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心境乱了。

  因祂而形成的神之领域,骤然变得愈发零碎,一块块巨大的虚空碎片,无序地飘荡在枯寂而冰冷的星河。

  “蓬!蓬蓬!”

  虚空碎片不受控地碰触,炸出亿万流光乱芒,令祂所处的星空成为可怖的空间乱流场。

  好在附近并没有神灵逗留,否则祂这一波的心境紊乱,能让主宰之下的神灵全部绝灭。

  “天宇,你逃脱不掉的。”

  庞琳慢条斯理地说着话,漆黑冰冷的眼眸深处,尽是嘲弄意味。

  话音一落,那块悬于高处的“幻空境”中,突然映现出一幕画面。

  那是一座漂浮着众多棱形晶体的空旷殿堂。

  殿堂矗立于一块浮沉流光中的碎地之上,一条条外域流光飞逝,一条条虚空缝隙不断地绽裂着。

  虚族的那些族人,散落在碎地上方,脸上的惶恐表情如此清晰。

  “智慧之神陨落!”

  芙娅身亡的风波,也吹拂到了此地。

  一位主宰的阵亡意义深远,足以影响天外的灵族地位,也让虚族族人担忧他们的族长,会遭受不测。

  “虚空神殿!”

  古妖族的妖神们,看到“幻空境”中殿堂,发出兴奋的咆哮。

  被祂们圣神掌控的“幻空境”,既然能够将天宇的虚空神殿映照出来,就说明天宇便是缩在殿堂中,也能被圣神给挖出来!
  天宇,即便逃回去了,恐怕也会被兄妹两个寻到!

  突然一块块巨大的多面棱晶,反映着诸天星河中的场景,显现在“幻空境”中。

  在虚空神殿的殿堂一角,其中一块棱晶中,此刻封冻着一名男子。

  他眼中尽是欣慰,似在喃喃低语。

  “小坚。”

  “小坚。”

  他饱含深情的呢喃声,如隔着无穷星河,传播到了这片枯寂星河。

  他的形象极为清楚,像是被“幻空境”的力量带动着,直接投射于此方天地,让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到。

  “庞奇!”

  识得他的蔺白象,穆青崖、杜天衍般的古老真神,见到他在“幻空境”中现身,忍不住惊叫起来。

  那是庞坚之前的炼狱界神,人族最为神秘的奇才,他居然存在于“幻空境”!
  正是他一次次奔走于人族和古妖族之间,说服了老玄龟,也说服了光明天凤,让人族和古妖族达成同盟,将曾经扎根于炼狱上方天地的异族驱逐。

  也是他,数次团结了古妖族,阻止了异族至强的登天之路!
  同样是他,数次秘密回归炼狱天地,让人族铸造出七根通天劫柱,令异族的后续登天之举连番夭折。

  他,还是庞坚和庞琳这对兄妹的父亲!

  “父亲!”

  两个庞坚的视线,霎那间定格于“幻空境”,定格在棱晶中的男子身上。

  他岂会认不得自己的父亲?
  深藏灵魂深处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

  父亲在岑寂山脉领着他狩猎,教导他如何生存,临走前还嘱托他定要好好照顾妹妹,种种过往瞬间塞满了庞坚的脑海。

  他没有想到失踪多年的父亲,竟然被封冻在了虚空神殿,被天宇给幽禁着。

  “幻空境”中显现的画面,足以证明母亲的身亡,和天宇脱不了干系!

  “天宇!”

  两个庞坚愤然沉喝。

  群星随着他的心意飞逝,九轮大日排布着,冲着天宇释放出焚灭万物的光焰。

  “轰!”

  硕大的神王头颅猛然一颤,眼窝中栾寂的“遗忘魔道”随之发力,要再次磨灭消逝天宇的记忆,让这位虚空之神沦陷。

  心境已乱的天宇,面对庞坚掀起的波涛,脸上不禁泛起苦涩之意。

  “不必让祂遗忘,祂反正逃不出这片星空,注定将沉落于此。”

  庞琳挥了挥手。

  夹杂着破坏、衰败、死寂意味的黑暗潮汐,充满了天宇置身的星空,搅乱了栾寂的至上魔道,也让天宇无处可逃。

  “哧啦!”

  所有被撕裂之后,并没有立即愈合的空间缝隙,于这一刻齐齐愈合。

  天宇轰然色变之下,心中刚萌生出逃离此方星河的念头,还没来得及飘然离去,就发现自己已没了退路。

  “幻空境”不仅现出了虚空神殿,还将这片星河覆盖着,让空间法则有了巨变。

  有亿万空间流光汇聚在天宇神躯周遭,祂试着以祂悟透的空间大道,强行割裂一条空间缝隙,想要远离局势严峻的战场。

  却发现祂根本做不到。

  被“破碎虚空”神之领域波及的星河,变得犹如铁板一般,不论祂如何努力,都无法割裂出一条缝隙来。

  “她对‘幻空境’的运用,竟达到了这个高度!”

