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跟上!”周至一手挎起个大篮子,另一手一挥,招呼黑龙和他一道。

  “你还真机灵。”赤日不由得乐了,这小子远比吴娃子机灵太多了。

  其实周至上一世也是吃过没带黑龙的亏的,这一世当然有了经验,才不会错过。

  两人一狗从粮站里出来,就在乡里小路间转了起来。

  联和乡并不大,一共分了几个村落,散落在周围几个山谷中,这里不过是最大的一个而已,约莫有一百多户。

  不过每户人家都差不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穷。

  整个村子没有一栋砖房,清一水的泥砖墙,夯泥墙,竹篾泥墙,木板墙。

  除了粮站和紫琪阿果家是青瓦房的屋顶外,剩下的多是油毛毡,讲究些的,也不过是在油毛毡上加盖一层树皮而已。

  油毛毡又叫石油沥青防水油毛毡,是售价最为便宜的防水材料,但有两个巨大的缺点,一是会挥发出有毒气体,二是非常易燃,要不了几年全世界都会明确禁止生产和使用。

  不过现在却是让贫穷的彝人解决漏雨问题的最佳方案。

  一家人基本都是一间屋子,围着火塘就是生活区,除了几件衣服几件炊具以外,家里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粮食都不够人吃,除了能够放到野外自己寻草吃的山羊,自然就不可能养家禽家畜,至于什么卫生间盥洗室那更是不存在的,洗澡可以等到天气最热的时候在下面沟里随便洗洗,方便就在野外随意解决。

  很多彝人就蹲在屋檐下面,有的手里拿着两个土豆,一边啃着一边看着赤日带着周至走过来,然后热情地用彝语和两人打招呼。

  赤日背着手,随意地和彝人叽里咕噜两句,几乎所有蹲着的彝人见到他都会起一半身,然后将头点上几下,神色都是恭敬异常。

  昨天周至是开着车来的,这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周至也是满脸堆笑着和这些彝人点头示好,要是彝人身后还有昨天收到周至糖果的娃子,就笑着和他们挥挥手,娃子们就会大喊:“阿塔!阿莫!这就是昨天给我糖吃的大哥哥!”

  娃子的父母们就对周至说着听不懂的话,对他笑得更热情了。

  转了一圈下来,周至更加发现这个村子和自己上一世来之前差别也没多大,除了人年轻一些,少了一栋乡村小学外,估计这个村子从很久很久以来,就是这个样子。

  唯一的区别,就是土司没了,土司大院变成了政府粮站,大家屋顶多了油毛毡,如此而已。

  “听说外面的日子都过得了?”老赤日带着周至逛完一圈后,在回粮站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咕哝了一句。

  “三中全会以后就过得了。”周至却听到了这句话,回答道:“包产到户第一年,大家庄稼就收到了一亩田八九百斤,家家都多了千多斤的存量,养上了鸡、鸭、鹅;我们县在当时本来就是全国闻名的生猪大县,等到第二年基本上家家都养起了大肥猪,第二年春节年猪一杀,村里就见油水了,那几年就连县城都羡慕农村呢。”

  “那你们县的地界指定好。”老赤日说道:“不像我们这里,地薄,气候也不行,就是苦荞、洋芋、包谷三样。人吃都打亏空,能养的就几头羊子了。”

  “第一步要有电,第二步要有路。”周至说道:“昨天我过来也看了,联和乡种粮食的确有些恼火,不过中药材和水果却是得天独厚。”

  “不过种这两样的话,就得有一个用物产换粮食的过程,要保产量就得保浇水,没有电力抽水,就成了靠天吃饭没有保障,没有道路运输,东西就运不出去。”

  “所以就还得穷。”老赤日说道:“村里最富裕的是紫琪阿果家,他阿塔汉话说得好,跟着人到雅州去打工,听说现在都当包工头了。”

  “紫琪阿果昨天邀请我去她家住,是个好姑娘。”    “现在村里好多事情,还都指望着她阿塔。”赤日说道:“不过偶尔救救急还勉强,救穷,那是真的救不过来了……”

  “嗯,我们一步步的来,今天,应该就可以解决一部分电力的问题。”

  “哦?怎么弄?”

  “这边最直接可利用的能源就是太阳能和风能。”周至说道:“我定了一个太阳能发电的设备,前几天就发货了,今天应该会到。”

  赤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阿比应该把早饭做好了,咱们回去吃早饭。”

  早饭是昨天的剩饭剩菜,另外吉列阿比还调了一盆的玉米糊糊,吃到一半娃娃们就已经过来了,在操场里边奔跑打闹了起来。

  “学校有几个班?”周至问土良志。

  “还能有几个班?我们都不是正经老师,我和仁中谁得空谁教。”土良志说道:“全部一个班。”

  “那课程呢?”

  “课程就语文,数学,还有阿比给他们上音乐和彝语,彝语是阿塔写的教材,都是些尔比尔吉,还有传说故事。”

  吴仁中在一边捧着玉米糊糊边喝边乐:“其实还有一门,土叔自己说是美术,不过赤日爷爷说是丑术。”

  “噗……”这反义词用的溜,周至不禁一口糊糊没忍住:“我知道毕摩绘画也是一流的,赤日爷爷没有打算自己教?”

  “是土叔不让,说爷爷画的那些东西有点吓人,娃娃们倒是不怕,他们家大人有些害怕。”

  周至明白了,吉克赤日画的东西可能的确漂亮,可能和马王堆的帛画那样差不多,但马王堆帛画是带领亡魂荣升天界的指引图册,相当于“升天指南”,在彝人眼里,大毕摩的绘画,恐怕也是带有同样法力的。

  这就又没处讲理去了。

  “要是今天你不忙的话……你来?”土良志说道:“苦荞,洋芋,都快要下种了,我要去跟大家说怎么用化肥。”

  “怎么?化肥还没人乐意用?”

  “主要是都没用过,心虚。”土良志说道:“对了,你会用不?”

  “用是会用,但是怎么对洋芋和苦荞用我是真不知道。”周至说道:“我只晓得对水稻,红薯,油菜怎么用,啊还有麦子。”

  这些都是跟着杨和在乡下淘气的时候学的。

  “县里倒是发了两本书,但是有些看不明白。”土良志有些苦恼。

  “要不给我看看?”周至说道:“或者我能看懂?”

  “嗨!就是,这不大学生在面前吗?”土良志一拍大腿:“今天就仁中上课了,我和肘子研究农业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