前的月圆之夜,和两名督卫探查过此地,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天亮后再询问村民,集体梦游的村民精神不济,一问三不知。

  徐源长在附近十余里插下数根红柳枝条,走进两座村庄,四处查看一番。

  给好几个村民检查身体,除了地魂有些许损失,其它一切正常。

  夜幕降临,圆月升起。

  村子里没有半点节日热闹气氛,众多村民一入夜便晕晕沉沉上床睡去。

  徐源长三人行走在死寂的石菖村,四处安静得瘆人。

  连续检查几家村民的情况。

  在两个村子走了两个来回,村前村后,包括百丈高的苍蒲岭山梁,全部看过,没有找到半点头绪,一直等到三更天,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起床穿衣,摸黑走出院子,诡异地飘荡在村子各处,说不出的阴森吓人。

  徐源长终于发现异常。

  他神识空间的请神台很有节奏震颤。

  “此地有神袛捣鬼!”

  “神袛?”

  兔子听到小道士传音,问道:“何以见得?”

  听得是小道士神识空间的造化神台示警,兔子沉吟着分析道:“能覆盖两座村庄近千人,弄出如此规模的失魂迷症,暗中捣鬼的神袛实力不低,或者是残神与地根相连,方能做到三重楼修士察觉不了,我教你一个法子,判断此地潜藏的神袛是哪一种。”

  徐源长心头打鼓,问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可以离开远点再施法,随时跑路。”

  “……”

  徐源长无语了,能不能靠谱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