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似乎是有恶魔在耳边对自己低声耳语,细听之下,又像是身边有无数穴居蜘蛛在爬动逼近一样,一股凉意从脚趾向上流窜蔓延到天灵盖,恐惧到极处的时候,大腹便便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有些惊魂未定的想要从熊皮大床上坐起来,滚了两圈却直接摔落在了地毯上,

  狼狈的从毛毯上爬起来,男人用手一拂额头,竟是出了一头冷汗。

  攥着胸前的古代护符,确认护符完好之后,男人才看向自己所居住的豪华穴室,温暖而汹涌的烈火从壁炉中窜出,仆人劈好的木柴噼里啪啦的发出脆响,洞穴的地板和墙壁上都贴满了精美的橡木木板,感受不到一丝潮气,
  在木质地板之上还有一层珍贵的冰狼皮地毯,为的就是让居住者能赤足在冰冷的洞穴中行走,也能让娇嫩的膝盖不至于长时间跪伏而受到严重损害。

  光从环境的奢华程度来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是位于大山深处,深埋于矿道之下的幽冷洞窟,除了见不到阳光之外,这处密室的布置丝毫不比乡间别墅差。

  “海樱!快过来!”

  本能的想要摆脱因噩梦而来的孤独感,男人连着呼唤了两句,房门应声而开,有着绯色长发的矮小女剑士来到男人身边,恭顺地单膝跪下,与往常一样乖巧懂事。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有了女侍卫陪伴在身旁,噩梦带来的阴影如潮水般褪去,男人的语调也恢复了平时的高傲。

  “贱婢,扶我起来。”

  “是,大人。”

  男人坐在床边,女侍卫自发的拿出手绢为男人擦拭身上的细汗,
  “在我睡觉的时候,外面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回大人,在您沉睡期间,矿道内并未发生任何需要您亲自处理的事宜,恩达斯镇一切安好。”

  见女剑士摇了摇头,男人心底一松,噩梦所带来的恐惧渐渐远去。

  “大人,需要海樱服侍您起床吗?”

  “不必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别擦了,帮我更衣吧。”

  “是,大人。”

  在女侍卫的服侍下穿上贵族长衣,男人看了一眼黄铜挂钟,准备去恩达斯镇找点乐子,相比于早已玩腻的女侍卫,他还是更喜欢在别人的注视下享受新猎物的悲鸣。

  离开了温暖如春的豪华穴室,男人才刚刚步入甬道,地下世界的阴冷和潮湿就迎面扑来,

  已经在恩达斯矿道生活了五年之久的男人还是不能适应山中的寒冷,紧了紧披着的雪貂裘之后,男人才再次抬动鹿皮长靴,在亲卫恭顺的视线中走出洞窟,女剑士拎着防风油灯一路陪同,腰胯长剑,如同最尽职尽责的保镖一般寸步不离。

  洞窟之外并非是狭窄逼仄的矿道,经过了一百多年的经营和修缮,被挖空的山体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足以容纳两百多人生活的山中小镇,小镇的名字取自‘恩达斯矿道’,规模不大,恩达斯镇却包含了一切娱乐设施,
  演武场,酒馆,剧院,赌场,妓院,斗兽场,牧场,能见光的不能见光的,都能在恩达斯镇里找得到,

  有着议员的支持,恩达斯镇的居民并不需要从事生产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物资补充,恩达斯镇的居民只需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实力,保证恩达斯矿道的秩序就能享受到天堂一般的日子。

  “福旭大人,日安。”

  随意的对矿道守卫点着头,驻足在崖边,男人如同巡视自己的王国一般站在高处俯视着恩达斯镇,上百支熊熊燃烧的油脂火把与四处大型篝火把小镇照的亮如白昼,小镇的守卫与奴隶如同蚂蚁一般在小镇里不断流动,维持着这个地下王国的生机。

  每次俯视脚下的贱民,男人都会产生由衷的满足感,正因如此,他这个天生畏寒的贵胄才愿意来到这处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为主人打理生意,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在他看来,在恩达斯镇当皇帝总比在喀舒利对贵人老爷们点头哈腰要强。

  “大人,今天有一场别开生面的斗兽表演,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一看。”

  本想直奔妓院,女侍卫的话却让福旭的脚步一顿,眉头一挑,男人来了兴致,恩达斯镇的娱乐设施真不少,独受他恩宠的却不多,血腥而野蛮的斗兽场算一个。

  “别开生面?海樱,你这个贱婢也学会卖关子了?”