  天宇心生悚然大骇。    源自虚族的这样镇族神器,和天地间的虚空奇异之地,本就存在着连接。

  但因为黑凤并不擅长空间法则,祂以为即使黑凤有“幻空境”在手,也不能彻底锁死一方星河。

  祂觉得在祂一心想要抽身离开时,祂必然能挣脱虚空囚笼,回归到虚空神殿。

  现在祂突然发现祂是大错特错。

  被黑凤从禁忌之地召唤出来,于黑暗神息中复活的巨灵族塔菲,乃是百万年前的空间之神。

  塔菲在这条神路上浸没的时光,比祂更为悠久,对空间奥义的认知并不逊色祂。

  有塔菲隐没于黑暗,有祂的空间异力加持,黑凤可以将“幻空境”的威能推动到极致!
  所以“幻空境”才能将虚空神殿照耀出来,所以这片残碎的星河才能被“幻空境”给封禁,令祂都难以破碎虚空逃逸。

  “在很久很久以前,父亲……”

  庞琳立于黑凤凰妖躯额头,以一种淡漠语气说着话:“他,身为诞生于炼狱的界神,曾进入过第七界,和我有过一番长久的探讨。”

  先是说父亲,随后突然变为“他”,这时的庞琳已将自己视为黑凤凰。

  众人皆惊,庞坚也一脸愕然。

  父亲早就沉入过炼狱第七层,在那片永恒黑暗的天地中,窥见过黑凤凰的本体?

  “我俩达成了约定。”庞琳再道。

  也不知为何,在对待庞坚这個哥哥时她倒是真情实意,可在对待父亲庞奇时,她却显得有些冷漠无情。

  “我告知他炼狱的秘密,透露出诡雾海的奇异,而他则承诺会助我以人族身获得新生。”

  “最终,我选择降生为他和那位的第二个孩子。”

  “天生雷涡也好,身怀的光明神力也罢,是我为自己早就铺就好的路。”

  她眼中泛起追忆之色,“我为了以人族之身复生,提前准备了很多,他和那位冥族女子的结合,让我看到了一条新颖的新路。”

  “不过……”

  庞琳顿了顿,隔着“幻空境”,注视着虚空神殿中的庞奇。

  她显然没有将庞奇视为自己的父亲看待,语气中没有情绪波澜,淡淡道:“我和他这一世的父女关系,仅仅只是一场交易罢了,他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终将觉醒。”

  话罢,庞琳再次停了下来。

  隐匿在虚空夹缝的殿堂中,棱晶内的庞奇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因庞坚而涌现的欣慰激动之情,迅速地平息下来。

  依旧被困于棱晶的庞奇,面色变得异常平静,没有给出回应。

  他皱眉看向棱晶之外,如看着慢吞吞说话的庞琳,眼中也没有浓郁的情感。

  他对待庞琳的态度,和对待庞坚截然不同。

  到了这时,被困于此方星河的天宇,已停下了无谓的尝试。

  洛红烟还在被黑暗潮汐侵染,还在和黑暗中的诸多异力玄奇抗衡,可祂也会时而看一眼高空中的“幻空境”。

  其余众生,则是目露惊异地注视着庞琳,还有“幻空境”中的庞奇。

  这对奇怪的父女,会面时竟然犹如陌生人,压根没有什么父女之情。

  “难怪如此!”

  众人猛然醒悟出了庞琳话中的意味。

  她和庞奇这个父亲不亲近,只因庞奇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是谁,一直将她视为黑凤凰来对待,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庞奇深知她别有意图,知道她就是两者交易的产物,知道她有自己的谋划算盘。

  庞奇只是按照约定,让她变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也是按照约定让庞坚照应她,让她能安然存活下来,好在某一天完成力量的觉醒。

  整个过程中,庞奇就只是遵守约定罢了。

  他所做的一切,他对庞琳的照应,其实并不存在感情因素。

  因为他知道庞琳的真实身份,知道那就是一场交易,他是将庞琳视为约定的产物。

  庞坚则不同。

  他对妹妹的过往一无所知,所以对妹妹的爱也是真情实意,显得无比纯粹,不掺杂丁点的利益和交易。

  正因如此,庞琳对他的情感也不一样。

  于是她在觉醒以后,知道了自己就是炼狱第七层的黑凤凰后,她还是承认庞坚是自己的哥哥,且对所有人都那么说。

  “依照我俩的约定,我让炼狱人族众生始终存活,让炼狱不会碎裂。”

  “我实现了。”

  庞琳注视着“幻空境”,思忖着说道:“但我俩的约定,并不包括我将你从虚空神殿救出。你能否出来,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看那天宇会不会死在这片星空。”

  “我……”

  她还欲说话时,脸色陡然一变。

  在黑凤凰的漆黑眼眸中,也突然浮露出惊骇之色,似被某种力量给惊动。

  ……

  (本章完)