  福旭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女剑士,女剑士顺服的低下头,右手的防风油灯只能映照着半边脸。

  “海樱不敢,海樱只是担心大人听到之后会受惊。”

  “笑话,老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要是真让我‘受惊’,我反倒要好好奖励一下休斯,说吧,休斯那个小子在斗兽场准备了什么东西?”

  女侍卫抬起头,神色奇异。

  “据说休斯抓到了一只会说话的肥猪,准备让屠夫公开杀猪。”

  闻言,福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会说话的肥猪?老爷我还真没见过会说话的肥猪长什么样子,走,过去看看。”

  斗兽场位于恩达斯镇的东南角,因为矿坑塌陷,整个东南角的地势比恩达斯镇低了至少有五米,清理掉废石之后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环形深坑,不知道哪一个天才发掘出了深坑的潜力,经过了十几年的建设,深坑很快就被修建成了一个可供观赏的斗兽场,目前经营者为嗜血者休斯。

  休斯是福旭一手提拔起来的,正因如此,为了能回报福旭的知遇之恩,休斯总会搞一些新奇的节目出来。

  见到福旭慢悠悠的走来,守卫在斗兽场木栅栏门之外的两个强壮土匪咧嘴一笑。

  “大人,日安。”

  “杰罗姆,听说休斯那小子抓了一只会说话的肥猪?真有这回事?”

  “确有其事,大人,请随我来,就差您入场,万众瞩目的表演就能开始了。”

  “带路吧。”

  名为杰罗姆的土匪推开木栅栏门在前面带路,福旭淡淡的点点头,刚走没两步,一个麻袋就套在了头上,紧接着就有人踹向膝窝,福旭的双腿一软直接摔在地上,不到十秒的功夫,福旭就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捆了起来。

  “杰罗姆!索锡!竟敢对我出手!你们两个白痴不想活了!!海樱!杀掉他们!”

  “大人,贱婢早就跟您说过大人肯定会受惊的,您却不相信贱婢的话……现在信了吗?为了让您相信贱婢的话,贱婢也是煞费苦心呐。”    女剑士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弱恭顺,听在福旭的耳中却让男人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不到,由议员给他安排的护卫竟然会选择背叛他。

  “该死!简直是一群疯子!来人呐!把这三个逆主之奴抓起来!我要活剥了他们的皮!谁能把我救出来谁就是恩达斯镇的二把手!”

  “杰罗姆!索锡!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敢在这里大吵大嚷?不想活了?”

  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福旭一喜。

  “休斯!快带你的人把这三个贱奴抓起来!”

  杰罗姆却插话道。

  “回休斯大人,我按照您的要求,抓到了一只会说话的肥猪,听,他还在说话呢。”

  “哦?抓到了?那就抬上场吧。”

  说话间逼近的脚步竟是再次远去,福旭亡魂大冒,一时之间大脑竟是变得一片空白,他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情境,如今却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休斯!别忘了是谁把伱提拔起来的!别忘了是谁让你大刀阔斧的举办斗兽比赛的!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恩人的?你背叛我谁能保的了你!?”

  让福旭绝望的是休斯早已离开,似乎根本就没有听他话的意思,很快福旭就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抬上了木架一路向下,紧接着铁质门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放开我!放开我!快来人!谁能杀掉把我解救出来我就让谁当恩达斯镇的镇长!不!我会把整个恩达斯矿道的经营权都交出去!”

  说到后面,福旭拼命的挣扎着,耳边却反而传来了熟悉而热情的欢呼声。

  “休斯大人,您要的猎物已经入场了。”

  “做的不错,退去吧。”

  “咔哒”一声,身后传来金属大门锁死的声音,麻袋猛地被人抽掉,涕泗横流的福旭抬眼一看,却是手持尖刀,一脸和善的休斯。

  果不其然,自己竟是被人直接抬到了斗兽场下方,场上占满了发出欢呼的恩达斯镇居民,场下散乱着凌乱的人骨,一部分人骨之上还黏连着新鲜的血肉,而贱婢口中的屠夫居然是休斯。

  “肥猪,按照主人的要求,我会给你一个与命运抗争的机会,整个斗兽场只有这一把刀,现在,他是你的了。”

  把尖刀倒插在血沙上,在福旭的注视下,休斯竟是对着看台上的一个陌生年轻人跪地行礼,一脸崇敬之色,宛如仰视着一尊神祇。

  “感谢主人能赐予我开启这场盛大宴会的舞台,主人,表演已经准备就绪。”

  高台上的年轻人面色平静,在上百道目光的凝视中,无悲无喜。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从开始呼吸的那一刻生命就分开了高低贵贱,被赋予了天差地别的意义,掌权者可以心安理得的吸食贫弱者的血肉,用各种既定的规则维持高高在上的生活,贫弱者只能被一圈又一圈的锁链困死,拼尽全力也只能获得微不足道的收益,
  想要从地狱中挣脱出来,贫弱者必须学会放下道德和规则的束缚,在一场场厮杀中踩着其他人的尸骨一路取胜,否则只能沦为羔羊任人宰割。”

  声音一顿,男人的声音仿佛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然而,这个世界又是公平的,无论高低贵贱,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无论是好是坏,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也只有一条命,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公平的世界赋予每个人的生命是公平的,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任何罪责和债务都一笔勾销了,正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上天其实还给每个人留了最后一条路,一条生而为人的悲壮之路,一条违逆天意,只属于勇气的铁血之路!

  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应该有奋力一搏的机会!”

  斗兽场发出欢呼,狂热的声音传到恩达斯矿道深处,包括那些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奴隶身上。

  男人张开双臂,下巴微微抬起,火光映照着男人俊美的面容,透过朦胧的泪水,福旭看到了宛如神祇一般扭曲的悲悯与愉悦的淡漠,

  很难描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是如何出现在一张面孔上的,还没等福旭想明白这个问题,反射着寒光的尖刀就重新吸引了福旭的注意力,下一刻,福旭终于明白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颤抖着想要握住尖刀,却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痛叫一声,福旭拼了命地握住刀柄反向对准自己,想要切开束缚着手腕的特制麻绳。

  全程并未把福旭放在心上,休斯自始至终都在面露狂热地仰视着高台上的青年。

  “啪!啪!啪!”

  青年沉重的拍了三次手掌,斗兽场高亢的声音归于平静,万众焦点重归于一点。

  在绝对寂静中,青年坐在了福旭的位置上,右手随意的托着下巴,眼神淡漠。

  “在这场洗刷罪恶的盛宴开始之前,休斯,开始你的表演吧。”

  咧嘴一笑,休斯抚胸行礼,看起来有模有样。

  “遵命,我的主人。”

  站起身来,休斯脱去上衣,露出了满是疮疤的上半身,缓步向着已经解开绳索,颤抖着持握尖刀的胖子走去。

  “肥猪,我能走到这一天靠的是不择手段的觉悟,是刀痕与鲜血的熔炼,我能站在这里,我能打造出如今的斗兽场,不是靠你那张散发着恶臭的大嘴,就算是没有你,我也注定能一路向上爬,是谁给了你错觉,竟然让你这头无能的肥猪觉得你是我的恩人?”

  “你,你难道忘记了,是我让你成为了斗兽场……”

  “在你的节目安排下我杀了十二个人,其中还有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才是我成为斗兽场经营者的代价。”

  “可是……”

  “现在我们的命运已经交在了主人的手中!

  整个恩达斯矿道已经被主人完全控制,除非是杀掉所有的拦路者,否则的话没有人能逃脱恩达斯矿道,
  我们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按照主人所说的,展现殊死一搏的勇气吧!至少在临死前让我看看你这个天生贵胄到底有什么资格骑在我们这些贱民头上作威作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